#小姐(25)
這次外厥進犯,乃是有備而來,且專門針對沈瀾。
先是中途埋伏,再分散兵力,來回攻擊相鄰城鎮,使沈瀾疲於應付,再之後,朝軍中投毒、放火,不一而足。
看樣子這次是準備良久,靜待時機,必要畢其功於一役。
此戰打得甚為艱難,但兩個月下來,沈瀾佯裝敗退,誘敵深入,成功捕獲對方二皇子。
二皇子乃外厥軍中大將,是沈瀾素日對手之一。
外厥那邊派人講和,可沈瀾連和談都沒有,當夜斬殺,直接頭顱掛在旗杆上示眾,士氣大陣。
一是,外厥常年多次侵犯,都是這個二皇子主導;
二來,外厥首領年邁,繼位人選也是這個年富力強的二皇子。
殺掉二皇子的意義不僅是讓外厥損失大將,更是讓他們後繼無人。同時二皇子在外厥猶如戰神的存在,此次折損,更是加重了外厥人對沈瀾的恐慌心裡,外厥軍心大亂,出現不少逃兵。
本等外厥士氣徹底瓦解,沈瀾再重兵壓境,就能把外厥打得俯首稱臣。
太子在朝中聽聞沈瀾打勝仗,即將占領整個外厥,自請前去督戰。
沈瀾打仗厲害,可若是跟外厥商量歸順示意,就需要皇室中人,洛青帝便允了。
誰想太子一去,自以為形勢平定,貪功冒進,私下跟外厥聯絡,想讓他們歸順後支持自己,沒想到反而中了外厥的埋伏,乃至他們挾持太子,要挾沈瀾退兵。
沈瀾拒不從,外厥殘兵背水一戰負隅頑抗,雙方打得你死我活。
太子在對陣中不幸被十幾支箭弩射中,等救出來時,已奄奄一息,軍醫診治後立刻送回京城。
黃良辰的丈人萬侍郎同僚兼好友,是此次隨軍的王將軍,迅速發了飛鴿傳書給萬侍郎。
飛鴿傳書中不僅說明此事,還算是隱晦暗示,軍醫所言,太子身受重傷,若是路上處理得到回到京城也不過個把月,若是再加上天氣變化,路途奔波,很可能就死在路上了。且太子這件事,還跟二皇子有關。
萬侍郎一看,便知這可是天大好消息。
聖上一共三子。
太子不日病亡,二皇子與此事有關,那剩下的便是留在京城的三皇子。
此時雖還未確定,但想必京中眾人陸陸續續就要收到消息,宜早不宜遲,萬侍郎都不派人去傳喚,而是直接上門去了黃府。
當日下午,黃良辰便派人前去太子府商議,說是黃夫人突然惡疾,道士說要衝喜才可好起來,且萬一黃夫人病故,那黃明曦黃明薇便要守孝,恐怕要耽誤三皇子的婚事。
此時,三皇子坐在府邸堂內。
才剛得到前線消息,打開飛鴿傳書看完沒多久,就聽下人傳來黃家的問詢,微微一笑。
看來他這個未來丈人,或者說未來丈人的丈人在朝中勢力還不錯,消息知道得還比自己快一點。
這是怕到嘴的鴨子飛了,急切要把兩個女兒送過來。
如今太子是必死無疑,二皇子要是被冠上罪名,基本就無法翻身——當然自己一定會冠上這個罪名。
接下來,能夠繼承大統的隻有自己。
這時候黃侍郎的地位便不夠看了。
隻不過,三皇子又想,既然自己馬上就要繼承大統了,那就不用像之前那樣,利用結親穩固勢力,接下來百官都得捧著他,又何須親自放下身段拉攏?
腦海中浮現黃氏姐妹容顏,一個端莊,一個嬌媚。
他見過不少官眷閨秀,能比這兩姐妹美貌的少之又少,還又是一次性娶兩個,令人心癢難耐。
現今喜歡便娶了,日後不喜再換人。
再者,親事已定,連聖上都過目,這時候突然悔婚,恐怕會被人大作文章。
三皇子借坡下驢,揮手示意:“既如此,就按黃侍郎說的辦。”
黃侍郎在家中聽到回信,大舒一口氣。
按照嶽丈所說,這次太子和二皇子若是倒了,他們家可算是鯉魚躍龍門,真要成國丈了。
於是迅疾籌備婚禮,本來皇子大婚,至少要籌備個半年以上,可這次從下聘起始不到三個月便成親,務必趕在太子死之前,這樣不容易引人詬病。
隻是可憐黃夫人,還得裝病。
婚事吹吹打打地行進。
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朝中文武百官隻要稍微消息靈通的,便知接下來三皇子要起大勢了,故而這次賓客來訪眾多,賀禮貴重,連帶著黃侍郎都被不少官員圍繞吹捧,紅光滿麵。
就這樣一路應酬到深夜,三皇子便要入洞房。這次娶了兩個夫人,黃明曦為正妃喜屋在東麵,黃明薇為側妃喜屋在西麵。
理論上,三皇子應該先去黃明曦那,可他此刻卻是春風得意,既娶了美人,未來還要當太子、皇帝,自然要隨心所欲。
到了府內東西麵的分叉路口,他腳步一轉,揮揮手,決議往西麵去。
引路小廝提著燈籠,本來往東走了一小步,這會兒快步跑上前,彎腰引路。
黃明薇在西麵喜房,離主廳尚遠。她一路聽到了無數吹吹打打地熱鬨之聲,剛剛還不絕於耳,這次才算停歇下來。
她的雙手放在腿上,攥起一縷喜裙。
忽然,她聽見男子沉重的腳步聲,不是喜婆和丫鬟。
腳步聲接近。
還有一股酒味。
她心中微微詫異,因這個時候,三皇子應該去姐姐那。
下刻她就得到了答案,三皇子掀開了她的蓋頭。
四目對視。
三皇子凝視著她,視線往下落到她攥起的喜裙上,忽地抬手,反手重重給了黃明薇一個耳光,直把她打得趴在床上。
夜深人靜,喜婆丫鬟都在外麵,三皇子不讓他們進來。
房內紅燭燃照,桌麵床鋪上放滿了花生紅棗,充滿了美好祝願。
三皇子有些醉意,可神誌清醒,他從旁側的圓桌邊拉了把椅子坐在黃明薇身前:“聽說你之前還逃婚?”
黃明薇捂著臉,淚沾睫毛,從小到大她從未受過這種委屈。
可她知道,木已成舟。
成完親拜完堂她是三皇子的人額。
黃明薇慢吞吞地坐起身:“不是。臣妾不是有意逃婚,而是……”
“是什麼?”
“是陳表哥他慕戀於我!”
黃明薇看看他,這會兒才仿佛說出真相:“其實是因為臣妾姐姐,姐姐自小備受父母寵愛,臣妾從來不敢爭什麼。這次皇子向我們姐妹提親,臣妾怕姐姐心中不開心,想找個人說說,誰知陳表兄對我一直心有慕戀,他約我出去,竟想要誘我私奔,我自然立刻逃了回來……家中父母也怕他日後宣揚這事,才假裝禁錮我,實則不讓他接近。”
“哦?”三皇子似笑非笑。
黃明薇泫然欲泣:“他是得我不成,才娶了長相相似黃明月,否則何至於娶一個庶女。再者,三皇子如此絕倫的人物……”黃明薇看他一眼,捏著手帕含羞帶怯,“怎麼會,臣妾怎麼會逃婚?反而怕的是姐姐珠玉在前,臣妾不配罷了。”
三皇子今日他開心,黃明薇這番話也算令他愉悅滿意,有件事說得不錯,論長相和家世,陳沐陽遠不及自己,黃明薇沒道理看得上那個表兄,卻看不上自己,他伸手撫摸了她紅腫的臉:“可曾打痛了你?”
黃明薇連忙搖頭:“沒有。”
“你可知當日在避暑山莊,本皇子一眼見到的便是你,在本王心中,你嬌豔如花,可比你姐姐美多了……”說完,他往下壓住黃明薇。
……
紅燭燃完一大半。
黃明曦坐在紅燭旁的喜床前,身側站著喜婆,此時此刻她的蓋頭還沒掀開。
有丫鬟進來停在喜婆身側耳語的動靜。
等她們說完,“皇子殿下還沒來嗎?”黃明曦隔著蓋頭問。
喜婆為難地說:“殿下去了薇側妃那裡,說是今晚不過來了,請王妃安睡。”
新婚之夜,三皇子未曾踏足,無論如何傳出去都不好聽。黃明曦靜靜道:“知道了,你們先下去。”
次日清晨,三皇子前去上朝。
黃明曦穿戴好,坐在府邸後宅大堂中,今日是她作為三皇子正妃第一次在府內亮相,跟其他側妃、妾室見麵,必要樹立威信。
三皇子雖不如二皇子那般好色,但遇見貌美心動的都不會放過,除了昨天剛入門的黃明曦黃明薇,共有三個側妃,十六個妾室。
這些側妃妾室大多是出身良好的官家之女,十分收禮,一大早烏泱泱坐著等了。
隻……除了一個。左手邊的第一位座椅空著。
丫鬟喜鵲前來稟報,她行禮低眸:“回王妃。薇側妃身子不太舒服,今日請安便不來了。這事已跟三皇子說過,三皇子也允了。”
其他側妃妾室視線從說話的喜鵲身上瞬間轉到了黃明曦身上。
不是聽說這黃家姐妹關係很好嗎?還以為這姐妹一進服就要聯手把府裡管教得服服帖帖呢。
怎麼王妃掌權第一日,倒有點兒妹妹給這個姐姐下馬威的架勢?
幾個側妃對視,心思不一。
還聽說昨夜三皇子壓根就沒去東麵的喜房。
黃明曦道:“念她昨夜新婚,今日便算了。若是明日不來,就算我是她親姐姐,也要依照家法伺候。畢竟身在皇家,規矩不可廢。”
喜鵲點頭:“知道了。”
眾人心道,這個姐姐倒也真不是好惹的。
黃明曦抬頭,門口敞開,正對著層疊屋簷、萬丈晴空。
晴空之下,金鑾殿中,朝堂內。
朝臣正為太子之事爭論不休。
剛剛的消息,太子在到達城門口時,薨了。
太子貪功冒進,不僅讓外厥逃竄到其他部族聯盟,養精蓄銳,坑了無數士兵不說,自己還身受重傷死在路上。
而太子如此冒進,又跟他身側的諫官有關。
這諫官被查出跟二皇子有關。
朝臣爭論不休。
有太子一黨眼見太子大勢已去倒戈的,有二皇子派奮力反駁的,有牆頭草的,還有些如今知道,正在思慮是否要發表立場的,還有觀察形勢的。
不一而足。
三皇子隻聽不說話,這時候說話,未免會讓人有落井下石之感,他隻表現悲痛即可。
隻不過他回頭,悄然環顧一圈 ,暗自記下每一個為二皇子說話的人,等他日自己繼承大統,便是秋後算賬的時刻。
“瀏兒,你認為如何?”洛青帝忽地喊他。
三皇子洛瀏出列,彎腰拱手:“兒臣正為太子殿下傷心,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太子殿下此事確實有錯,隻不過是否跟二皇子有關尚不屬實,無論如何兒臣也不相信,二哥會做出如此手足相殘之事,還請陛下查明真相,及早還二哥清白。”
洛青帝冷笑了一聲:“是,這件事確實得還你二哥一個清白。”
這意思就是父皇相信不是二哥做的?洛瀏剛抬頭想要窺探一下神色,正好直勾勾對向洛青帝的眼眸,反倒是被那雙銳利的鳳目窺探了自己的神色,他急匆匆低頭,自小他就怕父皇這種窺探揣摩的視線,可惡之至!
“這件事需得派人詳查。”洛青帝道,“瀏兒,你回列吧。”
洛瀏回到原位,心中又鬆口氣,與鄒尚書對視。如果聖上要派人詳查,他們一定能聯手派自己的人過去。
洛青帝低頭再次翻閱彙報此事的周章,一豎一豎,看得極慢,他歎息道:“辰兒。”
辰兒便是今早薨逝太子的名字。
這短暫為子惋惜的停頓也像是給了群臣喘息、私底下互相眼神交流的時刻。
啪的一下,洛青帝合上奏章的瞬間,群臣打起精神。
待會兒估計就要決議調查大臣人選,這可是爭奪的時刻,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派的是誰的人。如果是二皇子自己的人,這事尚有轉機。
“朕有件事,要跟眾位卿家商量一下。”洛青帝抬頭道,“朕還未即位時,寵幸過宮中一位宮女。”
百官還以為洛青帝要說調查人選,沒想到他突然提這種宮闈秘事,一時令人摸不著頭腦。
“這宮女懷有身孕,朕怕影響聲譽,便假借是長姐之子,送入了徐太傅家,說起來也算是對不起長姐。現如今辰兒薨逝,朕膝下子嗣不多,深感身側無人故而想把他接回來。”
群臣猝不及防,聽聖上的意思是,要再接回一個皇子?
三皇子也懵了。
原本以為太子死了,二皇子問責,自己本該繼承大統,誰想到居然多出了一個弟弟?
洛青帝揮揮手,徐慕白從緩緩走入。
他不再是以前的除塵白衣,而是青袍金帶,玉簪環佩,真是儀表堂堂,風度不凡,他行禮:“見過聖上。"
“不用叫聖上,以後叫父皇。”
群臣紛紛注視徐慕白,這徐家之子……之前聽說不是瘸子坐輪椅嗎,怎麼會突然之間就能行走了。
徐慕白能不能走不是最重要的,而是——
“事關皇室血統,此事怎可如此荒唐兒戲!”尚親王出列,沒忍住罵道,“自古妃嬪寵幸皆有記錄在冊,為的就是確保皇室血統純正,怎麼能如今說多出一個皇子就多出一個皇子?”
“哦,尚卿的意思是,朕會老眼昏花到認彆人的孩子做兒子?”
這倒不至於,仔細瞧這徐慕白跟洛青帝還真有幾分相似,如此這般也能理解為何長公主對徐慕白向來不親近,更何況,自古帝王有私生子這件事簡直隨處可見,連流落民間的都不少。
“聖上,臣不是這個意思,臣的意思是,皇子事關大統,不可隨意馬虎。必得謹慎。更何況宮女低賤,不是宮中貴妃所出,恐怕難登大雅之堂。”
洛青帝都說了要認他,但尚親王說宮女低賤,所生的孩子難登大雅之堂,簡直在打陛下的臉,這會兒洛青帝顏麵不好看 。
三皇子扭頭示意陳尚書。
既然有尚親王開了個好頭,陳尚書也跟著彎腰勸誡:“聖上,祖宗之法不可廢,皇室血統絕不容許一絲存疑。”
聖上這時候要認個四皇子,顯然就要來分三皇子的權,不趁還未光明正大認回來打壓回去,更待何時。
“是啊是啊。”百官都在附和。
“更何況,聖上將私生子放入臣屬之事,若是傳出去,必會影響皇族聲譽,引至百姓議論紛紛,還請陛下深思。”
洛青帝聽著他們七嘴八舌:“朕認個兒子,還需要你們一一確認,日後朕行房是否也需要你們在旁,好確定這些皇子也都是朕所出?”
“臣不敢。”群臣察覺聖上怒了。
朝中幾個閣老一直靜觀其變,但都目露布滿:
雖然這天下姓洛,但他們是世族大家,各有領地歸屬,子孫時代沿襲,無論如何皇家如何更新換代,他們的勢力不會變。
這件事確實超出了禮法。
自古還沒有帝王說認回私生子就認回私生子,私下認也就算了,還要當朝認為皇子。
洛青帝繼位這麼多年,獨斷專行也就罷了,真是越活越昏聵,真以為這天下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不過這時,汪閣老上前:“如今太子薨逝,聖上傷心在所難免。隻不過想認回四皇子確實與禮不合。不如這樣,蘭貴妃尚未有子,若是這四皇子可先由蘭貴妃教養一陣再做定奪。”
“也對。”汪閣老一說話,洛青帝便應了,顯然是一唱一和的,洛青帝道,“便讓徐慕白先入朝為官,河西賑災,另有暴亂,此事磋磨許久,便派你去處置,如何?若是你能處理好,朕便考慮認你回來。”
徐慕白道:“臣領旨。"
洛青帝巡視:“眾卿以為如何?”
大臣們麵麵相覷,心中想法各有不同,但都不敢當出頭鳥,聖上顯而易見就是要護著這個私生子,隻不過他也給了一個台階——讓徐慕白平定河西之事。
眾人都知道河西那邊錯綜複雜,還有匪寇作亂,並不簡單,危機四伏,有沒有真才實乾這一遭便能看出來。
三皇子洛瀏暗想,河西是自己的勢力範圍,想讓這個剛剛被“認祖歸宗”的四皇子死在那還不簡單。
這幾年父皇一直縱容他們兄弟鬥爭,無非是貪戀權勢,不肯輕易讓位。
這回也是如此吧。
能贏就認回來,贏不了那就死在那裡。
他倒要看看父皇還有多少個私生子夠殺的,洛瀏出列:“認皇子之事還在其次,可來日再議,現如今最緊要的事二哥的事,需儘快推出調查人選,還二哥清白。”
鄒尚書聞言垂眸:三皇子好一招釜底抽薪,想要多一個四皇子,那就先得把二皇子放棄了。
洛青帝鳳目微微一瞥,當機立斷:“那便就交由陳尚書推送人選。”
陳尚書道:“臣遵旨。”
三皇子派沒人出來反對。
其他各派想法不一,但其中有得罪過三皇子的太子和二皇子派,太子子嗣尚小,現下二皇子也未必能保住,三皇子可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若他上位……這時候出現一個四皇子製衡反而有緩衝餘地。
幾個大臣上前道:“臣等同意。”
“臣等也同意。”
……
因二皇子定罪和認四皇子的事,朝臣吵了許久,下朝推遲,這會兒出來天都暮了。
天冷,地麵結冰。
黃良辰走在路上,路過總有官員跟他寒暄,隻誇讚他生了三個好女兒。
兩個女兒嫁給了三皇子。一個女兒嫁給了國公。
太子死了,二皇子可能要倒了,四皇子認不認不一定,就算認了也無權無勢,更沒有母家氏族,怎麼可能鬥得過?
三皇子繼位可能是最大的。
黃良辰一一含笑應對。
他也如此想,隻不過又忍不住揣測,原來徐慕白竟是聖上的另一子。那他當初向明曦求親,是否是聖上授意為徐慕白提前積蓄勢力?
可這會兒無論如何,他們黃家已經跟三皇子綁上了。
黃良辰正走著,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陳沐陽。
他繼承了國公之位後,每日也需上朝,隻不過他基本不參與政事,且準時來準時走,壓根令人碰不著。他跟黃明月成親好幾個月了,這才撞見。
“沐陽。”黃良辰喊住他。
“姨父。”陳沐陽拱手。
姨父?黃良辰隻當他沒習慣改口:“怎地,沒帶明月回門?”如今黃明月也是國公夫人,國公夫人回門,他臉上也有光。
陳沐陽眼見著幾個大臣從黃良辰身後路過,刻意高聲:“明月說,你在家中虐待她和她母親,故而她不打算認你。”
黃良辰一聽,臉有微怒:“她怎麼這麼不懂禮數,你該管教——”
“明月不認,那我也不認了。”陳沐陽笑嘻嘻地說,“不過我還認你是我姨丈,所以以後隻叫你姨丈。”說完,他行禮告退,“姨丈,明月還等我回家吃飯,侄兒便先告退了。”
“……”黃良辰臉色鐵青,一時竟氣得說不出話,周圍人紛紛側目,他深覺丟臉,尷尬異常。
陳沐陽走到宮門外,眼見天陰,一大片烏雲襲來。
黑雲壓城城欲摧。
要變天了。
他知道五公子遲早會出來,沒想到出來得這麼快。
朝中勢力必要重新劃分,又是血流成河。
好在他家隻有一些封地,沒什麼兵權,也沒什麼實權,他父親救過皇上,軍中威望高,是太皇太後的旁親,跟各世家的內閣大臣也都有交情,因向來避世,沒什麼人拉攏,也沒人什麼人打擊。
如此能躲過便好。
陳沐陽再走出兩步,忽見熟悉的馬車,他快步上前。
恰好莊蝶聽到動靜,掀開車簾。
兩個人視線相對。
陳沐陽道:“你怎麼來了?”
“你中午隻顧蹴鞠,沒有用膳,我怕你路上餓,便給你帶來了。”
“夫人真貼心。”陳沐陽雙手捧捧她的手,眼見莊蝶毛茸披風係帶鬆動,伸手替她係上:“天氣轉冷,以後你多穿些,彆輕易出來,容易著涼。”
徐慕白從城門口出來,視野前方便是陳沐陽的大手替薑薑係上披風,極為溫柔細心。
稍後,陳沐陽咬住一口薑薑遞來的糕點,登入馬車。
徐慕白伸手扶住冰冷的宮牆壁。他的腿在薑薑離開後沒多久便已好了,不過不知為何,天冷時偶爾會痛,一陣陣發酸,如同此時此刻。腿部的疼酸好像會鑽進心裡。
眼前出現白片,原來是一片又一片的雪花。下雪了。
“你知道我為何為你取名慕白嗎?”長公主那夜說,“因為生你的時候是冬日。穩婆高興我生了個兒子,我卻看著窗外飄雪,心如墜崖,我竟生下了我最厭惡之人的兒子。慕白慕白。我真希望自己永遠是乾淨的。”
率遲在宮門外等他。
徐慕白陣痛過去,狀如常走上前:“即刻出發,前往河西。”要趕在三皇子動手之前行動,令他無暇應對。此刻他估計還在和人商討調查二皇子之事的人選。
“是。”
徐慕白也上馬車。
路麵顛簸,車簾抖動,徐慕白隱約可見窗外地麵雪花鋪了薄薄一層白,無數雪花紛紛落下。
他伸出手接住幾片,融化於掌心。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長公主的事,不是他的錯。
他隻不過,不被她所喜,有時還被她所恨而已。
無妨,他會為自己掙得所有想要的喜和樂、情與愛。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