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8)
過了兩日,丫鬟通傳,蘭香織上門拜訪,已經在門外了。
早春宴那日,兩個人幾乎都待在一處。
蘭香織對男子害羞,不太敢接近,對於女子卻十分熱情,尤其對薑薑。
估計因薑薑跟她處境差不多,物有同類之感。
對方都上門來了,薑薑也不會拒絕,讓丫鬟帶進去。
蘭香織一路好奇地打量侍郎府的花草樹木,最後到了一處偏遠的院落,改由金桔帶進去。
房間也不大,有股類似於草藥的花香,屋內薑薑已經在等著她了。
蘭香織福身:“黃姐姐,沒有提前下拜帖前來叨擾。我實在是近日無聊,想姐姐說說話。”
“我也正好無事。”
薑薑對蘭香織印象不錯,尤其她那張圓臉,總令她想起小桃。
金桔過來奉上茶水和糕點。
那日就發現,黃明月衣著樸素,今日又見她住在小院子裡,茶水糕點也不是時下皇城流行的,心想:聽說十幾歲就被送到道觀,又還是妾室所生。早花宴上,兩個姐姐對她也不太搭理。
真是可憐。自己至少有爹娘的寵愛。
蘭香織問:“過幾日,向夫人六十大壽,辦流花宴,姐姐要去麼?”
薑薑正捧起一杯茶:“京城這麼多宴席?”
好像在太傅府中也是常辦。
果然黃姐姐沒怎麼在家裡住過,對於京城閨秀間不太了解,蘭香織上門來就是想跟她多說說的:“是。很多呢。故而隻要出來得勤的,我們差不多全都認識。這次隻邀請女子。成親的未成親的都能來。”
薑薑搖頭:“我就不去了。”
“哦。”蘭香織心道,“姐姐想要聽我說說,各家閨秀嗎?”上次早春宴她就發現黃明月一個都不認識,她那兩個姐姐也不介紹。
她都預備好說了,卻隻聽薑薑搖頭道:“不用。”
“……”
“既然來了皇城,還是了解些好。”蘭香織語重心長,“無論成未成親,都是要跟她們打交道的。還能多了解些各府的情況,日後少不得往來。”
蘭香織見薑薑沒反對,便說了:“那我先從長公主說吧,長公主是聖上的姐姐,長公主的父親是聖上的叔父豫臨王爺……”
薑薑發現,京中貴族閨秀女子真是辛苦。
不僅得有拿手才藝,更重要的是得了解那麼多家世和背景。
早春宴上,進門時這麼多姐姐妹妹,黃明曦黃明薇一眼就認得出來不會叫錯。蘭香織也是。
雖然有她們自小生長在一處,互相熟悉的緣故。
可薑薑自問,如果是她自小長在這裡,真未必記得住這麼多人的名字、父親官職、母親身份,還有他們各自的姻親關係。
蘭香織是好意,如果黃明月真打算融入京城,這些倒也是必不可少。薑薑聽著。
忽然她聽得蘭香織打了幾個噴嚏:“你怎麼了?”
“沒什麼。許是前幾日傷風了。”
“頓了頓,她又說,“流花宴我正打算也因傷風不去了。姐姐要是不想去,也得有個理由,若是直接說不去,怕對方心裡有芥蒂,這方麵最是要注意的。”
薑薑點點頭:“好。”
蘭香織說完,歎了口氣:“本來我姐姐之前說跟我一塊兒去的,她跟向小姐關係最好,隻不過她也生病了去不了。我都怕向小姐不開心。”
“生病了去不了,不是正常麼?”
“是正常,不過……”蘭香織笑了笑說,“京中閨秀總是用生病了不去,生病聽起來像是托詞。更何況,我姐姐之前請道觀的人做過法,現下也好了許多。”
薑薑捕捉到什麼:“道觀?”
“是。前幾個月我姐姐不知染了什麼,一直臥床不起,大夫也沒辦法,有婆子說是中邪了。聽人說道觀驅邪厲害,便請人來做法了。做法後好是好了,不過自此之後姐姐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她最愛熱鬨的,一年前就準備好衣裙,京城衣裳鋪可搶手,新到款式總是立馬被定,還得注意不能跟其他閨秀撞衫,尤其是王妃公主之類……可這次連早春宴都沒去了。”她語氣低落。
怪不得當時蘭香織獨自一人坐著,想來她以前都是跟她姐姐坐一塊兒,薑薑放下茶杯:“是山上的青雲觀麼?”
“是。他們做法厲害,很會驅邪,近日裡皇城很流行呢。對了,黃姐姐之前好像也是在那裡清修吧?”
薑薑緩緩道:“香織。”她認真看她。
黃明月叫人不是叫姐姐妹妹,而是叫名字,十分親近,聽得蘭香織心頭一跳,暈乎乎的。
“你能不能帶我去你家看看。”
蘭香織隻當她是好奇自己家中,反正她也出來許久,快到午膳時間,要回去了。正好可以帶黃明月回家看看。
她家沒有侍郎府大,可她母親善於打理,家中到處都井井有條,拿出來不丟人。
“你跟你姐姐住一塊兒麼?”薑薑進府邸後問。
“嗯。”蘭香織回答,“我們就在隔壁園子。我們家人不多,隻有父母親和我們兩姐妹,我爹一個妾室都沒有。前幾年剛剛收養了我弟弟。”
薑薑點頭。
蘭香織父親官職不大,早春宴那日她卻穿得跟其他閨秀差不多,姐姐也能提早一年定衣裳,跟其他貴族小姐搶時間。想來她父母對她們姐妹寵愛。父親寧願收養兒子也沒有納妾,足見父母亦很恩愛。
“快到我住的園子了。”蘭香織說。
侍郎府不大,沒什麼假山遮擋視野,隻是見了許多小亭子,園中有一片碧綠湖泊。湖泊邊緣站著一個人。
這會兒已經起了風。
她卻一個人站在湖邊邊緣,盯著湖水佇立不動。
這個人身型跟蘭香織有五六分相似,從年齡衣著來看,應該就是蘭香織的姐姐,隻不過整個人蒼白瘦弱,眼神發滯。
蘭香織連忙跑過去,扶住她姐姐:“姐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祥雲不在麼?”
薑薑跟著過去扶了下她,手指迅速地在蘭香織姐姐身上搭了下脈,很快,她望向蘭香織的姐姐。
女子笑了笑:“我讓她去拿東西了。”
“真是的。怎麼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裡,萬一不小心跌落湖裡怎麼辦,你才久病初愈,衣裳也不披一件。”蘭香織握她姐姐的手,“你的手真涼。”
見她姐姐扭頭看薑薑,她介紹:“這是我好友黃侍郎家三小姐黃明月,想來家裡看看。這是我姐姐蘭香宜。”
蘭香宜福身:“黃姑娘。”又說,“香織既然黃姑娘來了,你就好好招待人家。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一個人急匆匆進了園子。
蘭香織:“明月,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怪嗎?為什麼我姐姐驅邪過後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以前要是有什麼人來府中,她總會陪著說說話的……”
天陰欲雨,沒帶多久,蘭香織催著薑薑回去,怕她路上趕著大雨。馬車疾馳,趕在大雨傾盆前,薑薑踏進黃府。
中午她陪陳如蘭用膳,照顧她午睡。
薑薑倒不怎麼需要午睡,她坐在屋內見了一下午窗外的雨。
蘭香宜站在湖邊那個眼神,也曾出現在黃明月身上。
快入夜,雨快停了,隻剩一些稀稀落落。薑薑披上鬥篷,帶上金桔,再次乘馬車出去。
砰砰砰。
有人敲門。
黃家小廝用過晚膳,搓搓手腳,都快準備睡覺了,這個時候何人敲門?
蘭府小廝前去打開門,是兩個年輕姑娘,一個小姐,一個丫鬟。
馬車停在門外,車夫下車站在屋簷下避雨。
那丫鬟道:“我們家小姐是黃侍郎家三小姐,今日跟二小姐到府中遊玩,不慎跌落一件東西,想要來找找。”
“黃小姐,如今天色已晚,府內人都休息了,還是明日再找吧。”
金桔回頭看了一眼:“實不相瞞,這物件對我們家小姐很重要。否則也不至於冒雨前來。找到便走,還請通傳。”
小廝點點頭:“通傳二小姐?”
“不。”薑薑摘下兜帽,“大小姐。另外跟大小姐說,我以前曾在青雲觀住過,跟施良道長很熟。施良道長讓我有話帶她。”
施良便是前幾日薑薑在青雲館中遇到的人。後來薑薑打聽過他的名字,聽聞他在觀內職位不低,是青雲道長的嫡傳大弟子。
不多久,一名丫鬟跟著小廝前來,她道:“黃小姐,我們小姐請您進去。”
丫鬟舉傘在前麵帶,穿過蜿蜒花,被淋得碧綠的盆栽,前方隱約出現幾盞掛著的照明燈籠。
這就是蘭香宜閨房。
丫鬟收起傘,又回頭注意薑薑提醒腳下雨水打滑,朝門內說:“黃小姐來了。”
薑薑道:“我有事跟蘭小姐說,你們等在門外。”說完她推門進去。
房內寂靜,銅爐香繞。
一到黃紗簾帳阻擋了整個床內,隻能見到一個靠坐在床頭的單薄輪廓。
蘭香宜沒有說話。
薑薑上前兩步,坐在靠近紗簾的椅子處:“我給你寫了兩張藥方,你身邊若是有信得過的人,讓她給你抓煎後服下。前三日每日一次,那幾日你可能會痛些。後麵十日是補藥,能令你迅速恢複如常,小半月結束,旁人瞧不出來。如若身側沒有信任的人,你就借口到我家小住,我給你煎。”
“施良讓你來的?”蘭香宜終於出聲,隔著厚實的紗帳傳遞過來。
“不是。我自己來的。我不是他們的人,隻是借用了他的名號,否則你不會放我進來的。”薑薑壓根沒進過蘭香宜房間,何來在她房間找東西?
薑薑不太介意貞潔,但是她也不會把自己的觀念套用到其他人身上,更何況,閨閣小姐失貞有孕,一旦爆出來,簡直必死無疑。哪怕作惡的是旁人。
“現在沒人知道。你就隻當沒發生過。你隻要不介意,就能不介意。時間久了會慢慢過去的。”
“你為何要幫我?”
薑薑沒有回答。
蘭香宜說:“我聽香織說,你以前也在道觀待過了許久。”
“是。”以前體弱多病,我娘也不太懂,以為進道觀清修能好。”
兩個人都靜了一段時間。
薑薑道:“夜裡風大,我得趕快回去了。不過我希望你告訴我一件事,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