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20)
薑薑坐在私廚房燒火。
這是靠近徐慕白院子的私廚,離得很近。
率遲每日總是中午到,傍晚時分走,也不住在府裡。
很多人都覺得他這個護衛做得不儘責。
可薑薑觀察過,率遲每天都來得很早。
來後,他不會急著進園子,而是繞園子仔細逛一圈。
連窗台新出現了些石灰都會伸手摸摸看。
所以在這附近也很安全。
“薑薑姐,湯煮好了。那我就先端過去。麻煩你幫我看下。”
薑薑點了點頭。
她坐在灶前的小木凳上,往裡麵放進去半捆乾燥的稻草。
之前總去廚房那兒找小桃,幫著小桃燒,久而久之,她居然很喜歡燒火這件事。
昨天從小桃那回來,還去廚房坐了一陣。
甚至想過,要是公子腿好了,她乾脆來當個燒火丫頭。
既不惹人注意,還可以有大量時間思考她的醫書。
隻不過這樣,五公子說不定就不能幫她找醫書了。
薑薑正想著,小桃摟著一個大包袱,從門口逆光走進來:“小姐。”
薑薑抬頭。
“你要的東西我都帶過來了。還有給老爺夫人的紙錢。”小桃走近到桌邊,放下包袱翻開讓薑薑看了看。
昨日她收到了薑薑托秋燕傳來的口信,讓她準備這些東西帶過來,不過這會兒,她有些不解和下意識的不安:“小姐要這些做什麼?”
“我要走了。”薑薑起身道。
小桃不解。
薑薑解釋:“沈瀾找到我了。”
“怎麼會?!”小桃瞪大眼睛,她以為過了這麼久,這件事就過去了。
“小姐打算怎麼辦?”
“府裡不能長待。”雖然目前沈瀾或許忌憚太傅府沒什麼動作,可薑薑是不能一輩子不出園子一步的,而且這樣下去,是對方守株待兔,“我打算找機會離開。”
雖然小桃現在是人母,可她個頭矮年齡小,從小跟著薑薑一塊兒長大,薑薑一直把她當妹妹。
薑薑低頭,沒忍住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發:“叫你來,是跟你說一聲。還有,如果沈瀾找到你,你就如實說。無論怎麼樣,優先保住自己。”
“小姐。”小桃不知道說什麼,她睜著雙眼,靠近一步,突然燃起希望,“五公子不能救你嗎?說不定五公子有辦法。”
薑薑搖頭。
她全家都是天高皇帝遠小鎮的升鬥小民,她也從來不像話本裡的奇女子那樣知曉朝堂。
所以最開始公子跟她說那些她反應不過來。
可這會兒就算反應過來了,她也不確定五公子有沒有辦法。
聽率遲的意思,五公子如今最好是不惹人注意。
薑薑不想連累他。
更何況,這本身就是她跟沈瀾之間的事情,跟五公子無關。
“小姐。”小桃湊近,焦急而用力地扯扯她袖子,要哭似的,還是不想她走。
薑薑笑了笑,拍拍她的背輕輕擁抱她:“沒關係的。有機會我會來找你。”
薑薑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來找小桃,可總歸要這樣說。人偶爾需要謊言支撐。現在想來,在太傅府的日子已經算是很平靜、很難得的一段時光。
她抱著包袱一路回到丫鬟房。
午時陽光鼎盛,秋燕坐在銅鏡前戴耳環含笑端詳自己,一見薑薑進來,連忙收了起來。
薑薑收包袱進櫥櫃,轉身想起什麼,她問:“秋燕,你想學給公子按腿麼?”
秋燕怔了怔,搖頭:“不想。”
她又拿出那對耳環在銅鏡前比對著。以前她確實想學,可現如今沒打算了。每日早中晚都要給公子按腿,這樣就得一直在身邊,脫不開身。
她可不像薑薑那麼有耐心,什麼事都做。
五公子似乎在府中頗有地位,可他到底是瘸子,也不一定能好起來,更何況性情寡淡,不言不語的,不如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每天說說話,秋燕想到這,沒忍住微微笑。
薑薑見狀沒有再說下去。
她起身,昨夜已經盤點一遍,如果要離開,要帶那幾本她還沒記下來的醫書。
隻要有銀子和書,彆的倒是無關緊要。
槐樹已沒什麼問題了。
牆角邊的藥材需要打理,她走後,估計也不會有人照料。下午她要把它們剪下來,趁有太陽曬成藥材,免得浪費。
接下來是公子的按摩、藥浴和針灸。
短時間內很難教會彆人,也難以解釋她為何離開。
薑薑挪開椅子,打開硯台磨墨,開始作記錄。
隻能記錄成冊,留給公子。
這樣率遲可以給其他大夫看,大夫是能很快就能學的。
陸陸續續三天,薑薑忙完這些事,把所有一切都準備好了,第四天上午,她給她爹娘燒紙——今天是她爹娘的忌日。
清明節她沒祭拜,今日卻想在走之前祭拜,因為不知道之後還會去哪,還有沒有機會。
薑薑蹲在牆角前,麵對著銅盆。
銅盆中火光燃出紙錢的灰燼,她揭開紙錢,一張張放進去。
以前他們家去山上祭祖,爹娘總說求祖先保佑子孫。
薑薑一直不認同。
能保佑自己就夠了。
現如今,她依然這樣想,爹娘如果在地府,照顧好自己就夠了。
一陣風吹過,刮出同盆裡的紙灰,吹向院牆的棱形窗口。
牆外突然傳來聲音:
“什麼東西?弄臟了我的衣服,臟死了!”
“小姐,好像是裡麵吹來的。”
話音落下沒多久,窗口閃過各色衣裳。
不多久,院門口進來幾位女子站在薑薑麵前。
為首女子一看就是個閨閣小姐,極為年輕,十五六歲的模樣,袖著雙手,鼻頭微挺,傲氣十足。
隻見她膚色嬌嫩,一頭烏發極為仔細靚麗,恰到好處地差這筆碧玉珠釵,穿著粉紅嫩黃相間的裙衫。
身後跟著四名丫鬟,瞧起來像是府裡麵的人。
“誰在這裡燒紙,把我們小姐的衣服都弄臟了。”一個丫鬟喝道。
另一個丫鬟見到了角落裡的銅盆和燒紙:“你不知道府內不允許燒紙錢嗎?還是大清早!”
“大清早燒紙錢,真晦氣!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徐慕白聽見動靜,帶著率遲從屋內推輪椅出來。
為首的小姐並不說話,隻在四處打量,仿佛在府內美著呢麼見過這個園子似的。
等見到徐慕白過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視線又落在他的雙腿上好一陣,最終行禮道:“見過五哥。”
“八妹妹。”徐慕白回應。
率遲眉目一挑,心道:稀奇。公子跟府內人少有交集,居然知道這是他八妹妹。率遲天天在府內逛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幾妹妹。
不過也不訝異,徐慕白博覽群書,有時甚至過目不忘。雖與世隔絕,可他對朝堂和府內的事他也十分關心,估摸是從年齡和談吐就能判斷出對方是誰的吧?
徐慕白先是掃了眼薑薑,見到她腳側的銅盆和紙錢,再抬頭:“什麼事?”
八小姐身邊的丫鬟回道:“回公子,您園子裡的丫鬟在這燒紙,從牆口飄出來蹭到了我們家小姐的衣服。今日可是我們小姐的及笄禮!這是專門定做的衣裳。”
“蹭得臟麼?”
那丫鬟回頭掃了眼,臟不能算臟,“可今日我們小姐及笄禮,燒紙錢多晦氣啊。”
“看不出痕跡。不是什麼大事。不會影響及笄禮。”徐慕白輕描淡寫。
徐靜媛聽到這話,眉尾微微一挑。
確實沒怎麼弄臟,可一個丫鬟在她及笄禮當天燒紙錢,這難道不算罪不可赦麼?
之前徐慕白當眾命人打她娘親兩巴掌,她不在場,她聽後怎麼也不能理解。然而無論是父親和母親都把這件事咽下去了,她隻當他們忌憚的是徐慕白的生母長公主,要給皇家麵子。
“我聽聞五哥護短,沒想到如此護短。一個丫頭都舍不得罰。”
“是。”徐慕白居然承認,“我向來護短。”
“你——”徐靜媛一下被氣得說不出話。
那丫鬟是徐靜媛貼身丫鬟,見主人臉色不善,連忙找場麵:
“我們小姐今日是要出去見客的。除了城中名門貴流,還是新晉的大將軍沈瀾,瀾將軍,他收到我們小姐的帖子,今日一早就來了,不能怠慢。”這丫鬟仿佛在暗示目前這位帝王麵前的大紅人沈瀾沈將軍,是他們小姐的裙下之臣,否則不至於這麼早來 。
“是麼。”徐慕白語氣依然淡淡,不太在意。
徐靜媛沒說話了。
氣氛僵在這。
薑薑主動上前:“是奴婢的錯,奴婢向八小姐賠不是。還望八小姐海涵。”今日是人家及笄禮,燒紙錢確實不應該。
今日是徐靜媛大好日子,本來隻想懲治一下丫鬟就走。
她爹娘也叮囑過她跟哥哥,不要跟招惹徐慕白,這會兒她不想鬨事,既然這個丫鬟給了台階,她揚下頜故作不介懷:“行了。這麼好日子,犯不著生氣,我們走吧。”
說完她揮袖,轉身離開。
而薑薑卻在想:今日是八小姐及笄禮,怪不得一大早總覺得府內丫鬟小廝很忙碌,沈瀾也在府內,那這樣說來他的消息也許會滯後,且注意力都在府內。
也許今天就是離開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