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邊梅樹的叢叢掩映下,男人那張臉就這麼映入戚鈺的眼簾。
即使不論身份與氣質,那也一張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來的臉,濃眉下狹長的鳳眼深邃,那淩厲的五官仿若天生就帶著帝王的威嚴。
男人身形高大,一身黑金蟒袍襯得愈發令人生畏,連滿頭珠釵銀飾的皇後在他身邊,都顯得嬌小了許多。
任誰看了這樣的人,哪怕不知他的身份,也會印象深刻的。
可戚鈺隻覺得天旋地轉,耳邊都是嗡嗡的轟鳴聲。
怎麼會是他?怎麼能是他?
那個原本此生都不應該再遇見的人。
不能再看下去了!戚鈺的心中不斷這樣提醒著自己,不能再看他了!不能有任何的異常。
決不能被他發現了。
腦海中的聲音是如此瘋狂叫囂,可她卻無法收回自己的視線。
她依舊死死盯著那邊,想要確定是不是自己認錯了人。
男人正低頭跟皇後說著什麼,硬朗的麵上隱約可以窺探出幾分柔情來。
戚鈺又想起自己剛剛聽到的聲音,最後一絲不確定似乎也得到了肯定。
真的……是他。
原本細細紛揚的小雪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讓戚鈺的視線不那麼清晰,也讓她仿佛被定住的目光好像終於可以移動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亭子裡的男人抬了頭。
戚鈺幾乎是在他看過來的前一刻,迅速收回視線,將自己隱藏進了這群夫人裡。
步伐帶著些許慌亂。
“皇上?”
蘇蓉的話讓李瓚看向遠方的視線收了回來。
他壓下某一瞬間異樣的思緒,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女人冰涼的手:“你的病才剛剛好一些,又任性,忘了太醫怎麼說的嗎?要多歇息。”
蘇蓉笑著聽他略帶關心的責備,隻是笑裡卻是有幾分苦澀在裡。
再過不久,她就有的是時間歇息了。現在的她,哪裡敢歇息呢?
“雪下大了,天冷,先回宮裡吧。”
李瓚又說了一句,他鬆開了自己的手,宮人見狀趕緊給蘇蓉遞上來披風與暖爐。
“皇上。”蘇蓉接過去後,卻是笑著看向已經隔了兩步的李瓚,“能不能由您來幫我係?”
嬌俏的笑,就像是回到了兩人還年少之時。
他們是少年夫妻,自成婚後,也一直是相敬如賓,蘇蓉一直都知道,李瓚對自己是很好的。
就如現在,在聽到她這麼說時,他便依言過來,伸手為她穿上了披風。
可是現在,她第一次覺得,不夠!還不夠。
他太過平靜了,方才的自己,大概並沒有讓他想起過去。
他眼裡的心疼也太過少了。
少得讓蘇蓉覺著,一年,兩年,這寥寥的心疼、相敬如賓的好,並不足以在以後的漫長歲月裡,成為自己孩子的底氣。
“回吧。”為她係好披風的帝王如此說道。
***
戚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府裡的,她的腳步跟著心一同懸浮著,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雲端之上,隻能勉強維持著麵上的淡然。
一到房門口,她就止住了秋容想要跟過來的步伐。
“我有些乏了,想要休息一會兒,不用伺候了,誰也不要進來。”
秋容微微一怔,但也點頭應是,隻是又想了起來:“夫人今日的藥還沒喝呢!要不喝過藥再睡吧。”
回應她的,卻隻有一扇迅速關閉的門。
隔絕了一切的視線後,戚鈺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腿早就在發軟了,一下子靠在了門上才沒有摔倒。
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裡的心臟正劇烈地跳動著。
那個男人,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竟然是當今皇上?他怎麼會去塗洲?
戚鈺的腦子一片混亂,但也許是熟悉的環境讓戚鈺終於有了安全感,她強自讓心也一點點安定下來,開始了冷靜的思考。
七年前,她想了起來,七年前的話,他還尚是太子的身份。
***
戚鈺當初並沒有在哥哥離世後立刻回到齊家。在決定回去之前,戚鈺就同時做了另一個決定。
她需要一個孩子,但那個孩子,決不能是齊文錦的,不能流淌著他齊家的血。
那是她漫長規劃的第一步棋。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戚鈺是滿心的諷刺,若是曾經的自己,大概是絕對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有什麼不可以呢?
在從前的她看來,夫君有妾室也沒什麼不對的;他尋花問柳,自己就隻能暗自咽下苦楚;他寵愛她人,自己就應該大方得體、不爭不搶。
善妒一詞,從來都是對一個女人最嚴厲的指責。
但憑什麼呢?
那是在長久的不公與恨意中,戚鈺第一次生出的叛逆之心,憑什麼自己不可以呢?
李瓚不是戚鈺挑的,他是自己撞上來的。
與一個陌生男人共度春宵,不管戚鈺下了怎樣的決心,也確實難以付出行動。
最後是她無意中結識的一位姐姐搭的線,那姐姐是風塵女子,為她謀了一個合適人選。
是塗洲城內大戶人家子弟,姐姐說他並不耽於女色,人算是乾淨,長得一表人才,品行也端正,是被朋友介紹,來這裡長見識的。
戚鈺其實心裡在發笑的,品行端正,卻來這風塵之地長見識。
她想起了齊文錦,縱使風流成性,可在眾人眼裡,依舊是與月爭輝的公子。這種事情於他們而言,全然是無傷大雅罷了。
可戚鈺最終還是應下了,這世道就是如此,姐姐為她選的,確實是這群爛人裡,還不至於太爛的,戚鈺沒得挑。
後來那位趙公子還是王公子來著?戚鈺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因為她壓根還沒見到人,就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隻手給拉進了屋子裡。
變故就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被死死按在門上動彈不了分毫時,戚鈺先前的所有糾結頃刻間都被丟去了腦後。
“救……”
驚呼的聲音還未完全出來,就被人用手狠狠捂住了嘴。
“閉嘴!”
那是一道低沉的男聲,帶著幾分因為隱忍而不自然的暗啞,狠戾的語氣中是濃濃的威脅。
戚鈺一瞬間不敢動彈了。
讓她害怕的不僅僅是此刻橫在她脖頸處冰涼的匕首,更有身後人傳來的殺意。
戚鈺絲毫不懷疑,自己說錯任何一句話,都能讓他真的在這裡殺死自己。
淚水先恐懼一步蓄滿了戚鈺睜大的眼睛裡,她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甚至連牙齒都在輕顫著。她其實早在齊府的時候就已經從鬼門圈裡過了一遍了,可在死亡麵前,恐懼仍是最直接的反應。
身後的男人就像沒有發現她的恐懼,或者是並不在意。
他往戚鈺的身上靠近了兩分。
明明身體還沒有緊貼到一起,戚鈺卻仿佛已經能感受到從男人身上傳來的熱浪。
死死地將她包裹其中。
“是這裡麵的人嗎?”男人在她耳側低聲問。
戚鈺想搖頭,可脖子上冰冷的匕首讓她絲毫不敢動。
“唔~唔~”她連嗚咽都是小心地壓低聲音,以表示自己不會再大喊大叫。
此刻的她顧不上發現男人的呼吸又重了幾分,隻是在對方緩慢鬆開捂住自己嘴的手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低聲開口:“公子,我不是這裡麵的人,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替你叫姑娘過來。”
她大概是明白了,男人應該是中了春/藥。
“嗬。”
隻是一聲簡短而冷漠的嗤笑,戚鈺仿佛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出現在這裡,在他眼裡便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人,是不是這裡麵的人也不重要了。
滾燙的身體徹底貼上了她的身軀,灼熱、堅硬,幾乎是相接的那一瞬間,一聲壓抑不住的喟歎從男人口中溢出。
抵在戚鈺頸間的匕首移開了一些,可戚鈺生不出一絲慶幸,方才的冰涼,被另一種灼熱取代了。
濕熱柔軟的吻讓戚鈺渾身僵硬,屋裡一片漆黑,她看不到男人的臉,隻有愈來愈粗重的呼吸聲,讓她惡心到反胃。
她下意識地想要再次呼救:“救……”
剛發出一個音節,那把匕首就被抵到了自己側腰的位置:“不要發出聲音。”不耐的聲音裡殺意似乎又重了幾分。
灼熱的□□與冰涼的利刃同時抵在自己身後,戚鈺不敢再有聲音,咬緊了唇,任由淚水滴落。
她總是……在做錯誤的決定。
她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去做了,不論是幫哥哥,還是為了融入齊家,或是與齊文錦的夫妻關係。
她明明都已經竭儘所能地去做了,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沒有去傷害任何人,可為什麼,不管怎麼做都是錯?如今……如今還落得這個下場。
若不是齊文錦,她何至於此?
男人已經重新吻了下去,隻是這次明顯更急了一些,已經不是吻了,而是野獸般的撕咬,尤其是在發現這樣的疼痛能讓女人發出抑製不住的嗚咽聲時,他的喉間也溢出一聲聲低喘,握著匕首的手腕一轉,女人的衣帶便應聲而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