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燈塔(1 / 1)

無效棄養 觀山南月 5628 字 1天前

記不得過了多久,直到有一縷陽光進入房間的時候蘇汀南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意識一直處於清醒和混沌的邊界,被反複拉扯著。

也許是因為海風鑽進了窗簾的縫隙,夢裡的海浪聲不絕於耳。蘇汀南感覺自己像躺在木舟上,隨著海水飄搖到很遠的地方,直到醒來後整個人還有些暈眩。

肖既晚醒來後看見她還閉著眼,起身的動作特意放輕,但蘇汀南還是慢慢睜開眼。

感覺眼睛有些脹痛,她皺眉輕輕地揉了一下。

“是不是我昨天喝醉拉著你說話讓你沒睡好。”肖既晚低聲問她。

腦袋昏昏沉沉的蘇汀南從他懷裡起身,搖頭:“不是。”

看她眼下有些烏青,肖既晚讓她再休息一會兒,但蘇汀南還是很固執地搖搖頭。

昨晚的事讓她現在一看見肖既晚心裡就泛著酸,這種陣痛像是藤蔓在她身上紮根,逐步蔓延到全身。為了對抗這種反常的情緒,她低頭揉著眼睛,沒看他。

起身之後她走到陽台邊看了一下外麵的天氣,和前兩天的晴天不同,海麵上烏雲覆蓋,光線黯淡,一眼望去陰沉一片。

她在外麵套了一件淺色風衣,特意用冷水衝了幾遍眼睛,但抬眼看鏡子時發現眼尾還是有些泛紅。

透過麵前的鏡子,她看見走到她身後的肖既晚,停下動作。

肖既晚攬著她的腰讓她轉過身,低頭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

“怎麼哭了?”

不打算回答,蘇汀南垂眼躲開他的視線,繞過他走了出去。

被推開後肖既晚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遲鈍。

走出去之後看見蘇汀南獨自坐在陽台的椅子上,她今天沒化妝,低紮著長發,皮膚光潔白淨。

肖既晚湊上去吻了一下她的臉頰,俯身問她:“今天想去哪裡,我陪你去。”

蘇汀南想了一下:“想去人少一點的海邊。”

他點頭,把她從椅子上牽起來。

和他一起走出門的前一刻蘇汀南突然想起可能會被人看見,停頓了一下。

“你先下樓,我等下再來。”

肖既晚像是拿她沒有辦法地笑了,轉身獨自下樓。

回到房間,蘇汀南坐回沙發上,等感覺時間差不多之後才起身出門。

下樓前她先趴在欄杆邊往下看了一眼,發現隻有正在打掃衛生的阿姨和坐在落地窗邊的肖既晚,鬆了口氣。

走到最後一個台階時一旁的房間門毫無征兆地打開,蘇汀南下意識轉頭看去。

阿姨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後腳步匆匆地走過去,察覺蘇汀南的視線,她解釋道:“是風吹開的,有時候忘關窗了就會這樣。”

蘇汀南點點頭,在阿姨關門的那一瞬間隱約看見裡麵擺著一架很大的鋼琴。

肖既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過來,看她頓在原地,問:“進去看看嗎?”

看她點頭,他上前打開門帶著她走進去。

本來這個房間是不許外人進入的,但阿姨看見是肖既晚帶著進去的就沒乾涉。

房間很空曠,麵前是一架昂貴的鋼琴。除了牆角的沙發好像就沒有其他家具,落地窗外麵是陰天下有些灰暗的海。

“想試試嗎?”肖既晚問她。

“可以嗎?”

他點點頭,垂眼看向麵前的琴,隨意按上幾個琴鍵。

“這是我媽媽的琴,之前她經常一個人在這裡待一下午。”

聞言蘇汀南坐上柔軟的凳子,她把雙手放在鋼琴上,先輕輕敲下幾個音節,鋼琴清澈空靈的聲音很快在空曠的房間回蕩。

閉眼放鬆了身體,她再次睜眼時,隨著手指的遊走,屋內響起婉轉躍動的琴聲。

很輕盈的曲子,像夏日清澈見底的河水上的光影斑駁,或是風吹過翠綠草地傳出的細微聲音,又像陽光灑下海麵的波光粼粼。

肖既晚坐在沙發上看她,指尖的旋律讓他與記憶裡的夏季融為一體。

那個他們在屋內對上視線的熱烈夏季。

在海風再次吹進房間的時候,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帷幕,空曠的屋內重新變得一片寂靜。蘇汀南起身。

肖既晚總覺得她今天看起來有點失落,但他知道問不出來,隻是帶她走出去,去找他記憶裡那個人少的海邊。

一路上誰都沒說話,蘇汀南看著街道旁風格各異的建築,走得很慢。肖既晚也不急,和她一起在這片閒逛。

在走到一條夾在兩棟大建築中間的小路麵前時他牽著蘇汀南走了進去,大概走了十幾米,視野突然變得開闊,麵前是一片海灘。

這片海灘有些荒涼,一眼望去能捕捉到的建築就隻有一個小燈塔。四周都沒人,像被遺忘的角落。

肖既晚是這樣的,但凡蘇汀南想要的東西,他總能找到辦法給她。

蘇汀南坐在長椅上看著海麵,眼神漫無目的地飄得很遠。

灰蒙蒙的雲層淤積在空中,一眼望去海麵也黯淡了不少,眼前的場景像是灰白畫質鏡頭下的畫麵。浪拍上黑色的礁石,被打碎後四處飛濺,莫名有種粉身碎骨的淒涼。

小燈塔還是一如既往地佇立在那裡,無論海浪為它奔來幾次都不為所動。

在一隻白色飛鳥略過海麵的時候,蘇汀南很沒有征兆地開口。

“肖既晚,我們分手吧。”

她的聲音很輕,但坐在一旁的肖既晚聽得很清楚。

他在聽見的那一刻眼裡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又被壓下,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變得陰沉的神色。

“我就當沒聽見,以後不要再提了。”

這句話的語氣在蘇汀南聽來有點生硬,那種不受控製的陣痛再次出現,她感到眼眶一熱,眼淚很快滑落到下巴上。

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不知所措,蘇汀南覺得她快被折磨得不像她自己了。

肖既晚察覺後從椅子上起身,半蹲在她麵前,用手輕輕拭去她下巴上的淚珠。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你在一起。”蘇汀南帶著哭腔給他道歉。

要是一開始她就知道肖既晚是懷揣著真心接近,那她肯定不可能答應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現在的道歉都是無力的,但她除了對不起沒有什麼可說的。

抓住肖既晚給她擦淚的手,她閉了閉眼:“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喜歡一個人,給不了你半分的真心,我害怕以後你會恨我,所以就到這裡吧。”

“我不在乎。”

肖既晚抬眼看向她的眼睛,語氣很冷靜地重複了一遍:“我不在乎你有沒有真心,隻要你和我在一起。”

蘇汀南搖頭,眼淚像流不儘一樣不斷劃過臉頰。

“不行,真的不行,我做不到。”

到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慢慢哽咽到說不出話,隻能用手背貼著眼睛。

海浪的聲音傳來,隨即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很寧靜,她坐在椅子上,肖既晚半蹲在她麵前,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他們兩個。

不知道過了多久,肖既晚把她遮住眼睛的手輕輕拿開,讓她直視他的眼睛:“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恨你,除了離開我。”

蘇汀南的眼睛和鼻子都開始泛紅,她皺眉:“可是我做不到再這樣待在你身邊,我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可能是因為愧疚,也可能是因為後悔。但她可以篤定的是,如果現在不做出決斷,以後會比現在還要更加痛苦。

與其等到那個時候大家落得那樣的境地,不如現在一拍兩散。

肖既晚當然不理解她這種做法,即使他們之間的確存在很多問題,他不認為隻有分開這一個解決方式。

他身邊從來不缺主動湊上來的人,但就像很多人對他評價一樣,他有些過於淡漠。在過去的時間裡,他和大部分人都建立不起親密的聯係,更不要說讓他去強行維持一段關係。他不想,也不需要。

但對於蘇汀南,他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占有欲。從和她在一起的那刻開始,這段關係他就一定要強求。

看見蘇汀南泛紅的眼尾,肖既晚知道自己一向拿她沒有任何辦法,歎了口氣,聲音放緩:“是我之前的問題讓你感覺有壓力了嗎?那我以後不問了好不好?以後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一起麵對,不要總想著拋下我。”

他已經讓步到這個程度,蘇汀南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也隻是靠在他肩上無聲地掉眼淚。

她感覺從遇見肖既晚開始,她把以前沒流的眼淚都補上了。

他們在海邊坐了很久,久到風把她的頭吹痛。注意到她皺眉,肖既晚說:“我們回家吧。”

她點頭。

像是害怕她真的把自己拋下,一路上肖既晚都緊緊地牽著她的手。雖然不是鮮花盛開的季節,但院子裡還是一片生機盎然,隻是經過就能聞到花香滿溢。

一進門蘇汀南就看見坐在沙發上正在喝下午茶的謝卓雲和謝婉晴,她頓了片刻,想把手從肖既晚手裡拿出來卻被對方死死握住。

她皺眉看向肖既晚,想拉住他,但他毫不在意般繼續朝前走。

沙發上的兩個人聽見聲音都抬眼看過來。

謝婉晴看見他們緊握的手有些驚訝地挑起眉,差點把嘴裡的茶噴出來,腦海裡一瞬間閃過很多念頭。

對比起來旁邊的謝卓雲還是一如既往地鎮定,她語氣溫和地問走回來的兩個人:“剛才去哪裡玩了?”

肖既晚牽著蘇汀南往前走,語氣淡淡地說:“隨便逛逛。”隨後就在她們兩個探究的目光中帶著蘇汀南上樓。

看見他們上樓後,謝婉晴轉頭問旁邊的謝卓雲:“姨婆,你剛才沒看到嗎?他們兩個……”

看她一副試探的樣子,謝卓雲用手點了她的腦袋:“比你們多活這麼幾十年還能連這些都看不出來嗎?他還能瞞得過我,我早就知道了。”

“啊?你是怎麼知道的呀。”

“昨晚我看見他房間有女孩兒的化妝品。”

說完她放下茶杯,掃了一眼樓上:“他真的想藏的東西沒人能知道,我能看出來就說明他壓根也沒想瞞著。”

謝婉晴聞言感慨地點點頭,心想薑還是老的辣。不過既然是謝卓雲自己發現的,那肖既晚也怪不了她了。

和謝卓雲說了一會兒話,謝婉晴準備上樓回房間睡午覺。

她剛上樓梯就看見蘇汀南從肖既晚的房間走出來,結果還沒走出幾步就被麵色同樣陰沉的肖既晚拉了回去。

以為他們在吵架,謝婉晴下意識想走過去勸,但剛到門口就聽見門被嘭的一聲關上。沉默了一會兒,她摸摸鼻子尷尬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一牆之隔的房間裡,肖既晚坐回沙發,看向蘇汀南的眼神透露著無奈。

“我說過了,除了分手,你提任何要求我都答應。”

坐在床邊,蘇汀南背對著他:“我也說過了,現在對我們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分手。”

“不行。”

蘇汀南第一天聽見他這麼強硬的語氣,沉默了片刻,有些不解地轉頭看他:“為什麼?到底為什麼非要在一起,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是你在逼我。”

閉眼歎了口氣,蘇汀南徹底放棄跟他交流。

有人敲門,肖既晚起身去開,他把阿姨送來的午飯擺在桌上,對蘇汀南說:“先吃飯吧。”

“不吃。”

“那就跟我下樓吃。”

對上他沉沉的目光,蘇汀南能感受到他四周的低氣壓,最後還是起身走過去坐到他對麵。

沉默地吃完飯,她不想再和他爭執,自己去睡覺了。

中途肖既晚出去了很久,直到傍晚才回來了一趟,把蒙在被子裡的蘇汀南拖起來看著她吃完飯之後又再次離開。

蘇汀南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現在毫無頭緒,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地思考到底怎麼再次跟他開口提這件事。

聽見有人開門進來時她立馬閉上眼睛假裝睡著,通過聽力判斷出進門的人走到床邊之後就沒再有其他動作,房間再次變得安靜。

空氣像是停滯了一般,蘇汀南儘力放緩呼吸,讓自己看起來像是真的睡著了。

還沒裝多久她就感覺到對方開始慢慢靠近她,心裡莫名有些緊張,自己都沒察覺睫毛在輕顫。

肖既晚湊上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院裡淡淡的花香,隨即像大狗一樣朝她懷裡拱,蘇汀南被迫睜開眼睛。

離得很近,蘇汀南透過台燈昏黃的光線看見麵前的人,視線停留在他微紅的眼眶上。

他那雙一向淡漠的眼睛現在微微往下耷拉著,像是知道蘇汀南接下來要說什麼一樣,看向蘇汀南的時候透著些委屈。

“不分手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蘇汀南看見他這樣突然心軟得一塌糊塗,剛才提前準備的那些話現在一句都說不出口。

他很聰明,軟硬兼施,分彆試探了一下蘇汀南的接受程度,最後用示弱讓她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無奈地歎了口氣,蘇汀南輕輕摸著他的頭發,任命般點點頭。

被人緊緊抱在懷裡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招惹上的不是一般的小狗,而是一旦收養之後就不存在棄養可能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