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午開始蘇汀南就沒看到過肖既晚,找了一圈也沒人,她有些疑惑地問謝婉晴看見他沒有。
謝婉晴倒是習以為常地說:“彆找他了,他和幾個表兄弟都被拖去給新郎擋酒了,今晚都不一定能回來。”
說完她湊上來:“反正現在很無聊,我們出去玩吧。”
蘇汀南本來也想去周圍轉轉,點點頭。
剛要出發時謝婉晴像是想起什麼,拉住蘇汀南:“等等,我去給肖既晚說一聲,萬一他沒找到你肯定又跟我鬨。”
聽完她的話蘇汀南覺得他們家的人確實對肖既晚夠溺愛的,連謝婉晴自己也是,笑著讓她去了。
謝婉晴朝酒店裡走去,找了好幾個包間都沒看見人,本來準備放棄的時候看見走廊儘頭走出來的肖既晚。
他看起來是剛用涼水衝了臉,發梢上還滴著水珠,領口解開了一點。
還沒湊近就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她嫌棄地皺眉,問:“還沒到晚上呢,就喝這麼多。”
她心裡清楚這種一般都不是普通酒局,桌上大多都是秦家和秦玥丈夫那邊的生意夥伴,和生意場上的酒局一個性質。
但今天是秦玥的新婚之夜,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把新郎灌醉,於是隻能靠肖既晚和幾個表兄去幫他擋酒。
肖既晚看起來確實喝了不少,呼吸急促了一些,胸口起伏,但看向謝婉晴的眼神還算清醒,問她有什麼事。
“我可以帶汀南出去轉轉嗎,我們去附近的幾個景點,哦,還有那天我給她推薦的餐廳。”
肖既晚點點頭,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給她說:“晚上會有點冷,記得叫她穿外套。”
自己都喝成這樣了還不忘記讓她提醒蘇汀南穿衣服,謝婉晴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感歎:“你彆太愛了。”
謝婉晴和蘇汀南到海邊的幾個景點轉了一頭,蘇汀南穿著高跟鞋不太想走路,大多時候她們就坐在海邊聊天拍照。最後去了謝婉晴說的那家餐廳。
是一家在沙灘上的露天餐廳,夜幕降臨,餐廳的編織夜燈亮起。吹著海風,任暖黃的光打在臉上,蘇汀南喝了一點謝婉晴推薦的酒,臉有些泛紅。
她隻是是坐在那裡,謝婉晴就看見很多人來找蘇汀南要聯係方式,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肖既晚老是不讓她接近蘇汀南。
不過蘇汀南倒是全都拒絕了,她饒有興趣地看著對麵的謝婉晴,含笑的樣子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她問:“所以肖既晚答應你什麼條件了?”
謝婉晴這才笑了起來:“還能是什麼,錢唄。我和秦玥從小就把他當銀行卡刷。”
雖然她們自己也不缺錢,但就喜歡花肖既晚的,除了因為他的錢最多也大方之外,可能還因為那種叛逆的天性,他越被家裡保護得好,她們越想去欺負他。
她看向蘇汀南,挑眉:“欺負不了他人,還欺負不了他的錢嗎?”
聞言蘇汀南也笑了起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晚上,她們回家後發現其他人還沒回來,於是她就讓蘇汀南在她房間看今天拍的照片。
在翻婚禮上的照片時她找到一張蘇汀南和肖既晚的合照,她驚呼了一聲,給旁邊的蘇汀南看。
蘇汀南接過她的手機,仔細看了一眼照片。
當時攝影師按下快門的時候她看著鏡頭沒注意一旁肖既晚的表情,現在看照片才知道他對著鏡頭在笑,嘴角的弧度衝淡了他身上原本冷淡的氣息。
“我天,他拍照居然會笑。”
聞言蘇汀南看向謝婉晴,問:“他之前拍照不笑嗎?”
“何止不笑啊,看起來像誰欠他錢一樣。”
謝婉晴一邊說一邊翻著相冊,她找出一張後給蘇汀南看。
是小時候的她還有秦玥和肖既晚,旁邊的兩個人都在笑,隻有肖既晚沒有。
雖說從他小時候就能看出帥氣的輪廓,但他看向鏡頭的表情很冷漠,嘴角瑉得平直,看起來很不高興。
“不過也不能怪他,那個時候表姑剛去世,他生了一場很大的病,姑婆他們覺得是他爸爸沒把他照顧好,專門去A市把他接回來養病。”
蘇汀南聞言輕輕皺眉,隨後謝婉晴又拿出了幾張照片,是她和秦玥往熟睡的肖既晚臉上畫胡子,下一張是她們兩個圍著正在大哭的肖既晚,像是有點手足無措。
謝婉晴解釋道:“不是在欺負他哈,當時我們看他不怎麼理人就想逗他開心,結果誰知道他直接哭了。”
“那個時候全家都把他當成重點保護對象,誰也不敢欺負他。”
蘇汀南點點頭,問她:“能不能把照片給我一份?”
“當然了。”謝婉晴立馬就發給她了,她拿著自己的手機放大再看了幾遍,笑了起來。
晚上,她們在房間裡聊了很久,一看時間都已經快到十二點了,他們人還沒回來。發現她一直在看時間,謝婉晴說:“現在還早呢,我記得之前有次一晚上都沒回來。”
蘇汀南有些不解:“以前他沒成年的時候也要參加這種酒局嗎?”
謝婉晴點點頭。
大概在淩晨一點的時候,她們聽見樓下的院子裡有汽車開進來,隨即是車門關閉的聲音。
她們起身走到門口開門扶著欄杆看向樓下。
秦至硯扶著腳步有些不穩的肖既晚走進來。家裡的兩個保姆看見之後走上前來幫忙,秦至硯拒絕了。
他自己扶著肖既晚上樓,能明顯看出麵色不虞。
“跟他們說了不準灌他酒,太不像話了。”他的聲音有些慍怒。
謝卓雲也一直跟在旁邊,眼神關切地看著被他扶著的肖既晚。
站在門口看他們把肖既晚扶到房間,蘇汀南突然有點後悔自己要隱瞞和他的關係,如果一開始就直說,說不定現在就可以跟著進去看看他了。
她皺眉站在門口,不一會兒看見保姆阿姨從房間急匆匆地出來,在她下樓之前,謝婉晴叫住她,指著旁邊的房間小聲問:“阿姨,他沒事吧?”
“剛才吐了,老太太心疼壞了,讓我去拿解酒藥。”說完她又馬不停蹄地下樓。
聽見她的話蘇汀南垂眼歎了口氣,注意到她的擔憂,謝婉晴寬慰她:“沒事的,老太太他們把他寶貝得跟什麼似的,而且還有阿姨呢,肯定會照顧好他的。”
等阿姨再次進入房間後不知道又折騰了多久,謝卓雲和秦至硯走出來輕輕關上他的房間門。
看他已經休息了,蘇汀南不想去打擾,正好這時謝婉晴說:“今晚你就在我房間吧,省得還要去照顧那個醉鬼。”
她點點頭。
在床上躺了很久,久到一旁的謝婉晴已經熟睡蘇汀南也一直沒睡著,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一直有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直催著她去隔壁房間看看肖既晚。
感覺像是有貓爪在撈她的心,她像是承受不住了般起身,隨即穿上鞋去到了隔壁的房間。
房門打開後屋子裡一片黑暗,可能是害怕外麵的亮光影響肖既晚休息,他們走之前把窗簾拉得死死的。
房間很大,蘇汀南隻能靠著記憶摸黑走到床邊,她湊近之後借著一絲傾瀉進房間的月光看見了肖既晚。
他側身睡著,有些淩亂的發絲擋住前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舒服,即使睡著了還微微皺著眉。
蘇汀南蹲在床邊長久地看著他,輕輕摸上他的額頭。結果這個細微的動作好像把肖既晚吵醒,他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人。
蘇汀南被嚇了一跳,趕緊撤回手。似乎是酒已經醒了,肖既晚看她的眼神很清明。
他笑著喚她:“姐姐,我就知道你會來。”
蘇汀南把手撫在他的額頭上,輕聲問他:“還難受嗎?”
他像是主動用額頭蹭了一下她的手,搖頭。
蘇汀南莫名覺得他這個樣子有點可憐,於是到床上,躺在他旁邊。
感受到她上床的動作,肖既晚有點孩子氣地抱著她,往她肩上湊。他靠近她的耳朵,聲音很輕:“姐姐,以後我們也結婚好不好?”
這話讓蘇汀南心裡一顫,她輕輕皺眉想著這應該是他說的醉話,沒當真。
但他沒等到想要的回答,湊近了一點。
“姐姐?”
蘇汀南莫名感覺鼻酸,她閉眼深呼吸了一下,問他:“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這話讓身後的人笑了一聲,他閉眼靠在蘇汀南身上,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
“是跨年那天?”蘇汀南問他。
“不是,是在我八歲那年。”
也許是喝醉了,他的語速比平時慢了很多,像月光一樣柔和,整個房間裡安靜得隻有他娓娓道來的聲音。
“那天是你弟弟的滿月宴,我爸帶我去酒店參加了。當時他還帶了他女朋友和那個女人的兒子。”
“我低頭玩著自己的手表,那個男孩把手表搶過去,說那是他的。我讓他還給我他也不聽,我很生氣,就直接搶回來了。”
“搶回來之後他就哭了,哭得很大聲,一桌的人都看過來。”
“他媽媽看見他哭就篤定是我欺負他了,指著我罵。我爸也看見了,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把我罵了一頓。”
聽到這裡蘇汀南有些心疼地伸手摸他的頭。他繼續道:“當時我媽媽剛去世不久,我不想和人講話,所以也沒解釋。”
“但桌上有人突然開口,她說她看見是那個男孩先搶我的東西的,說我爸錯怪了我。大家聽見聲音都看過去,發現說話的人是一個小女孩。”
“這裡的小朋友大多都坐在家長身邊,但那個女孩隻是一個人。”
“那個女人為了她自己的兒子所以不分青紅皂白地責怪我,我爸為了不讓當時的女朋友生氣所以可以來錯怪我。但一個背後沒有任何依靠的女孩卻站出來無條件地維護我。”
“你知道嗎?她明明也隻比我大兩歲,就因為一個陌生人也敢和彆人爭論。後來那個女人看她家長不在附近就把她趕出去了。”
“在大家還在吃飯的時候我悄悄去找她,發現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空包廂裡坐著。她看見我之後問我是不是我爸爸給我找了一個繼母。我點頭,她笑著說,這有什麼難過的,她爸爸媽媽都在外麵有彆的家了,今天這個滿月宴就是為她的一個弟弟辦的。”
“她說本來不想來的,但是她媽媽告訴她來了的話她爸爸一定會給她一個大紅包。她不想讓媽媽失望,所以來了。但是來了之後發現她爸爸根本不願意見她。”
後來肖既晚也在想,要是當初是彆人不痛不癢地安慰他幾句,那他應該不會記得這麼久。
但是偏偏是在那個沒人在意他真實想法的時候,有個和他處境一樣的人看著他,給他說自己懂得他的難過,對於當時的他來說,沒有比這種感同身受更有說服力的安慰了。
他說到這裡蘇汀南已經完全想起來了,她想起那個時候是蘇妍和江夜平最恨對方的時候,他們都抱著報複對方的心態,把他們共同的孩子丟在家裡。
兩邊都不要她,甚至那一年她的生日都沒一個人記得。
她還記得當時蘇妍把她送到酒店門口就走了,她一個人走進去,隨便找了一桌想坐下吃飯。當時看見肖既晚被人欺負,她也隻是因為看不慣這種行為順帶幫他說了幾句。這種小事自己很快就忘記了。
但她沒想到肖既晚記了這麼久。
“姐姐,我喜歡你對我無條件的維護,喜歡你的勇敢善良,也喜歡你的堅強。”
“喜歡到很長一段時間滿腦子都是你,不管走到哪裡都希望能遇見你。喜歡到看見你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的時候恨不得把你關起來。”
“喜歡到不想看見你難過,不想你再孤獨。喜歡到除了你我不可能再和彆人在一起了。”
他像是硬撐著在跟蘇汀南說話,聲音到後麵越來越輕,最後直接消失,蘇汀南耳邊隻剩下他平穩的呼吸聲。
想起被父母同時拋棄的那段時間蘇汀南沒哭,想起被當成賭氣工具送到酒店卻被趕出去的時候她也沒哭。
但聽見肖既晚說喜歡她的時候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沿著眼角一路劃到枕頭上。
她第一次這麼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之前肖既晚有意接近她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喜歡她什麼呢?
當時的她自以為很了解這個年紀的男生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不過就是因為她的外貌和身材見色起意。所以她答應肖既晚也是抱著各取所需好聚好散的心態。
但現在她好像完全錯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她突然明白肖既晚一次又一次的試探是因為他在這段感情裡欠缺安全感,是因為她不能給到和他同等的真心。
巨大的痛苦湧上她的心臟,讓她痛得呼吸困難,心像廢紙一樣被用力揉成一團。
身後的人早已睡著了,她不敢發出抽噎的聲音,隻能張嘴輕輕呼吸,眼前溫熱一片,閉眼時淚滑落,打濕了一片枕頭。
透過窗簾的一個縫隙,她看見月光下不平靜的海麵。像歎息一樣的海風進到屋內,湊到的她耳邊後再迅速消散。
歎息和海浪一起退去,複雜的情緒和這無儘的長夜一樣縈繞在蘇汀南心裡,她望著窗外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