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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稿存檔 謝喜穗 21454 字 5個月前

《夏日終章》

謝喜穗寫於2024.10.20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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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2019年秋天,阮清宜穿著一身名牌,從公司走出來,風吹起她披散在肩膀的長發,有些入骨的冷。

她裹緊身上的外套,麵無表情拒絕男同事們送她回家的請求,轉身走進了風裡。

阮清宜依舊像學生時代一樣受歡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因很簡單,她漂亮,工作也極其體麵。大學一畢業,阮清宜就成功拿到了首都某家公司的offer,國企,朝九晚五有雙休,工資月入五位數,如今工作兩年,職位不低。

她成了父親的驕傲,也確實成為了以前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可這些年裡,她總會覺得孤單。

一個人在這所大城市裡拚搏,實際上並不容易,也遠沒有表麵中那麼光鮮亮麗,譬如她現在還住在廉價居民樓裡的出租屋,又譬如現在的她在趕地鐵回家的路上,還沒有一輛真正意義上屬於她自己的車。

阮清宜踏上天橋,即將走向百米外的地鐵站。殊不知此時天色突變,而後緩緩地飄起了雨絲,且已經有愈下愈大的趨勢,她隻好被迫先跑去一旁的公交站台躲雨。

站台處人很多,聲音嘈雜。阮清宜戴上藍牙耳機,站在站台邊沿,刻意地遠離人群之外站著,靠著身後的廣告招牌,看向霧蒙蒙的遠天放空。

因在走神,她頓了好一會兒才反應身旁有人在叫她。

那是個男人,模樣看上去三十出頭,還算年輕,他身上穿著西裝一絲不苟,看上去麵料就價值不菲,應該是個事業有成的人,加上長相周正帥氣,身高挺拔,身邊不會缺少女人追求。

阮清宜打量他一眼,禮貌性摘下耳機,就聽到男人的聲音,“這位小姐,加個微信認識一下?”說話間他已經掏出手機。

這種話阮清宜早就已經聽過很多次,於是拒絕也是從善如流,“不好意思。”

男人似乎沒有意料到自己會被拒絕,微愣住,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而後笑容一收,整張臉都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試圖挽救自己的最後一絲尊嚴。

阮清宜絲毫沒受影響,甚至沒有看他一眼,沉默地重新戴上藍牙耳機。

耳機裡此時不合時宜地開始響起林俊傑的那首《可惜沒如果》,心裡隱隱約約間像是空了一塊。

腦海裡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之前公司裡有同事曾問過她:清宜,你為何不談男朋友?你長得這麼漂亮,談個有房有車男朋友不是很容易,你自己也有一份穩定工作,以後直接躺平。

阮清宜隻是笑笑,沒有回答。

這些年追她的男人不計其數,可真正是真心喜歡她的,估計屈指可數。

就算是有,也比不過那個人。

因為曾經的她也曾經冷臉拒絕過他無數次,多狠的話都和他說過。

他也從來沒有和她冷過臉。

她一次一次將他推遠,直到後來他們就真的斷了聯係。

阮清宜的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她又不爭氣地想起了陸北然,想起了七年前他還陪在她身邊的那段時光。

可是她也知道,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像陸北然那樣好的人了。

2011年,阮清宜以優異成績考入曦城中學,開學第一天,她作為新生代表在國旗下演講,台下一片喧嘩。

從此之後,她變成了曦城中學的風雲人物。

原因很簡單:她同時擁有著十分唬人且讓人遙不可及的成績和外貌,這在校園裡頭簡直就是絕殺。

阮清宜從開學第一天開始,桌子裡就經常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情書和小零食,有時候桌子裡放不下,還會堆到桌麵上。

對此阮清宜已經司空見慣,在班級裡眾人的起哄聲下,她麵無表情地把桌子裡麵的情書和零食全部掏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東西毫不留戀地全部丟進垃圾桶,再把自己的書整整齊齊地碼放進桌子裡。

班上的起哄聲消停了,但是零食和情書依舊從未斷過。

甚至高一開學沒多久,就開始有男生在她下課的路上堵她。

阮清宜不知道他們是哪個班的,隻知道對方有三個人,直接把她前麵的路擋死,她走也走不了,就算是轉身往後退,也會被再次攔下。

阮清宜很討厭這樣的行為,眉毛緊擰,語氣很重,“有事?”

大抵是因為她是女生,長相看起來沒有一絲攻擊性,所以生氣了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依舊是自顧自說著,“學妹,可以給個Q.Q號嗎?”

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學長,阮清宜沉默,心裡的厭惡感越來越重,“沒有。”

惜字如金,態度更是說不上好。

已經明顯表現出排斥,幾個男生還在自顧自地和她套近乎,甚至想伸手拉她。

阮清宜胸腔起伏,氣得想哭。

畢竟還是個十五歲出頭的小姑娘,害怕得連連後退,心裡幻想旁邊路過的同學能有人好心幫她一把。

在男生的手即將碰到她肩膀的那瞬間,一隻籃球從天而至,砸得他一個踉蹌,三個男生沒忍住罵了一句,“操你大爺的”,再回頭時,看到身後不遠處的香樟樹下站著個少年。

他身上穿著件十分普通的白t,雙手環胸朝著這邊走來,語調鬆鬆散散又吊兒當的,“罵誰大爺呢,沒看見人家女生不想搭理你們呢嗎?”

也不知他是什麼背景,幾個男生看見他,吞了口口水,被打了也沒想著還手,灰溜溜地跑了。

少年撿起地上滾落的籃球,把球抱在懷裡,朝著她逆光走來,他背後的光線格外燦爛,襯得他眼睛明亮,黑發莫名,皮膚很白,甚至整個人身上像是浮現出了一圈圈的小光圈。

他在距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站住腳步,身高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你沒事吧?”

阮清宜沒看他,也不回他的話,隻是甩了一句,“謝謝。”

聽著沒有什麼感情的語氣。

他也不計較,隻是抱著手裡的籃球,極其輕地笑了一下,語氣不自覺放輕了些,“你彆緊張,我叫陸北然,你呢?”

阮清宜徹底沒再搭理他,扯緊自己手上的書包帶子快速離開現場,隻留下了一個孤清的背影。

但是他也的確成功讓她記住了他的名字——陸北然。

實際上阮清宜在此之前就聽過“陸北然”的名字,他也算得上是曦城中學的風雲人物之一。

起碼在2011級的新生裡,陸北然和阮清宜的知名度是最高的,甚至不相上下。

隻不過這兩個人可謂是兩個極端,一個安靜內斂成績優異,是清北班的優等生;而另外一個,也是開朗灑脫,但是普通班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

八竿子打不著在一起的兩個人,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長著一張人神共憤的臉,顏值逆天的高。

阮清宜經常聽到身邊同學議論他的八卦,甚至在宿舍裡都總是能聽人談起他,說起他家很有錢,說起他交了多少多少女朋友,是哪個班的誰誰誰……

她每次都隻是默默地戴上耳機,打開mp3的開關,標準的英語聽力從耳機流出,把這些八卦全部擋在耳機外邊。

當時的阮清宜並不覺得自己會和陸北然還能有什麼交集,而且她也不想。

意外發生在高一軍訓的第三天。

站軍姿結束,迎來例行的文藝表演,這是每次軍訓都逃脫不掉的項目。

阮清宜從一開始就低著頭,快把腦袋都藏進了臂彎裡,想要化身鴕鳥儘量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隻是教官依舊從一群人裡一眼看中了她,手輕輕一指,把她點起來,“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來給大家表演一個項目怎麼樣?”

教官說這話的時候,麵帶笑容,可是落入阮清宜的眼裡,不異於地獄鬼魅。

輕輕一句話就能夠把她架在火上烤。

整個連的目光刷刷往阮清宜身上聚集,實際上在教官還沒有完全說完時,身後的男生就已經開始鼓掌,發出一種異常興奮得聲音叫起來。

不用阮清宜本人回答,就已經有不少男生替她回答出來了她的名字,“阮清宜!她的名字叫阮清宜!”

阮清宜一開始沒動。

她討厭這種被集體目光凝視的感覺,教官又笑眯眯道,“快來吧,表演個才藝。”

所有人的眼神都死死盯著她,仿佛這個世界上默認了一個規則:長得漂亮的小姑娘,就應該多才多藝一樣,在這樣的場合出來展示一下自己理所應當。

但是沒人考慮她究竟願不願意。

阮清宜幾乎快把下嘴唇給咬破,最終是隔壁連傳來一句一聲響亮的“一連教官”替她解了圍。

學校以班級排連,清北班在年級評論成績位一,自然是一班,也就是一連。

教官目光隻能從阮清宜身上暫時移開,望向聲源處,“啥事兒啊?”

一連在場的所有人都抬頭看過去,也包括輕輕鬆了一口氣的阮清宜。

隻見隔壁連跑過來幾個男生,打頭的那位最高,眉眼五官也最為帥氣。

阮清宜認出他來。

一周前剛替她解過圍的男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叫陸北然。

陸北然的出現分走了不少聚集在她身上的吸引力,他小跑過來,在旁邊停住,和他身後的幾個男生齊聲道,“報告一連教官,我們十三連想和你們比賽拉歌。”

教官起先拒絕,“去去去,我們這兒表演才藝呢!”

陸北然笑起來,眉眼舒展著,笑容是那樣的意氣風發,“教官你是不敢嗎?”

身後幾個男生也一起附和道,聲音十分響亮,“教官你是不是不敢啊?你們一連是不是不敢!”

說完往身後自家連對做了個手勢,不遠處十三連開始氣勢洶洶都齊聲喊道,“一連來一個,來一個一連。”

再三挑釁之下,教官終於決定停下才藝表演,和對麵連比賽拉歌。

阮清宜緊張的心頓時鬆了下去,她下意識抬頭往陸北然所在的方向看過去一眼。雖然她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她也確實感謝他們的出現。

可在她看過去的一瞬間,卻冷不丁地就這麼和陸北然對上了事先,視線相觸的那一秒鐘,他嘴角上揚著,遠遠地朝她挑了挑眉。

而後包括陸北然在內的那幾個男生,也轉身離去,回到了自己的隊伍。

很難用詞語形容那天她的心情。

隻知道她當時心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他笑起來時眉眼真的很好看,既乾淨清爽,又耀眼明亮。

Chapter 02

說實話,阮清宜實在是沒法不去注意像陸北然這樣的男生,他真的太耀眼了,甚至無處不在,無論走去哪兒基本上都有人在聊他。

更何況,他的兩次三番出現,都很巧妙地緩解了她尷尬的處境。於她而言,這些事比他的長相留給她的印象要更深刻。

阮清宜承認,軍訓那件事情過後,再聽到有關於陸北然的傳言時,她的心會控製不住猛烈跳動著,經久不歇。

和其它青春期的小女孩一樣,阮清宜也對其它異性產生了微妙的心動以及強烈的探索欲。

偶爾的午休,阮清宜坐在宿舍床上的角落,手裡捧著一本書在背書,在聽到舍友再次說起陸北然,她也會默默地摘下一隻耳機。

聽說他加入了籃球社團,聽說他籃球滑板都是一絕,聽說他身邊圍滿了女孩子。

阮清宜突然就想起和他初遇那天,穿著校服的陸北然,懷裡捧著個籃球站在香樟樹下,背後是清澈湛藍的天空和陽光。

再聽起舍友在談論新生籃球杯,幾個女孩圍在一起激烈討論:

“最近不是新生籃球賽嗎,陸北然估計周末都會在籃球場上鍛煉,你們要不要去看?”

“去啊,什麼時候?”

“周末下午吧。”

幾個女生頓時達成共識,笑成一團。

沒有一個人去主動邀請阮清宜。

阮清宜再把耳機戴上,耳機裡傳來的英語聽力把她們雀躍的聲音全部隔絕掉。

沉默的她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開學典禮上的演講,迅速讓阮清宜“一炮而紅”,她名氣很大,走在學校路上大部分人都認識她。

可實際上她並沒什麼朋友,她本身就不是主動的人,也很少會有女生主動接近她,畢竟漂亮的女生與生俱來有一種很強烈的距離感。

就像阮清宜第一天進入宿舍,其它女孩都在互相打招呼。雖然一開始女孩子們也和她點頭致意,沒過幾天之後卻也十分自然地直接就把她排除在了群體之外。

更何況阮清宜少言寡語,獨來獨往,每日固定規律三點一線極少參與娛樂活動。

阮清宜很小的時候就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學,就算身邊沒有朋友,她也不會介意,比起成群結伴,她更喜歡當透明人。

隻不過她的長相注定她的生活是不會平靜的,從小到大她的麻煩都特彆多。

而陸北然也不可能每次都恰到時機的出現,替她解圍。

那天開學第三周結束軍訓後的某個晚自習,班主任決定開展班委競選。

在激烈的班委競選環節中,阮清宜默默掏出筆和卷子,低頭在嘈雜聲中奮筆疾書,沉默得像個局外人。

可在競選到文藝委員時,雖然已經有兩個女孩參與競選,可台下依舊響起了好幾個男生看熱鬨不嫌棄事情大的起哄聲音,“讓我們班的‘沈佳宜’同學上去也競選一下唄!”

班主任笑笑,“我們班哪來的叫‘沈佳宜’的同學?”

男生們拉長聲調道,“就是阮清宜啊~”

班級裡頓時發出哄笑聲,仿佛這是一件多麼好笑的事情。

可這是一個根本就不好笑的玩笑,讓阮清宜本來就故意馱著的背徹底彎了下去,留下一堆人還在狂喊,洋洋自得的覺得自己剛才有多幽默。

2011年,一部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橫空出世,電影女主沈佳宜紅遍大江南北。

當時學校裡不少人都討論過這部電影,就連清北班都沒能幸免,課前課後都在說“你看沒看過那部新電影,超級好看的”,而後再自然地把話題引到了阮清宜身上。

第一次聽到“沈佳宜”這個外號時,阮清宜作為班級值日生和同組的一個男生去倒垃圾。

路上遇到兩個迎麵走來的高年級男生,再同她擦肩而過的瞬間齊齊回頭。

其中一個說,“我靠,好漂亮的女生。”

另外一個笑著評價,“沈佳宜。”

當時和她一起倒垃圾的男生那天問她,“聽到彆人誇你‘沈佳宜’是什麼心情?是不是很開心。”

阮清宜當時還沒看過這部電影,她家隻有一部很小的電視機,實際上她也不怎麼愛看電視,隻是一頭霧水道,“什麼?”

男生沒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那天過後,阮清宜便經常聽到班級裡邊的男生都偶爾會這麼叫她,估計早就在私下議論過她很多遍,再不經過她的同意之下把“曦城高中沈佳宜”這個外號直接就安在了她的頭上。

當時的‘沈佳宜’算個形容詞,就像後來大家都會用‘劉亦菲’去形容漂亮女生一樣。

可一次兩次是讚美,次數一多起來,隻會讓阮清宜產生困擾。

甚至最離譜的時候,教室走廊外邊時常出現高年級學長和隔壁班的男生晃悠,似乎都在好奇這個所謂的“曦城沈佳宜”到底長什麼樣子。

有上廁所的同班同學被人堆堵住,差點兒進不來的情況,心中生氣,路過阮清宜的桌旁埋怨地丟下一句“神經病”。

阮清宜隻當做沒聽見,一下課就直接把窗簾拉上,擋住那群來準備圍觀的人的視線。

後來還是某個任課老師,在提前過來上課的時候看到了,嚴厲地教訓了一下,這些人才終於消停了一段時間。

所以在競選的晚上,阮清宜再次聽起這個稱呼時,不禁後背發涼,控製不住地開始冒冷汗。

筆尖發抖,甚至看不清試卷上的每一個字符。

班主任當時朝她看了過來,就這麼站在講台上直接問她,“阮清宜,要不要上來競選一下?”

阮清宜沉默許久,才敢抬頭和老師對視,隻是說不出話來,她很難拒絕和反抗,隻是用儘了勇氣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可最後在班級裡某些男生的故意搗亂之下,阮清宜還是高票當選了文藝委員。

參與競選的兩個女孩在台上說了這麼久的競選發言,最終卻被始終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的阮清宜搶走了風頭和所有的注意力,心裡自然會有不平。

放學時,同學們都飛速跑去食堂吃飯,她低著頭做題,不去和他們搶,隻想再學一會兒避開人流高峰期。

數學卷子寫到第二道填空題,整齊擺放在書桌左上角的書被走道經過的人碰到撞歪,書桌都震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極悶的響聲,試卷上也被黑色水性筆劃出了長長的一道。

阮清宜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到兩個女生離開的背影,其中一個人丟下一句,“有男的幫投票了不起。”

兩人說話時都沒看阮清宜。

可這句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阮清宜清清楚楚,她也認出兩個女生其中一個,是競選文藝委員的女孩之一。

名字叫舒漾,是個有些小漂亮又有點兒小驕傲的女孩,會跳舞也會畫畫。

阮清宜沒生氣,隻是心情不好,像雨前的陰霾,縈繞在她的腦袋上空,一種強烈的難過籠罩住她。

她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發呆了很久,最終默默把座位上的書給扶正。

阮清宜總覺得自己從小就不是一個幸運的人,反而很倒黴,身上麻煩不斷。甚至是自己這張優越的皮囊,也隻是除了給她惹上麻煩之外沒有給她帶來半點的好處。

譬如:

總是被注視、圍觀、起外號。

違背自己意願當選文藝委員。

被迫要犧牲至少十天的午休,因為她被委派去畫即將到來的中秋節黑板報。

實際上阮清宜不會畫畫,也不會出黑板報。她這個人沒有表麵中那樣完美,除了外貌和成績之外,幾乎沒有其它特長。

若是要強湊一個優點,那隻能是說她的頂多字還算漂亮,可這根本沒有什麼用。

接下來的幾天,阮清宜忙於出板報。

午休期間,偌大的教室裡就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手裡捏著跟粉筆,獨自一人現在教室後邊的黑板麵前,陷入了手足無措和茫然。

經過很多天的在午休時間的絞儘腦汁和奮筆疾書,黑板上終於出現了歪歪扭扭的繪畫線條,以及一些很難看得過眼的排版。

班主任後來來教室時看到黑板上的黑板報,說不上難看,但也絕對不會稱得上好看,中規中矩的偏下水平,這樣的黑板報最後也隻是陪跑,肯定拿不到獎。

不禁表情有些凝重,偏頭看向阮清宜,欲言又止,最後他說,“舒漾,你去幫幫阮清宜。”

這麼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這句話,在舒漾聽來,絕對是誇讚的意思。

被點到名的舒漾挺直了背,大聲自信地說了一聲,“是!”

舒漾其實很不喜歡阮清宜。

她心不壞,頂多算是有些攀比心。曾經她在初中時是出了名的“美女學霸”,上了高中之後,就這麼硬生生被壓了一頭,快到手的文藝委員的職位也不翼而飛,換誰會爽。

更何況在在舒漾的印象裡,阮清宜每天總是捧著一本書在看,從不主動和彆人說半句話,體育課也隻是一個人待著,在樹蔭下捧著本小甘英語單詞。

這一副無趣的樣子到底哪裡值得受歡迎了?

可是這次被班主任欽點,舒漾的虛榮心得到了很重的滿足,於是在兩個人一起畫板報的時候,她也給阮清宜好臉色看了。

總之在一起出板報這段時間,兩人的相處還是挺和諧的。

舒漾主動和阮清宜說話,“我是班主任叫我過來的,你要我幫你做哪裡?”

阮清宜說,“我畫畫很醜,我隻會寫字。”

舒漾心想,那是自然,她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畫畫,“那你要聽我的話。”

“好。”阮清宜很輕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她這麼聽話,舒漾翹了翹嘴,心情很好。

在和阮清宜相處的這段時間裡,舒漾對她的敵意漸漸低了不少。

因為舒漾發現,自己好像比阮清宜優秀多了。

首先她長得不醜,也有不少人追,成績也不差,即使在清北班,也能夠是上遊位置,這是她唯二兩處稍微比不過阮清宜的地方。

可其它地方,舒漾處處吊打阮清宜:她性格開朗,多才多藝,朋友比阮清宜多,家境也優渥,她不知道阮清宜家境如何,隻知道阮清宜身上叫不出牌子的衣服,一百件加起來也換不來她身上的一件裙子。

所以舒漾在阮清宜身上找到了優越感後,她也就不介意向她拋個友好的橄欖枝。

那天體育課打球打到一半,舒漾無意間暼見球場外自己一個人待著的阮清宜,心裡因為她身邊沒有朋友陪她,而自己身邊則是成群結隊,不僅暗爽了一下。

於是舒漾站在球場之內,隔著和藍綠色的球網隔絕牆,主動朝著她喊了一句,“阮清宜,來不來打球?”

是邀請,也像是施舍。

Chapter 03

其實很多時候,阮清宜並不喜歡自己,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挺虛偽的,不僅如此,還有著輕微的討好型人格。

隻是她無法改變,一邊討厭自己,一邊還是會總是強迫自己去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

比如在現在麵對球場內舒漾對她的邀約的時候,阮清宜的潛意識裡是想拒絕的。

她不太會打氣排球,上場也隻有出醜和撿球的份,而且她和球場裡邊的人不熟,甚至有的從開學到現在,都還沒有說上幾句話。

可是腦海裡一直有聲音告訴她,不要拒絕。

她也的確不能拒絕。

舒漾人緣好,這次拒絕她之後,下次再有什麼團體活動,她可能就不會再主動邀請第二次了。

雖然沒有必要硬融入她們。

可她不想給自己樹敵。

阮清宜最終把手中的小甘圖書放進兜裡,走進了氣排球場。

其它女孩子麵麵相覷,似乎是有點小疑惑,舒漾什麼時候和阮清宜的關係這麼好了?

舒漾手中抱著個球,問她,“阮清宜,你會玩球嗎?”

“不太會。”

舒漾上下打量阮清宜幾眼,“打氣排球不是很簡單的嗎,球飛過來的時候,你把球拍過去就行,你怎麼拍都可以。”

說完,舒漾十分自然地開始指揮起來,“你們幾個過去,和阮清宜一隊,我們分開兩隊打。”

其他人也很聽她的話,沒有提出什麼異議,直接就過去了。

舒漾站在球場另外一邊,遠遠地看著阮清宜笑,“那就開始咯!”

說完,下一秒舒漾把手中的氣排球高高拋了起來,而後瞄準球下落的軌跡,伸開了手,對準球重重一拍。

動作十分利落,直接把球拍飛了出去。

氣排球成功過網,在空中旋轉飛躍短短一兩秒,朝著阮清宜這邊直直落了過來。

阮清宜的心跳快飛到了嗓子眼。

她不怎麼玩球,看到球飛過來的瞬間其實是有點害怕的。

所以阮清宜下意識直接往後退撤了一下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事,好在和她同隊的某個女生反應迅速,跑過來接了一下球。

球最終沒有輪到地上,被接住拍了回去,那女孩迅速回頭看了阮清宜一眼,再迅速丟下一句,語氣有些怨懟,“你跑什麼?為什麼怕球呢,直接拍它就好了呀。”

阮清宜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能說一句,“抱歉。”

最後依舊是強撐著打了好幾個來回。

阮清宜站在球場上,嘗試去接過幾次球,也不過是偶爾勉強過網,網球很講究手勁和手法,沒練過的人過網都挺難的,大多數情況下的球都會被阮清宜拍飛。

這次的球從舒漾那邊拍飛過來,不知道是無意還是友意,大部分的球都是直奔阮清宜而來。

這次阮清宜又沒接住。

其實也算是接住了,她也用儘了力氣去拍,隻是技術實在是不行,氣排球被她拍斜,球直接傾斜著軌跡,滾出了球場之外。

和阮清宜同隊的其它女生依舊是站著不動,等著她去撿球。

球飛出球場的那一刻,總是和舒漾黏在一起的女生說,“年級第一也不是什麼都會嘛,球打成這樣。”

舒漾一言不發地喝水,隻是輕輕地挑了挑眉,她目光遠遠地落在阮清宜身上,細細打量著。

之前還是高冷漂亮的學霸,此時整個人在球場上的時候,卻顯得如此茫然又滑稽。

像是把高嶺之花給拉下了神壇,她的心裡有種莫名的舒暢。

阮清宜看著再次飛遠的球,輕輕歎了一口氣,來回撿球數次,她的體力早就已經支撐不住。

卻也隻能心裡祈禱著這場體育課能夠快點結束,除此之外什麼辦法也沒有。

雖然已經累得口乾舌燥,但是還是要準備小跑出去撿球。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

此時球場之外卻勾肩搭背地走來幾個男生,而球就這麼十分精準地滾落在打頭的男生腳下。

阮清宜的腳步頓住,她認出來這群人是是同班的男生,因為她認識其中的一個男生,梁弋。

她討厭這個人。

梁弋是一班的體委,也是在班委競選大會上首先起哄,極力推薦她當文藝委員的男生。

“怎麼能讓女同學撿球?”

梁弋揚著笑臉看向阮清宜,剛才飛出去的球也已經被他拿在了手裡。

跟在他那身後的幾位男生也開始笑起來。

眼神毫無意外都落在阮清宜身上。

阮清宜如臨大敵,她雖然長期邊緣化,遊離在群體之外,可是她也或多或少知道舒漾為什麼會針對她。

初中的時候班裡也存在這樣一個女孩子,對阮清宜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格外親昵,做什麼事情都會帶上她,不好的時候也會惡語相向。

那女生羨慕阮清宜漂亮,成績也好,但是又覺得和她玩很有麵子。

人都是矛盾又複雜的。

阮清宜很早就知道。

所以阮清宜很容易知道為什麼舒漾時而遠離她,現在又喊她過來玩球。

後者是看阮清宜打球隻會撿球的樣子能夠增加她心底的優越感,前者則是因為——

舒漾喜歡梁弋。

舒漾的喜歡太明顯了,梁弋在班上客觀來說顏值是最高的男生,而且長得也高又是體委,兩人經常在班級說話打鬨。

舍友們午休的時候在班級上談論過八卦,說:梁弋和舒漾絕對互相喜歡對方。

可梁弋在班委評選的時候,他卻把票投給了阮清宜。

此時梁弋也對著阮清宜笑,“阮清宜,把球還你。”

說著,梁弋把球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輕輕一拋。

阮清宜接住球幾乎都是條件反射。

這一秒,有無數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又是那種熟悉的被視線包圍纏繞的感覺,讓她頓時覺得這個球就是個燙手山芋。

阮清宜當時並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會比較好,甚至來不及思考,隻是下意識直接把手中的球拋起,用力一拍。

球又重新飛了出去。

阮清宜沒看梁弋,“謝謝,我自己去撿就好了。”

她每次說話的時候,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永遠都是平平的,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特彆的情緒。

很少笑,也很少生氣,仿佛就隻有這一種情緒。

拍球“啪”地一聲滾落在地上,梁弋臉色一變,整張臉就肉眼可見地快速沉了下去,丟下一句重重的“隨便咯”,而後迅速轉身離去。

裝成一副瀟灑不在意的樣子,就能夠感覺到自己不至於掉了麵子。

身後的女生們一言不發,麵麵相覷著。

舒漾沒什麼表情地又喝了一口水。

阮清宜還沒來得及鬆下一口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是誰拿球砸我?”

聲音清越乾淨,就像夏日的氣泡水,也像春天三月的風。

包括阮清宜在內的女生尋聲看了過去,隻見個高瘦少年手裡拿著個氣排球,慢悠悠地朝著球場這邊走過來。

在場的大部分女生都認識他,十三班的陸北然。

很難形容阮清宜此時看到他的感覺。

很多年後,她隻記得那個盛夏的傍晚,樹上仍然的蟬鳴不斷,天空陽光鼎盛,繁茂的香樟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陸北然身上乾淨的藍白色校服被傍晚的風微微吹動,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滿滿的少年感。

阮清宜下意識覺得這個人更危險。

殺傷力比梁弋強多了。

陸北然在球館外停下腳步,看看阮清宜又看看其它女生,最後視線還是落在了阮清宜身上,“你的?”

阮清宜沒動。

舒漾倒是在陸北然放下手中的水杯的那一刻,朝著這邊走來了幾步,她隔著球網遠遠同外邊的人說了一句,“同學,這個球是我們的。”

阮清宜略微局促和緊張的樣子落在陸北然身上,他頓時了然,懂得了什麼。

目光從阮清宜身上移開,落到了一旁的舒漾身上,停了一秒鐘後說,“行,還你。”

說罷把球往球場處一丟,動作利落又清爽,有著獨屬於少年的乾淨和不羈。

球往舒漾所在的方向丟了過去,而後被舒漾穩穩接住。

舒漾眉眼彎起來,笑容在陽光之下亮亮的,“謝謝了啊。”

陸北然沒理會她,更是沒什麼留戀地走了。

待他走遠後,女孩子們才激烈討論起來,“他就是陸北然啊?”

“好帥啊我靠!”

阮清宜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輕輕鬆了一口氣,可是心裡卻莫名其妙地像是缺了一塊,空落落的。

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在無聲無息之下被陸背心所牽引之後,不禁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後來的阮清宜才逐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應該是喜歡上他了,僅僅隻是寥寥幾麵,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可是她敢確定,喜歡就是這麼沒有道理又悄無聲息地降臨在了她十五歲的這個夏天。

Chapter

陸北然其實想過會在曦城中學再次遇見阮清宜,但是卻萬萬沒想過阮清宜居然是他們這一屆的新生代表。

那天他在隊伍後邊,漫不經心地搗鼓著剛淘到手的遊戲機,整個開學典禮抬頭的次數沒幾次。

對於他來說,這種開學典禮實際上挺煩人的,召集了一堆新生站在烈陽之下,聽著台上領導發言,一會兒是校長發言,一會兒是校領導發言,實際上除了把學生腦袋曬得頭暈眼花什麼用也沒有。

大家也不會記得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直到輪到新生發言,身邊頓時響起了一陣陣的歡呼,大部分都是男生在喊,興奮得像隻上躥下跳的猴。

身後的男生撞了一下陸北然的後背,“我靠,劉亦菲下凡。”

陸北然仍然沒抬頭,心想管她是劉亦菲還是林青霞,他通通都不感興趣。

而後打臉來得很快,因為陸北然聽到了話筒裡傳出來的聲音。

很平淡的語氣,在念著很普通平常的開場白,“大家好,我是2011級新生代表阮清宜……”

陸北然手上動作一停,頓時對這個新買的遊戲機失去了興趣,抬頭往台上看了一眼。

台上站著個姑娘,她穿著一件白色襯衫,黑褲子,應該是學校統一要求的穿搭,可是穿在她身上卻依舊很好看。

她的頭發全部梳了上去,沒有劉海也沒有碎發,露出巴掌大的臉,皮膚在陽光之下白得發光。

很漂亮也很乖,怪不得台下的人會控製不住自己在喊。

而在她做完自我介紹後,她身後的LED大屏上原本寫著的“曦城中學2011年開學典禮及新生動員會”這行字緩緩消失,被另外一行字代替。

——“阮清宜,11年中考狀元,中考成績714。”

這架勢,看起來連學校領導都很重視她這個學生,給她撐足了排麵。

台下再次響起喧嘩聲,十三班班級隊伍裡都在交頭接耳,歇斯底裡地交談著,“我的天?滿分750考了714,這還是人嗎?”

身後那男生又輕撞了一下陸北然,聲音是控製不住地不可置信,“我的天,長得這麼漂亮就算了,成績也這麼好,簡直美女學霸啊!你也被她驚豔到了吧。”

陸北然沒答,隻是收起了手裡的遊戲機,默默聽著台上的她發言,待到台上她發言結束下台之後,他才回過神來,“你剛說什麼?”

身後那男生說,“你剛聽這麼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她迷住了,不過誰會不喜歡她呢,要是這樣的美女學霸在我班就好了,說出去肯定特彆有麵子。”

陸北然沒回答,也沒說其實這次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阮清宜,在此之前他其實已經見過她很多次了。

準確來說第一次見到阮清宜的時候,已經是今年四月上旬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中考還沒開始,他從上海轉學回到曦城讀初中。

之所以在中考前夕轉學,主要還是戶籍問題,要回戶籍地參加考試。

兩個地方的教材都不一樣,題型更是差得遠了,陸北然隻想說:麵對這種情況,我還考個屁啊。

所以那段時間陸北然幾乎處於一種崩潰狀態,留給他複習的時間就剩下最後兩個多月,把三年全新的課本全部翻一遍的時間都不夠,這事換誰不崩潰。

隻不過陸北然的父母絲毫不擔心他,畢竟夫妻兩人在曦城當地都有一定的關係,安排自己兒子去當地最好的學校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陸北然倒是沒有因為不用擔心前途就開始擺爛,他的態度是:你安排你的,我考我的。我就得努力考,能考多少是多少。

於是學校放假的時候,他沒事就跑去家附近的新華書城,尋找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助他的學習資料。

而後他便遇見了阮清宜。

當時陸北然並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她還是一樣的發型,沒有劉海,用一根小皮筋把頭發全部紮起來,紮成一個馬尾,發尾輕輕地垂在脖頸上。

整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的閱覽室裡邊,書包被她掛在椅子後,手裡默默翻著手中的書。

他就看了她一眼,就記住了這個人。

她的確擁有讓人一眼不忘的長相,更吸引人的是她身上的氣質,安靜乖巧地漂亮女生天生容易受到人的喜歡。

圖書館的閱覽室是可以免費借閱圖書的,隻不過陸北然很少在閱覽室待過,因為他一般直接買了就回家了。

這天陸北然挑好了要買的書,付了款之後沒走,鬼神神差地帶著書走進了閱覽室,在她的側前方坐了下來。

隻不過她全程沒有看他一眼。

隻是盯著手裡的書認真看著,時而眉頭輕皺,時而嘴角微微一彎。她連笑都是十分安靜的,翻書的動作也很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點兒聲音打擾到其他人看書,也害怕把書弄皺。

隻是陸北然剛坐下不久,她便合上書要準備走了。

合上書的那一瞬間,陸北然暼了她一眼,看到了書名,是名偵探柯南的漫畫書,書皮的上邊寫著‘名偵探柯南’,下邊寫著‘青山剛昌’,兩排字中央是個戴著個白色帽子,身穿紅上衣牛仔褲,戴著眼鏡的動漫人物,名字叫柯南。

這個漫畫書他看過,也還挺喜歡的,就是出乎意料的是,像她這樣的女生,居然也會喜歡看這種漫畫。

女生走了之後,陸北然還是時常想起她。

於是期待學校放假,學校幾乎是一周才會放一次假,隻放半天,周日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六點這個時間段可以自由活動,其它時間都不能出學校。

後來陸北然一放假就會到新華書城,挑選好要看的書之後,就會來閱覽室裡等著。

陸北然後來也的確成功在閱覽室遇見過她兩三次,也逐漸摸清了規律。

她出現在閱覽室的時間十分統一,下午三點鐘到達閱覽室,一來就掏出課本和試卷開始認真寫作業,寫兩個小時剛好五點鐘。

此時她就會把自己的課本和筆收進書包,開始放鬆自己看漫畫書,而後不管看沒看完,五點半她都會準時離開新華書城。

陸北然覺得她很有趣,想著能不能找個機會和她說上幾句話,可是等五月中旬再去新華書店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好像等不到她了。

她就像瞬間人間蒸發了,就這麼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

陸北然失魂落魄了大半個月。

直到六月份,那會兒學校撞上高考,放了三天的假,陸北然才又再次碰上阮清宜。

隻不過這次並不是在新華書城裡邊,而是在路邊一家很普通的文具店。

陸北然不記得他當時走進文具店是要買什麼了,估計是要去買筆和套尺,誰知道拿好東西準備出來結賬的時候,她就這麼和他擦身而過。

那一刻他整個人是愣住的,腦子也是一片空白,甚至沒控製回頭看了一眼,在徹底看清楚她的臉之後,才反應過來,他是真的又碰到她了。

陸北然當時並不著急著付款結賬,因為他十分好奇:她這會兒過來做什麼?

就見她在一個擺放著各種mp3的櫃子前邊停了下來,當時的電子產品還沒有普及,沒有多少個學生手裡是有手機的,所以mp3十分受學生歡迎,基本上班級上的學生都人手一個。

正方形的圓形的都有,很小一個。有純色款,也有的上邊會有一些圖案,一般都是印著當紅的明星。

那年這種東西街邊任何一家文具店都會有賣,價格在10--20塊錢不等。隻需要插上一張十幾塊的黑色正方形內存卡,在插上一副mp3自帶的耳機就能用。

陸北然不用這個玩意兒,隻是見過班級裡不少其它同學都用過,所以看到她會對這些東西好奇實際上也不意外。

他站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翻著麵前的筆記本打發時間,實際上在等她。

想著說不定他可以找個機會和她說上話,不然下次她再不見了,他根本沒有機會再找到她。

阮清宜選mp3的速度很快,選的是純色款的,內存卡也挑選的4G。都是最便宜的那一種款式。

挑選好了之後,她走去結賬,再次經過陸北然身邊的時候,依舊沒有看他一眼,似乎是根本就沒有注意過他一樣。

阮清宜去結賬,老板問她,“內存卡要不要幫你下點東西進去?”

她乖乖地站在旁邊,隻是點點頭,“要的。”

說完,她嘗試問了一句,“叔叔,可以幫我下一點高中聽力進去嗎?”

老板斜了她一眼,皺起眉頭,“高中聽力?你這個年紀還沒讀高中吧,下載這些玩意兒乾什麼?”

“還有兩個月就讀高中了,”女生聲音很輕地解釋,“我想等我到了高中的時候聽。”

“下不了,我這裡隻能下歌。”老板實際上隻是覺得麻煩,更何況下載歌曲容易,在台式電腦上打開聽歌軟件,在選擇相應的歌曲點擊下載,把歌曲下到內存卡就好了。

況且他自己也的確不清楚要從哪裡才能給她下載高中聽力。

得到這樣的回答,女生似乎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明顯的失落,整個人也局促起來。

這會兒是放學時間,來文具店的人很多,後麵還有人要排隊結賬,此時已經明顯沒有什麼耐心了,“我這兒隻能下載歌,聽力下載不了,你要下載歌嗎?不下載的話就算了。”

女生沉默了一會兒,“歌……”

說到一半又停住,表情看起來十分糾結。

老板都沒什麼耐心了。

因為那會兒大家都聽許嵩徐良和周傑倫。

文具店老板也給她在內存卡裡下了十幾首這些歌手的歌,而後拔出內存卡就要還給她,“那你去問問其它文具店能不能幫你下載吧,行嗎?我這兒是真下不了,我隻能幫你下了歌。”

陸北然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和老板說,“老板,我會下載英語聽力。”

文具店老板認識陸北然,準確來說是認識陸北然的父母,一看到他,瞬間變了整張臉,“哦是小陸啊,那你能下載就更好了,幫這個同學下載一下吧。”

老板讓開了電腦前的位置,走去給其它同學結賬。

陸北然很自然地在電腦麵前坐下,從老板手中接過內存卡插進u盤裡,再和電腦連接好,手裡晃著鼠標,抬頭問她,“高中聽力,要普通的課文朗讀還是裡麵高考聽力真題?”

她乖乖地站在旁邊,輕聲回答他,“聽力真題吧。”

那是陸北然第一次和她搭上話,心情有點兒莫名地好,沒忍住調侃了一句。

“這你也聽得懂嗎,這麼厲害?”

她不說話了,隻是耳朵有點紅。

其實她大概率是聽不懂的,隻是想著下載高考聽力真題的話,那高中三年都可以聽了,性價比比較高。

陸北然瞥見她泛紅的耳朵,也不再敢開玩笑了,隻是認真尋找著資源,其實很容易就找到了,下載到她的內存卡裡不過也隻是幾分鐘的時間而已。

電腦裡出現“下載完成”的提示,陸北然偏頭看她,“下載好了。”

阮清宜的眼睛亮了一下,整個人都開心了起來,說話時候的語氣也不是絲毫情緒都沒有,帶著幾分雀躍,“這麼快?”

陸北然被她的反應逗笑,“是啊,很容易的。”

她盯著他說,“謝謝。”

又說,“你能幫我把裡邊的歌刪除嗎?”

陸北然微頓兩秒,“可以,你確定全刪了?”

“要不還是不……”她整個人又糾結了起來,像是在做著十分激烈的內心鬥爭。

她深深陷入了糾結。

陸北然也沒著急,耐心地等著她。最後她十分艱難地下了個決定,“可以留一首嗎?一首歌就行。”

“一首?”

“嗯,”她點頭,“一首就好。”

陸北然看著她,心情頓時有些複雜,最終他還是幫她把歌刪了,隻留下了一首許嵩的《清明雨上》。

她又輕聲說了句謝謝,拿好內存卡轉身離開。

陸北然這才後知後覺他忘記問她的名字,快步跟上去的時候,她已經上了公交車走了。

回憶結束。

回到了開學典禮這一天,坐在台下的陸北然也像是當時看她一樣,靜靜地望著台上的她。

心裡想。

她隻給自己一首歌或是半小時漫畫時間的喘息時間,所以她能夠登上那個位置,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而這樣的她被人欣賞,被人喜歡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

此時麵對身後男生調侃的那句“不過誰會不喜歡她呢”,陸北然不否認,回答了一句,“的確。”

而後他十分坦然地補充說,“我也喜歡。”

坦然、毫不遮掩,並不覺得這是多麼敏感和難以啟齒的事情。

05

在遇見阮清宜之前,陸北然絲毫不覺得長相優越和受人矚目是一件壞事,他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禮物,對他的格外偏愛。

他從記事起就是人群裡最顯眼、耀眼的存在,因為優越的臉,所以他這十幾年來或多或少都會得到不少優待,無論男女同學老師都喜歡他,也願意給予他幫助。

直到他碰到了阮清宜,他才發現自己是錯誤的。

這個明明長相十分漂亮的姑娘,笑起來時臉頰兩邊會有一個小小的梨渦,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就像一隻溫順的小貓。

更何況開學典禮的時候她一出現就引起了陣陣歡呼,可見她是受歡迎的。

她應該會和他一樣,性格陽光,身邊圍著不少人都真心願意和她交朋友。

實際上並非如此,且恰恰相反。

開學典禮之後,陸北然有意無意在留意她,所以偶遇過她很多次,大多數都隻是遠遠地看著,因為他找不到理由接近她。

每次偶遇她的時候,阮清宜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待著,背影總是清冷又孤獨。

她時常一個人走,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上體育課。走路的時候很快,仿若帶風。吃飯也很快,就像之前在新華書店裡強製要求自己隻看半小時的漫畫書一樣,她吃飯的時間一般控製在十五分鐘。

她很少笑,大多數的情況都是沉默著,一個人呆著默默看書。

隻不過也有時候會有不少人找她,不過都不是什麼好事,於她而言,可能都是麻煩。

有男生會在她經過的時候,遠遠朝她吹一聲口哨,又或者是故作惡作劇地大聲叫她的名字。

她快速跑開,像隻受驚的貓。

男生看不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可惡,隻會看到她受驚的樣子覺得好玩而在原地捧腹大笑。

陸北然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大家喜歡她,但是又不是這麼喜歡她。她的耀眼會吸引到目光和注意力的同時,也會因為耀眼引來嫉妒和沒必要的糾纏。

陸北然每次看到的時候都會很生氣,有沒有立場出來幫她。

後來實在是忍不住的是某天下午,有幾個男生攔住她的腳步,好幾分鐘沒讓她走,他拍了拍手中的球,直接往那些男生身上打了過去。

氣在頭上,陸北然甚至想打他們一頓,隻是他們都是一群吃軟怕硬的家夥,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陸北然走到她麵前,有些緊張,很多的是心疼,他瞥見她的唇色發白,下意識問了句,“你沒事吧?”

而她沒抬頭看他,隻是輕聲說了聲謝謝。

後來他鼓起勇氣自報家門,她卻沒理他,而是直接跑開了。

陸北然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捏緊了拳頭。

他那天的心情說不出來的差,不知道是因為阮清宜根本不記得他了,還是因為目睹了那些男生欺負她的樣子。

再後來是軍訓,他親眼目睹她在一群起哄聲中把自己的腦袋低垂著,努力把自己藏著一隻鴕鳥,眾人起哄著把她推上去,卻絲毫不在意她的真實想法。

再後來,陸北然總能聽到十三班裡不少男生在議論一班的阮清宜,當時他們給她取了個外號,叫“曦城沈佳宜”,不僅組團去他們班走廊看她,還直接把外號叫到本人頭上。

有次陸北然撞見過在課間操結束的時候,不少男生快速小跑經過她的旁邊,快速大聲地喊她“沈佳宜”,似乎是故意惡作劇,想要引起漂亮女生的注意力,也似乎是青春期男生的幼稚和躁動。

陸北然遠遠看到了阮清宜抿緊的嘴唇,以及快速垂下了頭,雙肩都在顫抖,她這樣脆弱的女孩,就連生氣也也隻能默默忍著。

惡意源源不斷,有男生也會有女生,女生的惡意不像男生這麼明晃晃,而是會搞小團體把她排除在人群之外。

可是這往往是最無形的傷害。

陸北然曾經親眼看到阮清宜一個人在出板報,笨拙的樣子讓人心疼,連給她遞個顏料工具的人都沒有。如果不是他上二班找人,路過他們班級,他可能不知道她的身邊沒什麼女生肯和她玩。

後來很多個中午,他都找借口去找二班同學,順路去看她一眼,而無一例外的是她都是一個人。

某天,他下定決心去幫她一把,還想好了好幾個理由,隻是這次中午班裡不止她一個了,多了一個女孩。

陸北然由衷為她開心。

但是很快他發現事情有些不太正常,那陌生的女孩有意無意貶低阮清宜,說她畫的畫很醜,阮清宜也不反駁,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女孩指使她遞工具拿抹布換水,像幫忙卻又並不像,隻是全程用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去欺負一個根本沒什麼脾氣的人。

更過分的不止於此,他某次在上體育課,在學校籃球館拍籃球,準備最近的新生籃球賽。

突然聽到有男生紮堆在聊起阮清宜。

陸北然聽到“阮清宜”三個字,沒忍住往後看了一眼,而後認出那群男生裡最高的那個,正是清北班一班的體委梁弋。

之所以認識他,也是因為之前陸北然的好友和他在籃球場上一起偶然打過球,好友吐槽過他,

“我呸的傻逼一個,成績好了不起嗎?人品差成這樣,球品更差,總是打黑球,我真是想一巴掌扇死他,隻希望新生杯他最好彆和我們班撞一起,否則把他打個滿地找牙!”

一開始陸北然沒把梁弋這人放在心上,隻不過這次他們討論到阮清宜,他沒忍住注意了一下。

隻聽到他們抱著球站在籃球館門口,在看著不遠處的氣排球場。

有個男生先開口說,“阮清宜也在打氣排球唉,我靠,她是真的好看,又白又漂亮,關鍵成績還好,不知道有沒有談過。”

梁弋笑了笑,“現在沒談過不久之後也絕對會談。”

“可她跟我們班男生都說不來幾句話,偶爾隻和班長說的多。”

“會裝唄,說不定看到彆人誇她漂亮,主動和她說話的時候心裡多爽呢,”梁弋抱臂,“而且這種表麵安靜的女生,實際上你們知道她私底下玩得多花。”

他們一邊說一邊笑,明明誇讚她的外貌,把她奉若神明,卻又看不慣她的冰清玉潔,一心隻想把她拉下神壇。

正笑著呢,球就已經從陸北然手中飛了出去,而後就這麼精準地直接砸在了梁弋的後腦勺。

一群男生氣勢洶洶地轉頭,梁弋更是直接罵了一句,“哪個傻逼?”

陸北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後麵,雖然對方人多,他屬於一種1v多的狀態,氣勢不減,隻是說,“我打的就是你。”

梁弋又罵了一句,十幾歲的男孩子氣血方剛,就要衝上來還手,一旁的男生連忙拉住他,“體委體委,算了,他爸官很大,我們根本惹不起他。”

那男生又低聲和他說了什麼,梁弋在原地罵了陸北然幾句,最後還是沒還手。

如果說對方還手,陸北然說不定還會敬他一句漢子,沒想到隻是一個徹頭徹腦的蠢蛋。

陸北然沒心情在這種爛人身上浪費時間,撿起地上的球準備離開,卻看到那群人往氣排球場方向走了過去。

陸北然怕這群人去找阮清宜麻煩,最終還是跟了上去,隻不過跟上去的時候,隻看到梁弋黑著臉被氣走。

以及一個氣排球從天而降,直逼著他的天靈蓋砸過來。

陸北然差點沒能接住,而後才發現扔球的人是阮清宜,他拿著球往阮清宜走過去,想和她說幾句話。

可他卻發現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慌失措。

再接著半路出來一隻攔路虎。

是球場裡一個麵生的女孩在主動和她說話,“同學,這球是我們的。”

陸北然看清這張臉後,終於想起了她是誰,是前不久和阮清宜一起出黑板報的女生。

頓時陸北然就知道了什麼,心裡快速閃過一絲排斥和厭惡。

本來想遞給阮清宜的球被他隨手扔進了球館,而後轉身離開。

離開的那個瞬間,他的心臟像是瞬間撕裂成一個口子,冷風呼呼地往裡邊灌。

她身邊都是麻煩,他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窒息,更何況她是本人。

他心疼她的處境。

可他無能為力。

陸北然很想為她做什麼。

直到後來機會真的出現了,班主任通知體委去政教處統一抽簽,因為新生杯在即,抽簽抽對手,以後方便分場地。

陸北然前往政教處抽簽,他一向運氣好,一抽抽到“輪空”二字。

二班的發小一看,“你特麼牛逼,直接‘輪空保送’。”

之所以存在輪空,是因為整個年級隻有13個班,就會存在輪空情況。想從13個班抽三個班級輪空,接著十個班進行正常對打淘汰,進入第二輪之後,就剩八個班可以正常進行淘汰製。

而抽到輪空的,第一輪不用打進入第二輪,也就是“保送”。

陸北然倒是覺得抽不抽的到輪空意義不大,畢竟他覺得沒幾個班是十三班的對手。再偏頭看發小手中的簽,上邊水靈靈地寫著一個數字“1”。

趁著老師不注意和發小交換了手中的簽。

老師其實還是注意到了,隻是礙於對方是陸北然,也沒再說什麼。

發小震驚,“你特麼腦子進水了?”

陸北然隻是笑了笑,“因為看不慣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