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麵色慘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劉備憂心忡忡地坐在他的床邊握著他的手，眼裡的擔憂濃得可以化為實質。

但諸葛亮在得到劉備肯定的答複後，當場表演了一個醫學奇跡，翻身下床，把屏風一挪，露出後麵偷聽的十數人，笑得滿麵春風道：“恭喜主公繼承漢之大統！”

大家也都是聰明人，馬上跟著他一起拜，不給劉備反悔的機會。

劉備一怔，指指諸葛亮問道：“孔明痊愈了？”

諸葛亮聞言大笑，把頭上的病斤解下，擦去臉上的粉末，哪裡還有一絲病氣。劉備這才回過神來，知道是被諸葛亮擺了一道，無奈地搖頭，用力敲敲諸葛亮的肩膀，室內頓時洋溢起喜氣洋洋的氛圍。

胡玄在心裡嘖嘖稱奇，對劉慧道，這種奇景估計也就在劉備手下能看見了。

木已成舟，話已出口便沒有反悔的道理，劉備登基一事與為漢獻帝發喪一同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不過在那之前，胡玄專門抽出時間，讓劉慧去拜訪了一趟甘、糜二位夫人，看望了妹妹劉瑩與弟弟劉禪。

“慧兒，如今身份不同，一言一行還當自省，切不可耍小孩脾氣。”甘夫人握著劉慧的手言辭懇切。

糜夫人也坐在一旁，滿眼心疼道：“我不懂你們每天謀劃這個謀劃那個，我隻想要我的女兒健康快樂。如果太累了，你告訴娘，我們不做這個世子。”

劉慧心下觸動，謝過兩位夫人，擁抱了糜夫人。

由於時間不早了，甘夫人便帶著劉禪先回房歇息，但糜夫人舍不得劉慧，拉著她繼續促膝長談。

劉慧這時候提議道：“娘，你想不想...做個教書先生？”

“啊？”糜夫人意外地看著她。

其實這件事，劉慧已經自己琢磨好久了。

這府中上上下下大小事務都得幾位夫人做主，甘夫人總攬的事情的最多的，還要帶劉禪，她其實很忙。孫尚香身份尷尬特殊，在劉備與東吳徹底達成協議，或徹底吞並東吳之前，她都沒法光明正大道外麵活動。

但糜夫人與她們不同。

糜夫人沒有那麼多繁雜事務，劉瑩已經長到了令人省心的年紀，身份也大方得體，最關鍵的是，西川的算盤好手很少，而糜夫人是抱著算盤長大的富商小姐。

所以，假如糜夫人願意...

“慧兒，娘年紀大了。”糜夫人撫著劉慧的長發，輕輕搖頭，“你上回說，我可以教教小瑩，她倒是熱情，你若是有機會，把她帶出去罷，我就給你們守著這個家，就挺好的。”

劉慧的目光觸及到糜夫人鬢邊的白發和眼角細密的皺紋，忽然一怔，一股後知後覺的悲傷湧上心頭。

“娘...”她輕聲喚道，緊緊挨著糜夫人坐下，換了一個明豔的表情與語氣，“娘這麼年輕，我還羨慕呢，身體又好，當然是想做什麼做什麼！哪怕是想爬樹摘果子，我也支持。”

糜夫人被她逗笑，輕輕拍了她一下。

劉慧心裡卻有些難受。常年征戰在外，她甚至不知道糜夫人是什麼時候開始長白發的，一個人的時候是怎麼打發的，也不知道劉瑩是什麼時候開始抽條，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姑娘的。這些失去的細節，也再也彌補不回來了。

這是她走上這條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胡玄開導了她兩句，劉慧很快重新收拾好心情，跟糜夫人與劉瑩聊了些彆的，直到蠟燭快要燒儘，婢女進來換蠟燭時，她才驚覺已經很晚，起身告彆了糜夫人。

劉備給劉慧準備了一間府邸，是按照世子標準來的，比她之前的都要寬敞一些。不過劉慧一個人住著也用不上那麼多房間，她琢磨著劃一半空間出去，派點彆的用場。

這幾日街頭巷尾都是神醫華佗的傳說，說他一眨眼就能正骨，一炷香看好頭疼發熱，不收一個鋼鏰，許多舍不得去醫館的老人家都趕著去他那裡排隊。

原本計劃義診是擺兩天的，但華佗心軟，硬是擺了七天，這才撤下義診的攤位。但還是留下了自己庭院的地址，歡迎百姓們登門求醫。

經過這麼多天的觀察和訪談，華佗已經胸有成竹了。

華佗帶著胡玄和一眾軍隊，去了荒無人煙的成都群山。

在深深的山穀中，有一片形狀奇特的樹林，那裡的葉子是絳紫色的，紋路很淺，幾乎看不見。

由於山穀陡峭，一不留神就會墜入深淵摔個粉身碎骨，而且土壤貧瘠，不能生長出農作物，所以很少有當地的百姓去那上麵。久而久之，那裡就荒廢下去了。

然而，在曾經的□□時期，有不少餓到眼冒金星的貧民盯上了此地地皮上的零星的草皮，他們爬上山來，想要挖一些草回去。

可這坡太陡峭太光滑了，哪怕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踩在上麵腿肚子都會發抖，更何況已經餓到手腳無力的普通人？

絕大多數人掛在山崖中間，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最終力竭，在一次攀岩中脫手墜落，掉入萬丈深淵。也有一部分是從山頂摔下的，隻有很少的幸運兒得以帶著草籽回家。

這個地方就更成了禁地。

然而，山坡上的草皮還在誘惑那些已經餓得失去理智的百姓去攀岩這座死亡高峰，它的腳下埋葬了無數苦命的人，他們來不及發出一聲呼喊，便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無人知曉的深淵裡。

見不到陽光的深淵裡。

瘴氣也是由此而興勝。

原本，此處的瘴氣隻是由於死去的動植物屍體被特殊的氣候發酵，形成的淡淡的毒氣。但在□□過後，人口銳減三分之二，這些死去的人無處掩埋，便不斷地腐爛、發酵，逝者成了生者的催命符。

華佗深知，屍.體越多的地方，越有可能是瘴氣肆虐最嚴重的地方，所以在他搜集到足夠多的信息的時候，他帶人趕到了這處死亡山穀，由年輕的士兵摘取了山穀上顏色詭異的葉片，帶回去做了試驗。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毒蛇出沒的地方，七步之內必有解藥，瘴氣而已不意外。

這吸取逝者養分，天生地養的樹木，的確就是接觸瘴毒的關鍵。

眼下，華佗就帶著胡玄來了此地。

“這個葉片，可以解讀，也同樣能調理腸胃。”華佗對胡玄解釋道，“但究其根本，是因為人們長期吃不飽飯餓肚子所致，這是我幫不上的忙。”

隨著胡玄一聲令下，大部隊進入了這死亡山穀。

他們在瘋狂糾纏的雜草中找到了一具具散落的屍骨，都隻剩下了破碎的白骨森森，被他們一趟趟搬運出來，在山穀之外尋了一個地方，挖掘深坑妥善埋葬。

想要分清楚誰是誰已經不可能了，隻能留下一個看似體麵的無字碑。

隨後，胡玄從中挑選出了百人，都是擅長攀岩的，負責去采摘那種絳紫色的葉片，由牛車一趟趟運回去，搬到華佗府中。

經過華佗的清洗、晾曬、碾碎、研磨，再加上其他的草藥一同浸泡，就可以大大緩解瘴氣之毒，打破西川人民近百年的短命詛咒。

發藥的那天，人人都興高采烈的，跟過年似的。胡玄專門給法正帶了一份，還拜托華佗給法正也把了把脈，以免他走上短命而亡的老路。

期間所有產生的費用都由國庫承擔，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不過諸葛亮沒說什麼，隻是狠狠地向東吳兜售了一大批蜀錦，把錢從他們那裡賺了回來。

這幾天胡玄整個人連軸轉，除了協助華佗之外，在幾日內籌建了關於登基的所有事務與高台，隻等那個良辰吉日。

隨著旭日初升，天邊泛起淡淡的金黃，整個皇宮被一種莊重而肅穆的氣氛所籠罩。

文武百官穿戴整齊，神情肅然，按照官階高低，整齊地列陣，後麵是聞訊趕來的百姓們。

劉備，身穿明黃龍袍，頭戴玉冠，端坐在龍椅上，他的目光掃過下方的文武百官，然後緩緩抬起手，全場頓時一片寂靜。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洪亮而堅定：“朕承天之佑，承先祖之德，今日登基為帝，定當勵精圖治，以民為本，興複漢室，維護社稷。願與諸卿共勉之！”

他的話音落下，由諸葛亮與胡玄領頭跪拜，人們紛紛跪倒在地，口呼“萬歲”，聲音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劉備接受百官萬民的朝拜，從諸葛亮手中接過玉璽，而後頒布詔書，冊封文武百官。他喚“劉慧”上前，立她為太子，胡玄再次跪下接旨。

“王業不偏安，漢賊不兩立！①”劉備沉聲道。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的確如此，他的聲音增添了一分帝王的威嚴，回蕩在天地之間。

胡玄心神蕩漾，不由自主地跟著呐喊道：“王業不偏安，漢賊不兩立！”

底下萬民叩拜，獵獵冷風掛過旗幟，布料一下子卷曲，又狠狠展開。

登基的儀式至此本應結束，但劉備卻示意劉慧起身，然後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