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個時辰之前。

胡玄失去意識之際，劉慧睜開了眼。當時胡玄拚著最後一口氣衝殺出一條血路來，已經跟領兵的魏延非常接近，所以在劉慧接手身體後還是有驚無險地與魏延彙合，殺退了東吳軍隊。

隻可惜沒能活捉他們的將領。

劉慧沒忘胡玄留下的囑托，雖然憂心如焚，但還是點了一支軍隊，奔赴武陵。

魏延要留下了守城，領兵跟她走的是陳燁，陳明盛。就是那個跟胡玄對打，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那個小兵。

“這小子立了功，現在也成了屯長。”劉慧在腦子中補述道。

而他們在奔赴武陵的途中，發現一波東吳兵力糾集在了武陵城外的一處山穀斜坡之下，似乎在與什麼人作鬥爭。

劉慧很奇怪，便謹慎地帶了數百精銳部隊繞路上去看了一眼。

這一看，發現斜坡上全是熟人。

——孔慈安、阿狗、冬至......

劉慧挨個分辨，這一群人大部分是前段時間在孫尚香手下訓練的那一批小姑娘，一個不落，都在這兒了。

當時劉慧就心裡一涼。

孫尚香訓練的人，跑出城外，跟東吳軍隊有所交集，怎麼看都...

但她仔細看去，發現這些姑娘並沒有想象中的“通敵”行為，恰恰相反，她們在儘力給下麵的敵軍造成傷害。

無論是滾石箭雨，還是疑兵，還是火油，她們仗著身形小，在夜色的掩護下硬是偽裝出了正規軍隊的殺傷力，越來越多的敵軍往這個方向靠攏，並隱隱有了要攻破他們防線的趨勢。

“傳令下去，從後包抄，把此處軍隊一網打儘。”劉慧沉聲道，陳燁領命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儘頭，劉慧帶著剩下的精銳部隊抄捷徑與那群小姑娘們彙合。

她的忽然出現把孔慈安嚇了一跳，小姑娘下意識舉起短刀，在看清劉慧臉時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壓低嗓門轉頭衝她的同伴們喊道：“援兵到了！”

這一嗓子一下子把這群正勉力支撐的小女孩們吸引了過來。

劉慧看著這群孩子，目測其中最大的十多歲，最小的七歲，著實想不通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問了。

孔慈安絞著手指，頭一次露出了有些孩子氣的表情。她們剛才的工作量被專業的軍隊接手，眼下有時間給劉慧簡單解釋解釋了。

原來，世家私下撤走自己的部曲，還出言要求馬謖拿學堂的孩子去迎敵的言行被照例一個人出去亂逛的阿狗聽到了，她躲在角落裡看馬岱滿麵愁容，就出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召集原來的舊友們，用孫尚香和胡玄教的東西，偷溜出城，偽裝成疑兵，吸引東吳的注意力，為守城的將士們分散壓力。

儘管她對胡玄懷著很彆扭的恨意，但不代表在大是大非上她會做一個縮頭烏龜。說乾就乾，阿狗找到了那些曾一起在孫尚香手下訓練過的小姑娘們，大家一拍即合，由阿狗和孔慈安帶領著，各自找了武器，溜出城去。

不知是說她們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莽撞，還真被她們誤打誤撞做成了，分走了一股東吳的兵力。但小女孩們到底是沒有經驗，一開始還有模有樣地各種列陣，規律地進行攻擊，應對得有模有樣，但沒過多久已經左支右絀，開始拆東牆補西牆，若是劉慧再晚一點趕到，恐怕就要頂不住壓力被打散了。

眼下劉慧帶著精銳部隊向下掩殺，背後則是陳燁領兵包抄，把敵軍包抄了，費了一番功夫才解決他們，帶上小女孩們重新往武陵進發。

聽說馬岱所守的東門活力最為薄弱，劉慧領人往東門趕去。

還沒近前，喊殺之聲已經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肅殺的意味。

劉慧沒有真正作為戰士的一員上過這樣的戰場，心下其實有些緊張不安，但這一絲近乎膽怯的情緒在她見到城門前的馬岱的那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那個素來沉默寡言的小將軍已經滿臉是血，表情猙獰看起來幾乎已經力竭，每一次揮刀都伴隨著一聲從胸膛深處撕裂出來的怒吼。

他身後的戰士們狀態與他如出一轍，有些小兵沒有盔甲，身上的衣服都碎成了布條，有的甚至已經失去了一條胳膊，鮮血無差彆地噴湧出來，但他們一步不退。

他們一步不退。

“仲華撐住，我來助你！”劉慧喊道，夾緊馬腹，下令衝鋒。

黑壓壓的訓練有素的軍隊立刻平推了過去。

馬岱神色一震，高呼道：“隨我衝！”

戰士們紛紛呐喊著往前衝去，以自己的血肉為盾，一次又一次阻擋著敵人前進的鐵蹄。

在東門處好不容易熬出一線生機來，劉慧才看見那些被強行召來的部曲們。小部分的確隨著馬岱的指揮奮勇守城，但有相當一部分，隻是躲在他們身後，砍殺一些漏網之魚罷了，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沒有淩亂。

劉慧對胡玄憤怒道：“我還沒來得及找他們算賬，這筆賬不能不算。”

胡玄也聽得緊皺眉頭，心下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麼懲戒這些渾水摸魚之輩。

當時也有好消息，就是關羽已經帶人來解武陵之圍了，不但以壓倒性的優勢打敗了東吳軍隊，還生擒了呂蒙，將他押入大牢。關羽來的時候還帶上了張仲景與張仲景培養的醫官，前來救治傷員，他們直到現在都沒有歇下。

呂蒙幾次欲自殺，但都被獄卒攔了下來，關羽還要留著他的命與孫權談條件呢，不能就放任他自我了斷。

這場武陵保衛戰雖然慘烈，但還是贏了。東吳不惜撕毀明麵上的孫劉聯盟來偷襲荊州，最終也沒有得到什麼成果，反而損兵折將，還丟了一員大將。

而劉慧在安頓好手下兵將後，便直奔玄真道長的住所，對他言明了胡玄再次昏迷一事。

玄真道長很嚴肅，命童子去後院抓了雞，用雞血在地上畫了一個極其複雜的陣法，剛剛畫完，遇上了前來拜訪的徐庶，劉慧已經開始飛速運轉大腦，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

然而徐庶見到躺在陣法中間的劉慧，沒有太意外，反而問玄真道長是否需要護法，得到肯定答案後就留了下來，還派人去守死院門，不許閒雜人等進出。

劉慧還沒搞明白怎麼徐庶是這樣的態度，就被玄真一指頭戳在額頭上，失去了意識。

這些事情徐庶跟劉慧兩個人簡短地講給了胡玄聽，最後徐庶道：“南郡與武陵都無大礙，胡小姐可以放心。曹操派了徐晃來救樊城，關將軍正與其作戰，雙方是旗鼓相當，以目前的形式看，並無險情，無需操心，不久後我們應該就能收到捷報了。”

胡玄慢慢鬆了口氣。

她現在可以放下心裡一直掛念著的戰局，這才問起有關自己的事情來：“元直先生如何知道我是何人？”

徐庶望向玄真即使沒了氣息，但依然維持著打坐姿態的屍身，悠悠道：“天下有二人可看破天機，其一為玄真道長，其二...便是水鏡先生。”

胡玄一怔，想起諸葛亮、龐統。徐庶三人都是水鏡先生手下的得意門生。

“其實最開始有所懷疑的是孔明。”徐庶繼續說道，“他按水鏡先生所傳術法觀星，發現紫微星邊有一對雙星，其中一顆時明時暗，確實罕見，但想到小姐行為習慣有時會有所不同，便暗中觀察許久。為此，他花了很多功夫，為小姐設下了謎題或考驗，來觀測小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或兩個人。他也曾寫信給我，要我多多留意小姐。”

胡玄早就知道諸葛亮什麼都會，但沒想到這也能被他看出來。觀察的結果雖然徐庶沒有直說，但就看前段時間她被立為世子一事便可得知，諸葛亮還是認可了她。

“那此事知道的人多麼？還有...孔明先生可知道他自己的事情？”胡玄問道。

徐庶倒是有些疑惑，先解答了胡玄的第一個問題，現在隻有諸葛亮、他、龐統和劉備四人心裡有數，又問道：“孔明自己的事？何事也？”

胡玄被他問得一懵，想告訴他卻發現，一提起此事，嗓子眼便像是被糊住了一樣，沒法發出聲音。

“孔明先生的事情是玄真道長私下告訴我的，我以為是擔心被人聽到，難道是因為，若有他人在場，根本無法訴說？”劉慧在腦海中道。

徐庶通過胡玄的表情大概推測出了她遇到了什麼情況，寬慰道：“或許是遇到了不可言說之事...不必急於一時，無法直言之事也可暗示於我，徐徐圖之。”

胡玄輕輕吸氣，暗暗記下水鏡先生的名諱，打算尋個機會去拜訪一下這位得道高人，或許他有什麼辦法可以拯救諸葛亮。

眼下，第一件要緊事便是為玄真道長舉辦一場道教最高規格的葬禮，恭送這位道長。除此之外，胡玄還想到了一個關於攻破樊城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