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將軍英勇過人,卻不得不屈身守分,平白蒙受冤屈,他們既不真心對待將軍,將軍又何必為其賣命至此?我主漢中王從不猜忌手下,即使是敵國降將也一樣推心置腹委以重任,良禽擇木並非可恥之事也。”胡玄攔下刀斧手,正色走到龐德麵前,抽出小刀割開束縛他的麻繩,“即使是作為對手,見將軍蒙冤不得誌,也甚是心痛。”
“你想做什麼?”龐德回話時恍惚了一瞬滿了半拍,他活動手腕,警惕地後退一步。
胡玄把小刀插回後腰,抱拳道:“龐將軍為武將,我們不妨用武將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劃下道來,若是將軍贏了,便成全將軍心願。若是我贏了,將軍可要聽我一言,如何?”
龐德沉默著上下打量著胡玄,關羽從椅子上站起,蹙眉往前一步,被身邊的徐庶攔住了。胡玄聽見徐庶輕聲道:“相信小姐自有分寸。”
“你想贏我?”龐德嗤笑一聲,“是那日陣前,勝負還不夠分明麼?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你們這位尊貴的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便自認倒黴罷。”
胡玄正在挽起衣袖,在上臂服服帖帖捆好,聞言抬眼簡短道:“多慮了——請教將軍高招。”
話音未落,胡玄已經一拳揮出,轉瞬到了龐德眼前。
龐德閃避不及,偏頭護住眼睛,用麵頰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擊,啐出一口血水。他穩紮下盤,手臂肌肉鼓起,抓住胡玄就要把她往後麵擲去。
胡玄不跟他硬碰硬,借著力躍起,足尖緊繃,踹上龐德下巴。
龐德頭猛地往後一仰,悶哼一聲。
連吃兩虧,本身也不在全盛狀態,龐德有些急了,大吼著撲向胡玄。
胡玄要的就是他這一刻被衝昏頭腦,往旁邊靈巧一閃,從後狠狠撞上龐德,撞得他失去了平衡。
但龐德跟其他人不一樣,不會這一下就摔倒,他右臂在地上一撐重新轉身站起,箭瘡迸裂滲血,他仿佛沒有知覺一般,直接把胡玄攔腰抱起,狠狠地砸在地上。
後背劇烈的疼痛讓胡玄眼前一黑。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痛呼出聲,但腎上腺素很快飆升,蓋過了這一點痛楚,她眼裡隻有正在撲過來的龐德。
兩個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其實胡玄的力量讓龐德心下也有些吃驚,她表現出了比那日陣前更旺盛熱烈的戰鬥力,即使身上已經掛了彩,但戰意在她眼裡越燒越旺,每一招都像是不假思索的本能,沒有一點要力竭的趨勢。
胡玄越投入,頭腦就越清醒,她清楚地捕捉到了龐德的破綻,用膝蓋狠狠地撞上龐德的小腹,把他掀翻在地,用自己的全部體重壓了上去,在對方吃痛的瞬間,一把扼住龐德的脖子。
龐德一拳搗上胡玄肩頭,但胡玄一動不動。
隨著胡玄手指用力收縮,龐德的掙紮和反擊逐漸弱了下去,慢慢開始翻白眼。
在最後的時刻,胡玄鬆開了手,後撤一步站起,龐德捂著脖子深吸一口氣,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過了好一會兒,咳嗽聲才停下。
“願賭服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龐德緩了過來,咬牙道。
其實胡玄知道,如果讓龐德在沒受傷且不疲憊的全盛狀態下,自己是打不過對方的,但龐德也是一個有傲骨的人,他輸了就是輸了,不會扯那些有的沒的給自己找補。
“何至言死!將軍兄長龐柔眼下正在漢中王帳下為官,我實不忍見將軍骨肉分離.死生不見!”胡玄喘氣還微微有些急促,但雙眼明亮一錯不錯地盯著龐德,“若將軍不棄,何不投於漢中王帳下,如此兄弟齊心,為漢室效力,自能彌補遺憾,立下大功!”
胡玄說完,後退半步,單膝點地,雙手拱過頭頂,堅定道:“龐將軍請受我一拜!”
龐德猶如雷擊,眼神顫抖地盯著胡玄,下意識伸手去把她扶了起來,咬牙偏頭長長歎息道:“小姐做到如此地步,我還有何話可說!”
徐庶反應極快,聽到龐德已經改了口,立刻笑吟吟地迎上去道:“恭喜龐將軍棄暗投明,來人,還不快把龐將軍的兵器盔甲拿進來!”
侍衛們腳步匆匆,把收繳的龐德個人物品都捧了進來,又有軍醫來為他包紮了傷口。關羽親自為龐德披甲,和胡玄一起受了龐德的大禮,正式收下了這位性格剛烈的大將。
龐德給大家帶來了一份大禮。
——曹仁所死守的樊城的兵力部署圖。
樊城四道門,東門與西門都臨江,北門毗鄰曹操領地,要繞路很麻煩,隻有南門接近荊州。正如徐庶與關羽之前的推測一樣,曹仁把大部分兵力押在了南門。
城中共甲兵一萬,糧草足夠吃大半年之久,並且糧道很難被斷。龐德繪出了城內的各項部署,樊城一下子失去了偽裝的外殼,被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但在東邊,緊挨著江麵的地方,還有一道小門,是供細作或秘密使者們往來進出的,做得很隱蔽,每一旬日的暗號都不同。
正好,明天就是這一旬日的最後一天,上回使者與於禁交接後沒來得及回去就永遠留在了大水之中,而於禁是知道暗號的。
事不宜遲,關羽把於禁從大牢裡提了出來,逼問起使者暗號來。於禁沒堅持多久,大抵也是心灰意冷了,把使者細節都和盤托出。
得到了信息,徐庶立刻製定了計劃:明日一早,關羽立刻去南門攻打樊城,龐德則趁亂偽裝成突襲的模樣,衝去東側門求救,廖化偽裝成那名使者,跟著龐德一起混進去。
等到合適時機,等徐庶暗號,便裡應外合,拿下樊城。
龐德領命,但又猶豫了一下,忽然道:“倘若我是詐降,此番回去,你們不但要賠上一名大將,連計劃與兵力都會被曹仁摸清楚。”
胡玄抬頭,做出一個詫異的表情,看向關羽笑道:“龐將軍考慮得真周到,當賞。”
關羽也嗬嗬笑著捋胡子,命人抬上一隻箱子來,除了金銀外,還有兩張紙。那是一封偽寫的出關文書,一紙雇傭護衛的憑證,可以讓龐德的妻子孩子都離開許都,與他彙合。
這個事情其實是劉慧提醒胡玄的。
倘若龐德投降之事被曹操知道,以曹操現在的脾氣,他的家人不一定會受他的牽連,而龐德作戰時也會記掛美妻幼子,不能儘力,不如想個辦法讓他們一家團聚。
還有一點劉慧沒有說,就如果龐德確實是詐降,那麼妻子孩子在身邊,詐降也將有可能會變成真降,權當是拿捏他的把柄罷了。
不過劉慧把這點陰暗的小心思藏在了心裡,沒有表現出來,所以龐德也隻是為他們的貼心而感動。
他確實有在擔心這件事。如今後顧之憂已無,龐德說他必定會效死報效。
“誒,不要說死。”胡玄擺手道,“我們都要好好活著,讓更多人活下來。”
徐庶也點頭稱是。
這邊商議定了,便各自準備去。胡玄有一件頂頂要緊的事情,那就是明日,曹仁會從城牆上向關羽放出一片毒箭,而其中一支會正中關羽右臂。
那也是後來關羽不得不刮骨療毒的原因。
雖然他留下的傳說非常動人,可相比於多一個被後人口耳相傳的故事,胡玄更希望他不要受傷,尤其是這種傷。
更何況,關羽也不差這一個傳說。
打定主意後,胡玄把前幾個夜晚設計的圖紙又抽了出來,打算通宵趕製一個輕而靈活的盾牌。圖紙是她前段時間跟徐庶討論著畫的,主要是她出主意徐庶出力,尚未落實到實體上。
“不如我來?”劉慧道,“雖然對於身體來說一樣都會疲憊,但你的精神可以好好休息,明日戰場上也不好分神。”
胡玄思索著確實是這個道理,愉快地謝過劉慧,便讓出了身體控製權。
這種時候身體裡住著兩個人就是方便。
第二日劉慧叫醒胡玄,打著哈欠把成品塞進袖子裡固定好,自己打著哈欠去睡了。胡玄坐起來,拿冷水洗了把臉,便提起大刀出門點兵去了。
這一日攻城,城下城下都戰意十足,互相叫嚷著。
古代攻城的模式很簡陋,就是搭建雲梯,往上爬,往往爬到一半就會被城頭滾落的巨石砸落,或者是被砍斷雲梯往下摔去,是十二分的慘烈。
看著嗷嗷往下衝又嗷嗷往下墜落的士卒們,胡玄開始思索有沒有什麼能提高攻城效率的方法。不過還不等她想定主意,城頭的弓箭手就冒了頭。
“小心!有箭!”胡玄搶在他們放箭之前大聲喊道,射程之內的人紛紛閃避,箭雨威力頓時小了一半。胡玄一下子扯出袖中折疊盾牌,擋在關羽麵前,護著關羽退出了射程。
她的手臂被震得微微發麻,盾牌上密密麻麻紮滿了毒箭,但萬幸的是胡玄與關羽都沒有受傷,全身而退。
東門方向來了人,向胡玄與關羽示意龐德廖化兩人已經成功混了進去,關羽又佯攻一陣,便率先離開,留下胡玄帶人又裝了一會兒才鳴金收兵,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傍晚十分,胡玄收攏軍隊往回走到一半,忽然發現遠處燃起了熊熊烽火,看方向,正是南郡與武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