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上輩子是因為與劉備往來的信件被他的兄長發現,才被告密到劉璋那裡的。
——說實在的,胡玄不太理解這種,密謀造反還敢把密信都留著的大膽做法。要是換個人,肯定第一時間全都燒了,毀屍滅跡。
不過沒關係,胡玄可以幫他燒。
入川以來胡玄一直包攬著送信的任務,她在之前的每一封信上都薄塗了火油然後謹慎地烤乾,如今又在最新的信封裡藏入了一個夾層。
這是一個簡單的機關,她看諸葛亮做過一次。
棉線連接著夾層中的火折子,在拆開信件時就會產生摩擦,遇到助燃物會迅速燒起來。等張鬆將其放到那些塗了火油的密信之中,就會把所有絹布都毀之一炬。
到那時,誰也無法從灰燼中找到什麼證據。哪怕有懷疑,也隻能暫時不了了之。
封好最後一封信,胡玄戴上兜帽,胳膊上挎著菜籃,蹲在集市一個角落裡兜售著。很快她看到了接頭人,對方像模像樣地翻了翻她那堆菜葉子,嫻熟砍價,兩人拉扯了好幾個來回,最終胡玄才“不情不願”地鬆口,但聽到對方說全都要了時又喜笑顏開,搓著手數錢,任由對方提著籃子離開,頭也不抬。
籃子的最底部就躺著劉備給張鬆的回信。
胡玄揣著銅板,逛了一圈集市。
小商販們大多挑著自家地裡挖出來的野菜,往那一蹲就是大半天,無人光顧時也會扯著嗓子吆喝兩句。
他們的方言挺有節奏感的,雖然一個個看著瘦得隻剩把骨頭了,但還是中氣十足。胡玄和劉慧連蒙帶猜,也能勉強聽出他們在說什麼。
路過一個賣香囊的小鋪前,胡玄停下了腳步。
“瑩妹是不是喜歡這些?”胡玄有些遲疑,在腦子裡問劉慧。
“啊——是的。”劉慧答道,“你想給小妹帶一個回去嗎?”
胡玄應了聲,已經蹲下來了。這些香囊看得出來都是手工縫製的,針腳很細密紮實,很服帖,圖案不花哨但足夠精細。
擺攤的老婦人見來了生意,很是高興,喋喋不休地介紹起來。
有鮮花囊,味道甜滋滋的聞了心情好;有君子竹,寓意很好很多年輕人都喜歡;有書卷香,家裡有小輩的可以送;還有各種動物......都是老婦人在月光底下一針一線繡的,她舍不得點油燈,眯著眼睛看,抱著沒有一針跑偏。
老婦人還說,年輕時候她一天能做十個,現在老眼昏花,隻能做兩三個了。但是價格很公道,也就一小把菜葉子的價格,很值很值的。
“啊呀,我話是不是很多。”她不好意思地掩嘴,“年紀大了,總喜歡找人說說話,你們不愛聽,我少說兩句。”
胡玄趕緊擺手示意不要緊。她看著老婦人渾濁紅腫的眼睛和皸裂的手指,很難想象這些精致的香囊出自她手。
一開始隻是想給劉瑩帶一個,再禮節性地給劉禪帶一個,不過到最後,胡玄稀裡糊塗揣了一兜香囊走了,把今天賣菜的錢全花光了。
兜裡空空的,她不再耽擱,趕緊趕了回去。見到劉備,胡玄笑眯眯地朝他彙報了今天交接的順利,然後掏出一個繡著小狗的香囊道:“父親,我今天在小商販處看見這個,據說可安神助眠,想著買回來送給您,望您歡喜。”
劉備有些意外,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不帶政治往來含義的禮品了,這種親人出去兜了一圈帶回來的小禮物,更像是在幾十年前剛與甘夫人成親時他會做的事,家的意味一下子擊中了他這顆忽然多愁善感的心。
胡玄見劉備久久不語,還以為他不喜歡,沒想到劉備感動地雙手接過,滿麵春風地感謝胡玄,又鄭重地掛到了自己的腰上。
樸素的香囊與他腰間其他顯示身份的東西格格不入,胡玄剛想說什麼,劉備已經抓住路過的簡雍炫耀道:“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麼?”
簡雍嫌棄地拍開劉備的手,無聲地看了一眼胡玄:他又在發什麼瘋?
胡玄茫然地搖頭,不過她看劉備這樣子,在劉慧的提醒下悄悄打消了給大家都送一個香囊的主意,以免讓劉備發現自己不是特殊的那個。
這一小袋香囊就被胡玄壓箱底放好了。
當天下午,張鬆住所失火的消息傳來,幾個知道張鬆劉備密謀內情的人一下子緊張起來,特地派了精銳探子出去打聽。
幸好結果不出胡玄所料,一場突如其來的火把張鬆書房用來存放信件的地方燒成了灰燼,但及時被家丁撲滅,並沒有造成更多的損失。
劉備聽到隻是慶幸沒有出人命,龐統的眼神倒是一下子盯上了胡玄。等散會後,他單獨找了過來。
“自勝如何看今日之火起?”龐統搖著小扇子問道。
胡玄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半真半假地說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把知道張鬆囤信的消息來源推到了那個接頭人身上,隻說對方無意間談起被她聽見,而後略去了火油這一步,隻說了從諸葛亮那裡學了在絹布上藏夾層的小機關,沒想到真用上了。
龐統點頭讚許了她的決策,看不出他到底信沒信,不過也沒有繼續往下追問,而是談起對於進軍西川的計劃,問胡玄有何看法。
劉慧在腦海中扒拉了胡玄的神識,示意她讓自己來說。劉慧說得十分輕巧,隻是內容有些狂野:讓魏延去假意買通劉璋手下一個不那麼出名的武將,下次宴席上暗殺劉慧,事情暴露後魏延入獄,劉備震怒,發兵討伐劉璋。這時劉慧再偷偷把魏延放出來,讓他帶精兵閃擊劉璋大本營。劉璋肯定不會提防一個入獄的敵方武將,這樣他們不但有了開戰理由,還多了一路隱形兵馬,還是實力強勁的那種。
“魏將軍與我不睦,眾人皆知,由他來做也沒什麼奇怪的。”劉慧最後解釋道。
龐統:“......”
龐統:“等一下,這個計劃真的可以嗎?”
龐統不是諸葛亮,不會把劉備或劉慧當場誘餌,已經習慣了諸葛亮那種作戰風格的劉慧一時間沒能理解龐統的顧慮。
胡玄在背地裡大笑,給劉慧解釋道:“可行性上沒有太大問題,但這是你瞞著你爹乾的吧,不然他不能同意,那他事後知道了不得生氣?龐統和魏延拿你冒險,萬一出了什麼事,也要擔心被問責啊。”
劉慧有些遺憾,想再為自己的計劃爭取一二,不過門外探馬忽然來報,打斷了她的申訴。
“報——!”那個探子驚慌地跳下馬背,單膝跪在劉備麵前,劉慧與龐統聽見動靜趕緊出去,“劉璋糾集大軍,要來攻打我們!”
這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這是為何啊?”劉備不解道。
那探子麵露難色:“小人一聽得這個消息,就立馬回來報信了,尚未探清緣由啊!”
龐統與胡玄對視一眼,照理說往來書信都被燒了個乾淨,張鬆也還活著,劉璋怎麼會忽然反目呢?
恰在此時,法正急匆匆趕到,對幾人匆忙行禮,然後對劉備道:“使君,劉璋聽得身邊近臣胡謅,說做了您殺他的噩夢,現在已經派人向張魯求援聯盟,要與您撕破臉啊!”
堂下的幾人一時間麵色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先吐槽劉璋因為道聽途說的噩夢就與劉備撕破臉皮,在不該如此果斷的時候武斷呢,還是吐槽他竟然去聯合了張魯——要知道,他一開始請劉備入川的原因是抗擊張魯啊!
劉備抬手,虛指成都方向道:“先生可否再向劉豫州澄清幾句,我並不欲與他兵戎相見啊。”
法正苦笑,言明自己已經苦勸無果,怕劉備被打個措手不及,這才急急趕來報信,現在為了避免劉璋懷疑,他也該離去了。
法正離開時就像來時一樣匆匆忙忙,他一走,龐統黃忠等人立刻圍道劉備身邊道:“使君,是他先進犯的我等,眼下大好時機,剛好可以一舉拿下西川,又名正言順!”
劉備微微點頭,麵露悵惘神情。劉慧知道,他是在心痛終於還是要與自己的同宗兄弟開戰。
不過悵惘歸悵惘,真應戰時他也毫不含糊,不會拿自己將士的性命開玩笑。魏延黃忠等人各自領命,西川地形圖也被明著掛到了議事廳,推演起進攻路線來。
胡玄忽然想起了什麼,出列道:“西涼馬超前段時間因為兵馬喪失而投靠了張魯,此人英勇異常,此番很有可能被派來救急,是一個勁敵!”
劉備幾人也聽說過“錦馬超”的名號,知道他殺得曹操割須棄袍的戰績,都不敢小覷,劉備立刻派人回荊州搬取張飛趙雲,來應眼前之急。
聽到這跟前世幾乎一模一樣的配置,胡玄心裡一緊,但很快想到如今諸葛亮與徐庶都在荊州,很難有什麼人撼動這個鐵桶,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邊緊鑼密鼓地備戰,馬超也如他們所料正在加急趕來,很快,眾人就見識到了他的驍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