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諸葛亮離開江夏，已經過去了四日。劉慧的身體也從最初的難以適應訓練，到現在慢慢適應鍛煉強度，不再渾身酸疼。而曹操吞了荊州，百萬大軍浩浩蕩蕩，要把這裡夷為平地。

不過軍營中的氣氛沒有那麼緊繃。

胡玄這回鍛煉也刻苦，但不是為了和上輩子一樣親自衝殺在最前麵，而是為了強健體魄，能夠適應行軍環境。她真正在學習的，是兵法，是遣兵用將之道。

諸葛亮走前給她留下的錦囊，便與此相關。

劉備也好奇過錦囊裡寫著何事，但胡玄隻是搖搖頭，說一句“軍師有言，天機不可泄露”，劉備也就真的不再過問，甚至囑咐了糜夫人這幾日隨她去就好。

早知道諸葛亮一句話這麼好使，當初就不必費勁巴拉擠那兩滴眼淚了。胡玄有些好笑地想道。

[上下勘測夏口至華容道地形，遇雨水，入吳。]

這便是諸葛亮錦囊內的全部內容。前半句很明了，這也是胡玄這幾天騎著馬四處奔跑勘察的原因。可後半句...胡玄一時間有些拿不準，便乾脆放到了一邊暫且不想。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劉慧一邊艱難地學習胡玄記錄地勢的方法，一邊憂心地問道。

“沒問題的。”胡玄輕快道，“我學到的最重要的道理之一，就是相信諸葛軍師，他留下這句話一定有他的道理，到時候我們會知道的。”

劉慧顯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欲言又止。

胡玄不是第一次走華容道了，上輩子她也走過，所以勘察的效率極其高，順便還標記上了適合埋伏的地點，把這份作業做得漂漂亮亮的。這幾日她也想明白了，這裡沒有她，照樣有向導官，諸葛亮大概率是在檢測自己的水平，看看這人是否可用，所謂“天機不可泄露”隻不過是防止她作弊的托詞而已。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天賦異稟的新手，地形圖冊都是由胡玄口述，劉慧來繪製，兩個人合夥作案，爭取瞞天過海。

不出胡玄所料，“遇雨水”也很快應驗了。

那日劉備派糜竺去往江東犒勞兵士，回來後還帶著周瑜邀請劉備見麵的消息。

跟糜竺的這個消息一起到來的，是莫名奇妙下起來的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然後一下子變大，劈頭蓋臉地澆下來。

“雨水！”

劉慧驚喜道。

兩個姑娘撐了一把油傘急急地往外跑，一路進了臨時議事堂——她現在可以自由進出這些議事的地方了——她來得早，在她之後，其他人才陸陸續續地到了。

“慧兒，你怎麼來了？”劉備有些意外。

以防熟悉劉慧的人看出不對來，在糜夫人與劉備麵前日常說話做事是一般都是劉慧。她笑道：“父親，可是欲過江？”

劉備一揚眉，不答反問道：“你也要去？”

這對父女交換了一個眼神，劉慧知道，她得到了許可，剩下的時間便安靜地呆在一邊，聽叔叔伯伯們商量安全問題。

關張趙都不那麼讚成劉備赴約的決定，隻是劉備已經下定決心，勸他不動。

“我們如今聯吳抗曹，人家邀約，卻推脫猜忌，於合作無益。”劉備伸手拍拍關羽肩膀，“二弟與我同去，何須擔心？”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被委以重任的關羽身上，他捋了一下胡子，不再勸說，而是答應了下來。

“二哥，怎的如此容易動搖？”張飛不樂道，又嘟囔了兩句，但到底還是沒有改變劉備的決定，被留下與趙雲一起守城了。

關羽這時與安靜當背景板的劉慧對上眼神，問道：“大哥，那慧兒與我們同去嗎？會不會太惹眼？”

這點胡玄早就想好了，她示意劉慧讓自己來開口，笑吟吟道：“我扮作你們帶去給軍師的灑掃童子，留在那裡。”

“不可不可。”劉備沒想到她是這個打算，要留下不與自己同回，這下危險性實在太高，他皺眉拒絕了。

胡玄倒是對他這個反應不意外，對症下藥道：“父親莫非是不相信軍師？軍師既然如此安排，必然不會叫我涉險。”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不涉險，她如何成長，不曆練，她未來如何獨當一麵？但鑒於劉備尚未把她的謀劃真的當一回事，她還是選擇了迂回勸說。

果然還是諸葛亮的名頭有用，又爭取了幾句，劉備勉強同意下來，到了那邊看諸葛亮怎麼說，再見機行事。

這下，他們才是真正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江麵上彌漫著霧氣，船身晃晃悠悠的，溫度剛好舒適，灑掃童子裝扮的胡玄有一瞬間感覺自己是出來旅遊的。在前不接地後不接兵的地方，她難得地感到有一絲放鬆，跟劉慧一起欣賞著江景。為了防止這趟關鍵的旅途出現什麼差錯，胡玄與劉慧商量後，還是決定由自己來主導身體。

不過這種享受的時間總是轉瞬即逝的，隨著腳下一陣震動，船靠岸了。

胡玄遠遠地能瞧見周瑜帶人站在江邊迎接。這是胡玄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周瑜，和記憶裡一樣，一身銀甲，披風被微微撫起，站那整個人就是氣宇軒昂。

胡玄藏匿在劉備的隨從中，所以沒有被邀請上殿，隻是百無聊賴地站在外麵候著。她倒是不擔心劉備的安全問題，上輩子也有這麼一出，劉備也平安歸來了，而且有關羽在他身邊，想來也無人能傷到他。

借著這個機會，胡玄打量起東吳營寨來。

“你看他們的營寨怎麼樣？”胡玄在腦子裡悄悄問劉慧道。

劉慧擠上來，也環視了一圈，老老實實道：“挺整齊的。”

聞言，胡玄沒忍住笑出了聲，然後就著有限的環境給劉慧實地講解起來。正說到可惜這個位置見不到太多東吳的排兵布陣，內殿就有人出來傳喚，把胡玄和另一個真正的童子給帶了進去。

胡玄收斂神色，規規矩矩地低頭進入，就見劉備在高位坐著，背後站著關羽，正和周瑜舉杯互敬。

見胡玄和童子進來，劉備半笑不笑道：“周都督不放我家軍師回去，那我給他多添兩個人侍候，見上一麵，總是可以的。我家軍師總是熬夜，想來都督也知道。”

周瑜自然接得滴水不漏，說的話聽著叫人很舒服，命人去搬請諸葛亮，再好好收拾一間待客的屋子來，讓他們好好地敘一敘。

那邊侍從很快來報，稱諸葛先生已經在來的路上，周瑜便很客氣地起身，為劉備等人帶路。

沒走多遠，胡玄就看見了多日不見的諸葛亮。

她眼觀鼻鼻觀心地侍立在一旁，等周瑜離開，劉備又支走了東吳的下人後，她才抬頭，笑意盈盈地跟諸葛亮打招呼。

“這身裝扮還挺像那麼回事的。”諸葛亮輕搖羽扇，“我要的東西小姐可有準備好？”

胡玄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繪製了地形的絹布，遞了過去。諸葛亮打開，與劉備、關羽三人一同看著上麵的內容。

三人一開始神色輕鬆，但很快就凝神仔細看起來，關羽看向劉備，後者與他的疑惑相同，抬頭問胡玄道：“這些都是你自己完成的？”

胡玄不假思索地點頭。

諸葛亮低笑起來，把絹布好好地收起來，放入竹筒保存，麵上多了一絲滿意之色。

“既然如此，主公，亮有一個不情之請。”他向劉備行禮，行到一半就被扶了起來，“亮想留下小姐一同在江東。”

劉備猶豫了一下，轉向胡玄，胡玄立刻抓住機會，謝過父親應允，表明了自己很樂意留下為軍師做事。又得了諸葛亮不會危及劉慧的人身安全的保證後，劉備也不再糾結於此，讓他們放手去做了。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很快就到了該道彆的時候。諸葛亮交代劉備，回去後調動船隻與軍馬，時時操.練，預備著攻打曹操。

眼下事務繁雜，劉備也不便久留，很快被送到了船上，如來時一樣離去，隻是身邊少了兩個人。

胡玄低調地跟著諸葛亮留在了東吳的領地，眾人都知道諸葛亮常常差遣他的灑掃童子去做一些簡單的課務，混了個眼熟，也就無人在意她的去向。

入夜的時候，諸葛亮會與她點一支油燈，聽她分析為什麼在圖上標注下那些埋伏點，偶爾糾正一兩處錯誤，讓胡玄有種高考前被老師單獨開小灶的錯覺。

她本身就渴望學會這些東西，上課時相當認真，不但自己聽，還把劉慧揪醒一起來聽。

胡玄消化得很快，諸葛亮隔天便給她拿了自己著的兵法心得。月色下，他悠然撫琴，而胡玄埋頭苦讀，倒也是一種彆樣的和諧。

又安穩過了幾日，諸葛亮喚胡玄近前，避開他人視線悄悄遞給她一隻鐵筒子，裡麵似乎有什麼東西。

“你去西山，替我砍些柴來。”

他吩咐道。

胡玄用手指把鐵筒子送入衣袖，以一個乖巧童子該有的姿態應了，光明正大地拎起柴刀，往西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