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做的決定?”
客廳裡的詭異的寂靜被打破,周遲一慢慢合上文件夾,表情變化不多,但總歸還是有的。
這個發現讓江沐珂些許欣慰,其實她也不是一點都不重要,在他心裡還是能夠牽動情緒的存在。
不差勁了。
江沐珂在說話之前,默默在心裡沒有帶有任何一點的嘲諷點評。
江沐珂從沙發上將文件夾收回,拿到一邊放好,“很早之前隨便投的,最開始沒想過能夠收到回複,後來就一直沒關注了。”
說的這些話是真的,江沐珂臉上微嘲,是真的不覺得自己會收到這份郵件答複,更沒想到後續她真的會做出這個決定。
周遲一微不可見地歎氣,嘴角的笑容沒平時那麼好看,藏著些低落在裡麵,或許他自己也已經察覺到最近她的變化。
這種的變化江沐珂感覺得出來,但是她從發出那封郵件開始,就已經沒有理由再為自己找補什麼,沒身份,也沒資格。
“挺好的,你一直都很喜歡這個老師”,周遲一如江沐珂預料的一樣做出評價,沒什麼營養的大眾模版點評。
眼睛繼續注視著江沐珂的方向,不言語,也不動容。
“不說完嗎?”
周遲一問。
江沐珂提著的心緩緩落下一些,觀人察色這一套周遲一始終是最擅長的,他看出來了她的沒有說完。
安靜再次蔓延,即便是自己做的決定,當著對方的麵說到這個問題時,江沐珂仍舊需要經過一番心理建設。
在她開始說話之前,周遲一笑了,很乾淨的笑,不帶有任何其他的情緒。
“想說什麼就說吧,現在這樣不像你。”
這種說話的口吻,讓江沐珂恍神,就好像當初他們剛相識時候的場景。
那個時候的周遲一雖然依舊是一個表情匱乏的主兒,做的一些事情也遠沒有現在更穩妥合理,可是卻有著學生身上獨有的氣質,讓身邊的人更想親近他。
江沐珂剛想開口突然呆住,雙眼盯著周遲一發愣,記憶中的人影和此時此刻重疊,“好”
應下說話時,江沐珂是完全不在狀態的,短暫地陷入到她一直珍藏的回憶中。
“我最近想了很多,從我們兩個的關係,相處方式等等,一直到你是否還需要我,又或者我同樣是否還需要你的陪伴問題”,明明是早就已經想過很多遍的話語,臨到嘴邊江沐珂最終還是選擇一點一點地試探說出口,“可能換句話會說得更明白,我們是否還有在一起的必要,我最近都在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嗯,那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嗎?”
周遲一輕聲追問她思考後的結果,臉上一直掛著鼓勵的神色。
還是這個樣子,對什麼事都雲淡風輕的,仿佛沒有任何事能擾亂他的心神,哪怕是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繼續問題。
江沐珂轉開視線,落到透明文件夾上,被反著蓋的文件夾,能看到最後一張白紙上隱約可見的英文字母,“找到了。”
“我尊重你”,周遲一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讀不懂他的眼神。
簡單的四個字,讓江沐珂總覺得自己這些天的矛盾糾結狀態,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浪費很多自己的精氣神。
江沐珂扯動嘴角苦笑,舔下嘴唇繼續自顧自說自己的,“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想要追求的興趣,目前來看,可能我們真的不太適合繼續在一起,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日複一日,很多時候可能還沒有我自己筆下人物的生活多姿多彩,在剛踏入大學時我曾不止一次的假想過,我以後戀愛後的生活一定是很精彩的,起碼不是現在這樣沒有波瀾,隻有你來我往明明熟悉卻又陌生的交集。”
“在外人眼中,你是良配,是生活擇偶裡的最優解,但是仔細現階段的你,在我的生活裡不是最優答案,愛人先愛己,可是在我們的這段感情裡,我丟失了自己,喪失了愛人和擁有愛的能力。”
說到這裡,江沐珂重新把視線轉移回來,與周遲一再次對視,眼神不再躲閃,直直地看向他。
“或許我們都需要時間這劑良藥療愈,從而真正找到這段感情裡自己的需要與否,我想分開會是很好的解決方法,這不是逃避,是重新認清自我的過程。”
周遲一聽得認真,時不時會跟隨她說話的動靜緩緩點頭,不知是在讚同,還隻是在單純的迎合。
又是一陣安靜的沉默。
江沐珂抿緊雙唇,伸手把文件夾抓進手裡,無所事事地翻看,隨手翻開的一頁,正好是代表分彆鏡頭的插畫。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落在插畫上,都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抬頭,視線交錯又分開。
“出國的資料都準備好了嗎?”
回避話題轉而關心了另一個問題,江沐珂摸不準他的想法,微微皺眉,猶豫著回答,“還沒有,不過已經在準備了。”
“嗯,什麼時候去定下來了嗎?”
又是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江沐珂如實作答,“明年吧,在國內過完年後。”
這是最開始的計劃,還沒有做最後具體的時間確定。
沉默是今天晚上的主旋律,江沐珂有心改變但苦於沒有任何能力。
適時的電話鈴音驟響,把江沐珂從這種尷尬的氣氛中解救出來。
“喂,怎麼了,這個時間突然打電話來?”
是木仔的電話,以往這個時間都是最費肝的時候,最不應該來電話的時刻。
木仔語氣裡洋溢著藏不住得激動,也就是人沒有在眼前,不然一定看到的是手舞足蹈的畫麵。
“師父!我我我!!有人聯係我想要買斷我的作品!”
江沐珂捂住手機話筒,往前俯身小聲和周遲一說話,告訴他自己先去接個電話。
木仔的電話沒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打這個電話主要是為了表達一下她的激動,和受寵若驚的欣喜。
在此之前不是沒有賣過作品的版權,隻是這次的買斷版權問題有點出其不意,一點沒有預料和征兆的。
聽她的意思是,最開始發網上的不過就是她閒來之作,也算是聽了江沐珂的事情後自己的一些心得和感慨。
以簡筆插畫的形式,接連幾天在自己的個人賬號裡連載一個小故事,表達她的相關看法。
熱度就這麼來得突然,甚至有金主找上來詢問版權問題,關鍵報的價還不低,要求也不多,唯一的要求就是,再細化一些具體內容,有可能的話再稍微不那麼簡一下。
上天掉餡餅的好事,木仔多少還是有些心虛,想著來谘詢江沐珂一下,聽聽她的看法,以及如果接洽的話,後續需要注意的內容。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江沐珂問清楚各種情況後,在電話裡挑了一些重要的內容叮囑木仔。
結束電話已經是七八分鐘後。
江沐珂從畫室裡麵推門出來,視野正中央正闖入周遲一的身影,依舊是剛剛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好像沒有任何姿勢的變動。
一旁手邊的手機屏幕時滅時亮,可能是某個群聊的消息提醒,被手機主人丟在一邊,始終對它不理不睬。
“木仔問我一些問題,說得久了一點,沒耽誤到你處理工作的時間吧?”
對於工作狂,江沐珂第一時間關心時間問題。
周遲一好像被她的聲音叫回神,眼睛短暫地陷入到恍惚狀態,之後緩慢搖頭,對著她的方向勾動嘴角笑笑。
“不會,明天不去公司,暫時沒有什麼工作需要處理了。”
這種話從周遲一口中說出來,不可思議的程度又增上幾分。
雖然很不想全盤和出,但是江沐珂深吸一口氣還是狠了狠心,繼續道,“我晚上約了葉彌去唱歌,就不回來了,衣服什麼的我會慢慢收拾拿走的。”
根本不需要等周遲一的具體回答,江沐珂已經給他們之間的關係蓋了不可更改的死刑答案。
在江沐珂轉身的背後,周遲一抬起手又落下,微微張口的唇瓣欲言又止,隨著身側落下的胳膊選擇閉上,沒有再發一言。
感情的開始從來都是需要兩個人的配合,共同從一個全新的關係起點同時前進,然而感情的結束,隻需有一方的氣餒放棄,便已經注定了兩人之間的感情消失。
江沐珂和周遲一的感情之間,江沐珂便是這個更先選擇放棄的人,而周遲一隻需要接受和順從這個結果,彆無他法。
因為不太了解,江沐珂選擇結束這段不太健康的關係,也是因為太過了解,周遲一沒有繼續挽留,選擇尊重江沐珂的決定。
“你們路上記得小心些”,周遲一雙手攥緊,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加重手上的手勁,“確定時間的時候告訴我,我去送你。”
江沐珂搭在門把手上的動作微微停住,停著他說出口的話笑了笑,不知道在笑自己,還是在笑這段似乎不那麼有必要的感情。
“知道了。”
關門聲響徹房間。
偌大的房間,隻有影子還陪在自己左右,沒有其他聲音,隻有自己。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都過去……
直到三十分鐘的時間,整個房間陷入突然的黑暗,一聲閘刀開關跳動的“哢嗒”聲自作主張地掀開黑暗的猛烈來襲。
嚴實的窗簾遮擋著,沒有光線便是伸手不見五指,像此時他自己的內心,心湖澄清,霧氣偏又彌漫,在清晰明了裡找不準自我的方向。
成年之後,第一次感受到矛盾和糾結的狀態。
周遲一任由自己陷入到這樣情況中,不願意找尋造成這背後的具體原因,掩耳盜鈴似的欺騙自己。
“乾什麼,大哥,我今天真的有正事要忙,沒空!沒時間!”
剛接通電話,徐知遠完全不給周遲一說話的機會,直接把他的話堵回去,丟出一連串事先聲明。
電話裡同樣陷入短暫的沉默。
徐知遠不解著拿開手機,專門去確認電話仍在接通,沒有掛斷的狀態,“喂?你還有沒有在聽?真的有什麼著急的事嗎?”
一連三個問題拋回去,試圖確定周遲一的情況。
電話裡反常的狀態,讓徐知遠困惑,這通電話絲毫不符合周遲一的行事作風,不合理,很不合理。
“我家裡停電了,能去你那住一晚嗎?”
徐知遠再次看一眼手機號碼備注,的確是周遲一沒錯,但也就除了備注是對的,電話裡說出的任何一句話都不像是對的。
周遲一是誰?
周遲一要借住?
“一套,兩套,三套,周遲一你有病啊,你自己有幾套房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還不夠你住的?發什麼神經呢?”
這還隻是不完全統計,徐知遠不是周遲一的房子管家,這些都是他們一起買的,所以知道。
沒有這些房子,周遲一還有爸媽住的大宅能回去,他的房間是一直被周叔叔周阿姨打掃保留的,隨時都能回去住。
無論是哪種情況來看,都不可能淪落到找自己借住的程度。
麵對不太友好的惡劣口吻,周遲一不怒反笑,任由身體往沙發上躺,猶如一隻軟組織生物,在黑暗中癱著不動。
“我家停電了,你現在在哪,來我家接我,我車讓陳林開走了。”
周遲一表現得仿若沒聽到剛剛徐知遠的話,繼續說著自己的情況和需求。
這都是些什麼不講理的要求。
徐知遠握著手機抬頭看一眼玻璃窗外麵的大太陽,兩個人通話到現在隻剩下笑了,被氣笑的那種。
“我說,周大哥,我現在這裡大太陽在天上掛著,你那邊算算時間正是晚上吧,你說我怎麼接你,你是想讓我開船還是開飛機啊?”
徐知遠故意停頓一下,想到周遲一最開始話裡的解釋,埋汰沒有就此打住,還在繼續,“再說了你家停電你找物業和維修工啊,找我能乾嘛,隔空施法嗎?”
保持沉默,靜等著徐知遠把話說完,周遲一開口,“你家密碼是多少,我自己去。”
死腦筋一般在他家這棵樹上吊死不走了,徐知遠帶著歉意看對麵的人無奈笑一下,報出自己的門鎖密碼。
“謝了,祝你在愛爾蘭好運,再見。”
道謝,祝福,道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連三句禮貌用語結束這通倉促的電話。
有人歡喜有人不儘意,同樣的感情,不相同的人,沒人知道他們四個人是否會走不一樣的道路,分彆擁有不相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