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在醫院的偶遇之後，江沐珂和周遲一沒有見過任何一麵，有些刻意，但也更多是不湊巧的巧合導致。

關於外婆過世的事情，江沐珂在簡短的聊天裡，很簡潔地告訴了周遲一，同時也告訴他讓他放寬心，自己情緒的調節都很好，不用擔心自己。

在老宅度過的又一周之後，江沐珂想通很多事情，一些關於未來規劃的，以及有關自己個人選擇的問題。

周遲一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忙碌後，也難得地決定給自己放個假期，在公寓樓下下車前，單手搭在車門上，彎腰對車內的人說道，“接下來半個月，你也放假休息休息吧，好好和阿姨聊聊去吧，看你最近被催得挺頭疼的。”

假期當然是好的，但是話裡提到的相親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陳林單手搭在頭上，滿臉無奈，下已實現想要反駁什麼，苦於這本就是現實，沒有任何可駁回的點。

“老板，快彆提了，正發愁呢。”

手肘撐在方向盤上，雙手抱在頭上，一副愁苦相。

周遲一擺擺手沒有再說話，車門關上前，能聽到他最後的聲音傳進來。

“開車路上記得小心。”

周遲一沒什麼功夫理會身後車內獨自發愁的陳林，他現在更期待的是，已經在早早發消息回來的人此時此刻正在家中等著他。

隻是站在樓下，就能看到樓上客廳的燈在亮著，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有人等的感受，周遲一隱隱有些期待藏著。

今天中午的時候，剛從咖啡廳裡出來，周遲一便收到江沐珂的消息，在此之前，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發消息來了。

周遲一也連軸轉，沒有想起來發消息關心，隻有晚上的時間看手機看到置頂的聊天框，才會想到打字聊上幾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是感覺有些東西正在偷偷改變，在朝著他不期待的方向發展。

周遲一抬手壓一下正在跳個不停的眼皮，他不是什麼迷信的人，這種時候往往會認為這是沒休息好的結果。

右眼皮還在跳個沒完沒了。

隻是這一次，周遲一沒來由的想到江沐珂常說的話。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至於準不準，大概是準的吧，要不然江沐珂也不會一直相信到現在。

來回輕壓一下右眼皮，試圖不讓它再繼續現在的跳動狀態，隻是沒有任何作用。

在電梯到達樓層開門之前，周遲一已經不再理會眼皮的問題，任由他自己發展，如果真的是有什麼不好的事，那應該也不是他認為能夠阻止的了。

客廳的餐桌上擺著幾盤飯菜，還冒著熱氣，應該是剛剛在手機裡問過自己的到家時間後專門準備的。

周遲一開門看到這個畫麵時，第一反應是這種想法，因為江沐珂之前也一直是這麼做的。

“我今天回來得晚，沒有時間自己準備飯菜，就讓西苑他們送了一些，我看著你回來的時間加熱了一下，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品。”

江沐珂從廚房裡出來，手指裡還抓著剛從身上脫下來的碎花圍裙，頭發被夾子隨意地抓在腦後，臉上還帶著沒有卸掉的淡妝。

看到江沐珂帶妝的樣子，周遲一有短暫地愣怔，正式場合的濃妝和日常的淡妝下，江沐珂是兩種模樣。

周遲一走上前，動作自然地從她手中接走圍裙，搭在旁邊的椅子上。

“剛回來嗎，你也歇會兒，一起坐下吃飯吧”，周遲一雙手按在江沐珂肩上，沒有用太多力氣，剛剛好能夠讓她在力道下順著坐下。

本應該是戀人之間很自然的互動，但其實在今天之前，江沐珂並不常能體會到。

江沐珂抬眸，眼神裡夾雜著些許的疑惑，轉瞬即逝，讓人察覺不到。

這次晚飯時間結束得很慢，因著他們互相分享最近的事情，或生活中，或工作中的各種。

有關外婆的事情，江沐珂放在了最後說，她不想打擾今晚的氛圍。

“你怎麼沒告訴我？”

“你看過你的工作安排，那天事情比較多，而且這本來也沒有特彆重要”，江沐珂夾了一塊裡脊肉放在自己碗中，垂著頭沒有立刻吃掉，隻是用筷子來回擺動它，語氣平淡，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她冷靜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更像是在講彆人發生的事情一般。

周遲一單手搭在腿上，緩緩握拳，想要質問的話卡在喉間，想到他的確沒有什麼身份說這種話，“所以這些天，你不常聯係也是因為這件事吧，很多事情要忙吧？”

語氣漸緩，他總是這樣，能夠在第一時間抓到事情的中心問題，由此發散找到作為一個男朋友的身份時，他應該關心的點。

“嗯，還好，我哥忙的比較多，我就隻負責照顧我姨，和我媽她們。”

依舊是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嘴巴裡嚼動的裡脊肉甚至還略微影響說話清晰的程度，和預想中難過情緒低落的樣子完全不同。

生老病死，人總要經曆這一遭，在江沐珂外婆這件事上，周遲一不是沒想過可能會發生的各種情況。

隻是無論在哪種設想裡，都沒有出現過江沐珂如此平靜的狀態。

周遲一放下手中的筷子，“你沒事吧？”

聽到關心的話語，江沐珂緩緩抬起頭，和那雙記憶中牢記過很久的眼睛對視，表現出她最標準的嘴角微笑。

“我還好吧，心理建設已經做過很久，事情來臨的那一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瀾，都能控製得住。”

還是那副口吻，平靜，不附加任何情緒。

這和認識中的江沐珂仿佛不是同一人，和最初認識的江沐珂更不相同。

周遲一在疑惑些什麼，江沐珂都懂，但她並不準備解釋什麼。

在他們的這段感情裡，很多事很多話都是因為這種相互沉默，各自默許的結果裡變得隻有對方知道，從而走到現在的漸行漸遠。

沒有見麵的這段時間裡，江沐珂反過來倒過去想過很多，從最開始的在一起，到現在的每一天，認真思考這其中的很多問題。

她和周遲一都是兩個相互獨立的個體，再之後才是對方的彼此男女朋友，才有了這段感情的經營。

一個人隻有愛自己，才能夠更好地愛彆人，並享受被愛的過程。

從這一點出發，江沐珂圍繞思考過很多次，不算是完全想明白，程度隻能算是七竅通了一半。

沉默的氣氛在客廳裡瘋狂彌漫，發展到最後，幾乎成為一種尷尬的氛圍，層層將他們死死地包圍在其中。

互相幫襯著把客廳都拾掇好，垃圾都擺在門口附近，江沐珂和周遲一對視一眼，轉身朝畫室去，“你等我一下。”

她最後丟下的話，成功止住周遲一準備去書房的腳步。

他們兩人就是這個樣子，一旦結束默認的應該是一起度過的時間，便會各自回到自己的劃定區域，龜縮在自己的舒適圈中。

如果說是在最開始的那一年，江沐珂可能還不敢說，沒有周遲一她會過得更好，因為不能否認，在學生的那段時期，因著周遲一的緣故，她超乎預期的變好。

而在後來的相處磨合時間裡，迎合周遲一的個性和處事方式上，那些屬於小性子裡的毛刺早早便被磨得光滑，沒了棱角，哪裡還有更早時候的非你不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

這些天回看自己做過的這些事，江沐珂自己都會覺得看自己像陌生人，壓抑久了，本性都仿佛要變質。

她和周遲一的這段關係裡存在很多問題，不能靠回避和冷處理解決的根本性問題。

這是江沐珂最終得到的答案。

從畫室裡出來，江沐珂手中夾著一份透明文件夾，隱約能看到裡麵帶著顏色的作品。

周遲一坐在沙發上，聽到關門聲音，應聲回頭，目光落在未知文件夾上。

“這是什麼？”

江沐珂順著周遲一問話，輕輕將文件夾遞到他手邊，點點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剛開始看前麵一兩張看不出什麼門道，當往後再繼續翻看，畫麵裡的經典名場麵忽躍眼前，周遲一明了這個沒有封麵名稱的文件夾內容。

是之前和江沐珂提過一嘴的幫忙合作事，幫一個小成本劇畫一些中間轉鏡的插畫鏡頭。

一直沒有落實的事情，突然冷不丁被以成品的姿態送到麵前，沒有比這更讓人吃驚的。

文件夾裡不止有這些，更有另一部重要作品的水墨風海報，以及像素風格的插畫，還包括一些亂七八糟的小配角等等的相關畫作都在其中。

周遲一從其中抬抬頭看她，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目光反饋，再次投入到新一輪的翻看文件中。

一張接一張作品被翻過去，紙張摩擦的特有音色充斥在耳邊。

五顏六色的色彩搭配，從視線裡不停晃過，直至到最後一張，突然乍變出純白占據大片麵積的白底黑字。

不是合同的文字，也不是作品的相關聲明。

在看清楚內容後，周遲一腦海裡的所有出現過的想法都被pass。

全英的字體遍布內容，隻有在最後的角落標注了中英雙語的名字，是江沐珂的英文名字。

周遲一從來沒聽過她的英文名字。

和單純地看畫作不同，看完一整張全英文字，要比看沒有文字的作品來得慢些。

周遲一緩緩收攏眉頭，負責翻頁的那隻手再沒動作，保持著捏紙的姿勢加了手勁，連帶著紙的一角生出幾道皺褶。

兩雙眼睛對視，依舊是誰也沒有說話，回答和疑問都包含在目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