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漫展線下簽售的安排，還有很久，是一個月之後的元旦假期裡的中型漫展。

周遲一尊重江沐珂的決定，沒有自作主張過於乾預什麼，那天不出意外地得到江沐珂的回絕後，隻是簡單地叮囑幾句，讓她一定記得讓小助理一起跟在左右，有什麼事兩個人也好照應。

在工作上的事，他們兩個人的相處一向如此，說句象棋中的楚河漢界也不為過，反正就是誰也不會乾擾誰的事情和決定。

在漫展之前的時間裡，江沐珂也不是沒有事情，這段時間的工作安排上，可以說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和周遲一搭檔工作。

大概在在此之前，江沐珂從來不覺得他們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工作性質，還能有配合工作的一天。

從來都是散漫在書房或者小出租房裡肝畫稿，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這麼多新鮮陌生的人了。

說新鮮是因為陪同在麵試現場裡，很多都是剛畢業或者還在學校的新鮮學生模樣，在這個圈子裡的確是屬於新鮮，說陌生則是因為，對於江沐珂來說，他們無論名氣與否，在她這裡大概率都是並不知曉。

如果把動漫番劇裡的角色拿出來擺在麵前，江沐珂能夠如數家珍，但是現實生活中的明星藝人，她能說上來的那必然都是家喻戶曉，起碼火遍過全網的程度。

江沐珂坐在周遲一旁邊，看著眼前一個接一個的男生女孩進來，根據自己的理解表演著同一段劇情情節，好與不好都存在。

在這次的新本子選角裡，周遲一是總製片人，但是選角的事情他全權留給了導演，除了劇中女二配角畫手的身份，希望能夠參考江沐珂的意見。

在眼下圈子裡帶資進組，導演權弱的整體大環境裡，周遲一做出這種巨大的信任讓步，差點沒把導演感動得落淚。

當時的副導演故意開玩笑說，導演啊天生吃這口飯，憑借她這一身極具感染力的共情能力，培養出圈內獨有的導戲和拍攝方式，代表作爆劇出圈。

隻可惜後來家中突遇不幸，資金麵臨短缺，這才有了周遲一的機會。

江沐珂今天剛和副導演見麵認識時，就聽他說起這件事，惹得總導演在旁邊連連拿手擋臉，一臉羞赧。

導演嘴上雖然說著自己決定，但多數時間依然會詢問周遲一的意見，而周遲一也很給力，從業這麼久就能有現在的能力的確是有實打實的真本事在的。

一整個下午的麵試下來，江沐珂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一直忍著到吃飯的時候才向周遲一問出來，“我怎麼感覺來麵女二的藝人要比女主角的多？”

周遲一從她身後走出來，動作慢條斯理幫著把江沐珂身上的大衣褶皺的衣領整理好，微微側低下頭，“你的感覺是對的，今天更多是女二，大多數都是新人和個體戶來的，沒什麼代表作，可能在自信方麵還需要鍛煉，覺得麵女主角成功率不高，改選曲線救國，慢慢從配角開始積累經驗吧。”

這番話是周遲一今天從副導演那裡聽來的，其實更準確的答案應該是，這部戲導演更傾向於培養那些還停留在白紙階段的新人演員，從無到有的培養，不會被太多的技巧圈住，過分公式化，流程化。

這兩種社會因素和主觀因素的結合，便有了今天江沐珂看到的場景。

“感覺如何，有沒有覺得合適的？”

在餐廳裡坐下後，周遲一雙手撐在下巴處，盯著江沐珂輕聲詢問。

他的眼睛很好看，每次對視時江沐珂都這麼覺得，仿佛裡麵能裝下汪洋萬裡，也能放下愛意不儘，隻不過不常見而已。

江沐珂抿著嘴巴，嘴角微鼓，真的有在腦子裡仔細回想下午見到的那些女孩男生，大約有一兩分鐘時間才得出自己的答案。

“有吧，不過不多。”

演戲本身就是對很多普通人生活的詮釋，如果一段戲並不能得到本職工作者的認可，那便是一段破綻累累，不成功的戲。

周遲一從來都是這麼認為，這也是為什麼讓江沐珂一起來參與麵試中的原因。

對待江沐珂，他從來都是很有耐心，觀察她因為思考而連帶出的小表情很有意思，每次周遲一都會在心裡悄悄琢磨，她是怎麼做出這些表情的，是無意識的嗎？

不過這些問題也隻是在周遲一心裡，江沐珂眼中的他從始至終都是個沒太多表情變化的麵色，尤其是在聊到工作中的事情時。

“我記得有個溫，溫……溫什麼的，就是和溫亦同一個姓的女孩，她的那段試戲應該是摻入了一點自己的台詞自由發揮吧，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溫……溫亦同姓，這個記憶點，還挺彆致。

周遲一對她口中提到的女孩也有印象，是今天從導演口中得到認可的兩位藝人中的其中一位，演技和她的樣貌一樣都很青澀，但充滿感情，讓看到的人很容易就會代入進去。

更關鍵的一點是，她的台詞功底很強，強到即使是閉上眼睛，腦子裡聽到聲音自動能對上相應的文字，咬字能力上是很多已經有流量、代表作的演員藝人不具備的。

“圓圓的臉蛋很可愛，而且她給我一種感覺，就好像很了解畫手這個身份的具體工作內容，她的一些動作熟練到不像是演出來的”，江沐珂回想到那段試戲，當時就覺得仿佛在照鏡子看自己經曆過的事情，很平淡的普通工作生活，但又不會像前麵幾個女孩演技過重的不真實。

江沐珂繼續說著她的評價，服務員正好把話送上來，周遲一輕聲道謝，沒有打斷她說話，貼心衝餐具，倒熱水，小心推到江沐珂手邊。

等到江沐珂說完結束，周遲一夾一筷糖醋裡脊到她麵前的碗中，“你真的很聰明，今天導演也是這樣評價的。”

有關這方麵的事，江沐珂哪裡知道什麼，不過就是平時聽周遲一說多講多了，潛移默化裡隱隱懂了些微。

和周遲一專業出身，以及很早進入這個行業來說，她這些可能連皮毛都算不上。

在起跑線上，周遲一就優越很多人，並且很懂得把握住這種優勢，所以才能夠在這麼多的競爭對手裡脫穎而出，成為彆人豔羨的對象。

“對了，我過兩天就不來了，副導演準備帶我去實景拍攝地看一看，方便我事先準備需要用到的海報和其他插畫作品。”

兩人差不多聊完上一個話題，江沐珂捧著手中的熱茶，溫度透過玻璃傳遞到掌心，如同冬日觸雪後的漸轉溫熱，很熨帖，給這一刻的聊天對話裡也添上幾分溫情。

周遲一先是蹙了下眉，很快舒展開，看一眼腕表確認時間，起身的同時說道，“行，到時候讓羊姐給你說一下具體的規劃想法，你應該會更有針對性想法。”

他相信她的能力，這是很早之前就一直有的。

江沐珂愣了一下，忽而揚唇露了笑，閃爍的目光裹挾著很多情緒。

“嗯，好。”

最近兩天，江沐珂外婆身體病情轉壞不好，已經接連幾天沒有住在家裡，每每到晚上時間都會跑去醫院專門照料，和舅舅他們換班輪流。

周遲一讓助理開車來接，繞半個城區把她送去醫院。

下車前，他的聲音慢悠悠傳出來，從還沒有關上的車門縫隙中。

“昨天知遠說醫生那邊他有認識的，有機會他會抽空幫忙拜訪谘詢谘詢，你也彆太擔心”，周遲一撐著朦朧的雙眼，臉上的倦色不比江沐珂少。

顛三倒四的跨國界和時差的視屏會議，以及本來就忙的項目工作時間安排，讓他也染上疲憊。

江沐珂剛下車，被外麵的冷空氣包圍，抬手輕輕攏住外套的拉鏈，裹著自己仰頭對視，“不用麻煩知遠哥的，昨天我哥和舅舅他們說已經掛上省專家號了，外婆的病情還有待商榷，我沒事的，真的。”

接連幾天的陪護，促使江沐珂的精神和皮膚狀態都很明顯的有所下降，是口頭上的強撐安慰掩蓋不住的憔悴。

周遲一抿下嘴唇，欲言又止，最後選擇沉默。

外婆對江沐珂的意義很重要，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周遲一還是選擇了尊重，輕輕點頭表示聽到她的話。

最近一段時間，冷空氣降得快，江沐珂在醫院門口快步走去，轉身之後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周遲一坐在車裡，視線一直緊隨，看著冷風不講道理地把大衣衣擺吹起，又被江沐珂用用手按下，如此反複拉扯。

昏暗的後座裡，周遲一一雙眸子深如潑墨般黑夜，嘴唇緊閉沒有什麼表情，什麼話也沒說，卻仿佛將車內的空氣都降了幾個度，彌漫著緊張的氣氛，讓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怯於打破這份安靜，

“走吧，回公司。”

得到老板的開口指示，陳林悄悄鬆一口氣，眼角的餘光偷摸從後視鏡裡瞄過，忍了很久還是沒有忍住，“老板，真的不去看看嗎？”

“不去了，今天又沒帶禮物，不合適，而且這個時間太晚了”，周遲一周身放鬆，往後靠去，再次合上雙眼。

時間點太晚，可其實每次有空閒下來的時間也隻有這個時間段，所有的條件所限，每次周遲一都隻是停在醫院門口，目送著江沐珂心急火燎地或走或跑進醫院住院大樓。

隻是今天和以往很不相同而已，他的主動施以援手幫忙分擔，被她親描淡寫推脫掉罷了。

周遲一閉上眼睛不再想這些事，更多的是工作上的事，江沐珂那邊還有她哥哥舅舅他們，總會能讓事情過去的。

他和他們不同，他的身邊隻有自己，所有的擔心唯有自己扛。

這麼想著，沒多會兒便在陳林平穩的車技中睡著小憩。

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陳林應該是和江沐珂接觸最多的人，甚至超過徐知遠。

在他看來，自己老板和江沐珂的確很合適，兩個人的脾性上都有很強的包容性，工作上有時候也能做到互相配合搭檔，這是很多人都想要而得不到的。

然而，這種你來我往的相處模式裡，似乎總存在著哪裡不太合理。

就好比，周遲一送的很多禮物，江沐珂一定是有來有往的，而且在一些代表著羈絆很深的物件例如挑選衣服款式，幫忙搭配衣服上，兩人則是誰也不會摻和對方的。

在出門或是行程的一些報備上，從來不會出現一方詢問，一方才說的情況，永遠都是第一時間就會告訴彼此，這樣的方式更像是工作報備，反而少了戀人間的甜膩。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印象中，陳林從跟著周遲一開始，就好像沒有見到過江沐珂生氣，或是心情不好，仿佛每次見到都是一副開朗小太陽的樂觀形象。

這其實和他了解到的戀人相處情況不同，見識過自己表弟愛得死去活來的戀情，陳林一直都認為轟轟烈烈才是甜蜜戀愛的正解，細水長流固然也是一種方式，但那都是共同經曆過很多事情之後才會有的結果。

關於周遲一和江沐珂，陳林有很多疑惑。

可惜他的這種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周遲一淡漠的性格，本就讓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更遑論這些與工作本就無關的不緊要的隱私話題。

目光止於周遲一垂在眼瞼的睫毛上，疑惑按捺在心裡，並不太期待這個不是太必要的答案。

綠燈亮起的一刻，陳林繼續行進在回公司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