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車牌號,尤未和江耀立刻聯係了網約車平台,想要找到當時那位送魏紹祺回彆墅的司機。
客服說先幫他們試著申請,但因為他們不是乘客本人,很可能不能為他們提供對方的信息。
在等待的過程中,時間剛巧已經快到五點。
如尤未先前和江耀提過的,她開始嘗試,從“願茹”開到案發彆墅,究竟要多久。
但誠如鄭躊躇說的,淮城的晚高峰簡直令人崩潰,四處幾乎都在堵車。短短五六公裡的路,雖然她已加足馬力,也花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才抵達。
尤未也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想多了:“難道魏紹祺真的是在案發之後才坐車抵達的?”
這次江耀倒是比她更執著:“既然還沒找到那個司機,就不能下定論。我們再等等。”
他剛說完,網約車平台的電話就打到尤未手機上,尤未忙接起:“喂,你好?”
那端說了什麼,尤未聽後道了聲謝便掛斷了。
江耀雖然沒聽清楚,但光看尤未的神情變化,便能猜到了:“他們不肯給那個司機的聯係方式?”
她有點心煩地點點頭:“嗯。”
她總以為這下這條線索便是斷了,豈料江耀毫不氣餒,兀自用他的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她好奇問他要乾什麼,他卻在他唇邊比了比食指。
幾乎是同時,那端就被他打通了,他趕緊說:“您好,我想查一位車主的聯係方式。我從外地來淮城出差,不小心把我旁邊的一輛淮城車刮擦了一下,我想和對方商量一下賠償事宜,車牌是淮A0984H。”
那邊似乎沒有同意,他便立即補充:“如果不方便把聯係方式給我的話,幫我轉接一下也行。”
聽他這麼說,那邊答應了:“那您稍等,我先幫您轉接看看。”
尤未驚覺這位律師仔現在太不老實了,和學生時代堅守原則底線的學生仔簡直判若兩人:“……你打的是什麼電話?”
“12123轉6,平常是為了幫大家挪車的時候找車主的。”江耀泰然告訴她,“這幾年辦案的時候學會的招數,應急的時候會用得上。”
“可是你剛說的是刮擦事故?”
“如果隻說是挪車,對方可能真以為自己的車擋了彆人的道,會直接去挪車而不再浪費時間接你的轉接電話。但如果是刮擦事故,對方肯定會很奇怪,大概率會接聽你的電話,和你核實到底擦到了他的車哪裡。”
他這麼一解釋,尤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她本想誇他一句好,但心裡又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隱隱想起之前好像也在哪裡看過這種小花招。
但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你現在謊話還真是張口就來。”
“彼此彼此吧,小江這不都是和我們尤總學的嗎?”他對她開玩笑,但聽上去又不是輕鬆的口吻,“想想你以前對我說過的謊,每天可都不帶重樣的。”
她略頓,即刻回道:“就算我對你曾經說過謊,那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你不至於這麼記仇吧?”
他忽然沉默,麵色微變。
她低頭去包裡翻出錄音筆,忽聽他低低問她:“……所以,當時你騙我,說你會來我的畢業典禮,在你眼裡,也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嗎?”
她的手劇烈顫動了一下,剛拿起的錄音筆近乎要從她手裡滑脫。
電話仍在轉接中。
在嘟嘟嘟的背景音裡,她抬眸望向江耀,雖然麵上帶著笑,聲音卻不似以往那般平穩:“我有說過嗎?可能是喝醉以後跟你說的?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沒想到又能騙到你。”
他眸色忽深,動了動唇,似要努力說些什麼,卻被那端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喂?哪位?”
尤未被聲音帶回了神,忙按下錄音鍵,湊近江耀的手機應道:“喂,您好,請問一下,您應該是網約車的司機吧?您是否還記得今年1月,您曾在‘願茹’餐廳接的一個訂單,您當時接了一位大概十幾歲的男孩,您還記得嗎?”
那端靜默了幾秒後,低沉回答:“太久了,不記得了。”
說完,不給尤未留多餘說話的時間,就掛斷了電話。
尤未沒放棄,照著江耀的法子打給交管平台,讓他們再幫忙轉接一次。
可這次,那邊卻再也不接她的電話了。
“靠,”她低罵了一聲,“他肯定沒忘。”
“真忘了就不會回答得這麼乾脆,至少得往前翻翻自己的記錄。”江耀同樣這麼認為,“估計是知道牽扯到魏家的事了,不敢露麵。”
他們這邊進展不利,被江耀派去調查的鄭躊躇和瞿英姿那邊也是同樣。
鄭躊躇在F4群裡告訴尤未和江耀,他們聯係過物業和給虞夢陽看診的醫生,一聽牽扯到魏家,都不願再理會他們,而門衛也說小區的監控隻保留一個月,調取不到今年1月份的。
至於那位曾經幫虞夢陽叫來物業的鄰居,聽物業說最近她出國旅遊了,一時半會兒也聯係不上。
兩邊都陷入僵局,尤未和江耀都有些走入死胡同的感覺。
“要不先去魏紹祺的速滑俱樂部看一看?”江耀想起,“找找看當天和他聚會的隊友,看看他中間有沒有偷偷跑出去過?”
看剛才魏紹祺在監控中離開的時間,尤未知道基本沒這個可能性,但也隻能試一試了:“時間不早了,明天再去吧。”
“嗯,明天吧。”
***
江耀和尤未如約在第二天一早出發去魏紹祺訓練的俱樂部,鄭躊躇和瞿英姿這邊則去物色可以上庭的家暴專家。
魏紹祺訓練的俱樂部離他們的酒店很遠,今天換回了江耀開車,車速陡然變慢了。
他好不容易將車開到了魏紹祺的俱樂部,就聽尤未的手機響。
江耀停穩車,視線下意識朝尤未閃爍跳動的屏幕望過去,卻聽尤未驚異道:“陌生號碼……會是那個司機打回來的嗎?”
尤未本想立刻接起,但江耀卻喊住了她:“先等一下。”
她的蘋果錄不了音,他拿出自己的錄音筆給她錄音:“你接了以後,按外放。”
尤未點點頭,接起了電話,外放。
他將錄音筆靠近她的手機,清晰錄下了男人的話:“你好,你是昨天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接過一個男孩的那個人嗎?”
“對,我是。”
“你是他什麼人?”
尤未遲疑了一下,看向江耀,而他點了下頭,示意她說實話。
她於是回答:“我是那個男孩母親的辯護律師。我隻是想和您確認一些事,您能不能告訴我,那天那個男孩上了您的車以後,他中途有下過車嗎?”
那邊靜默了許久,問她:“這件事……很重要嗎?”
“這件事,能證明我當事人是否無辜,是否在為人頂罪。”尤未反問,“您覺得這重要嗎?”
那邊又陷入了靜默,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尤未和江耀在電話的雜音中,對視著彼此,互相支撐著捱過又一陣令人心焦的沉默。
所幸那邊終於開口了:“你們給我一個地址,我有東西寄給你們。”
江耀和尤未用眼神確認過彼此的想法後,尤未小心地報了現在的酒店地址。
她還想再多問他一句,可那端已經掐滅了電話。
***
因為這位神秘司機的電話,尤未和江耀都心事重重了起來。
但來都來了,兩人還是打算去俱樂部看看。
一進俱樂部的門,教練還以為兩人是一對小夫妻,是來給孩子看場地看教練來的,不遺餘力地開始推銷起他們的培訓課,指著俱樂部門口榮譽牆上,誇耀他們的授課成果:“您二位看,這都是我們教出來的學生,各種獎項都得過,連世界級的獎項都有。您二位如果把孩子教給我們,大可放心。”
尤未和江耀的注意力都放在榮譽牆上,都沒否認教練的誤會。
榮譽牆上都是獲獎學生的頒獎照,他們搜尋了一番魏紹祺的蹤影,發現有關他的照片有十幾張,大大小小的獎項都有。
尤未悄悄對江耀使了個眼色,便對教練道:“看上去是挺厲害的,我方便進冰場裡看看你們的設施嗎?”
“方便,當然方便。”教練熱絡地邀請他們,“您二位這邊請。”
“還是我去看吧,你又忘了,你體寒,不能受凍。”江耀現在配合起尤未演戲也是越來越得心應手,親昵地攏了攏尤未的肩,“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他語罷,便和教練一起走了。
“您二位真是恩愛啊,真羨慕。”
尤未在教練逐漸飄遠的讚歎聲中,摸了摸她的肩頭,愣了一會兒神,才想起她還有任務。
她拿出手機,找出魏紹祺所有的得獎照,一張不落地逐一拍攝下來,然後反反複複觀看、對比。
可能是為了給她留足充分的拍照時間,江耀故意拖了好久的時間,才和教練兩人一起走了回來。
教練建議:“那您和您愛人好好商量一下,改天也可以帶孩子再來看看,看看孩子喜歡哪個項目。”
江耀回應得十分認真,演得好像他和尤未真的有這樣一個不存在的孩子:“好的好的,我們再回家商量商量,今天謝謝您了。”
“不謝,不謝,有事可以隨時微信上問我。”
“好,那我們走了,您不用送了。”
一番推辭,教練還是客氣地將二人送上了電梯。
尤未不得不陪江耀再演了一段路,任由他牽著她上了電梯。
電梯門一關,她迅速從他手裡抽回了手:“戲不要演過頭了,有些多餘的動作大可不必。”
江耀一本正經:“你也知道是演戲,隻是為了讓他信以為真。反正你也不會當真的,不是嗎?”
她心揪了一下,卻擠出一個戲謔的笑容:“那倒是,誰會當真呢?”
江耀滯了滯,調轉話頭:“有什麼新發現嗎?這十幾張照片裡?”
“沒有和案子有關聯的發現。隻是……”
她語氣略帶猶疑,江耀立刻追問:“隻是什麼?”
“現在的孩子還真挺迷信的。”尤未調出照片,放大了讓江耀仔細看,“你看他手上戴了什麼?”
江耀睜大眼睛努力看了一陣,終於認清了那是一串觀音手串。手串是由各色晶石結成的,看著不同於其他那種純木色的手串。晶石被打磨成一顆顆飽滿圓潤的珠子,上麵鐫刻著坐蓮觀音。
他愣然了片刻,告訴尤未:“這是淮城的永若寺的十八籽觀音手串,好多人每天天一亮就跑去寺裡排隊求。”
尤未記得他是個無神論者,詫異他如今對這些東西竟然這麼有研究了:“你怎麼這麼清楚?”
“我媽媽現在就在永若寺禪修,以前有問過要不要幫我求一串。”他自然是不信的,“我說不用了。”
一提到江耀的媽媽,尤未略頓,問他:“伯母現在身體還好嗎?”
“托你的福,她很好。我……”
他深深望著她,忽而失語。
再度啟唇想說什麼時,電梯已經叮咚達到,吞沒了他後半句話。
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就先她一步走出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