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6」【棲城,2023】(1 / 1)

雙詮法 Momenting 3739 字 2個月前

當年那個說“不對”的人,如今卻舊事重提,把她教給他的東西又重新教給她。

尤未這才想起,她到最後也沒問過他,他的小組作業究竟是怎麼解決的。

她吐槽他:“用我教你的東西反過來教我,你可真有意思。”

她能感到他微微一震,連帶著他覆在她腕子上的手也輕微一顫。

直到被她吐槽後,他才意識到,那句問句是他自然而然問出來的。

在倫敦那短暫的幾個多月,或許是他們彼此都覺得最糟糕的一段人生切片。但奇妙的是,他卻在這短暫的時光裡被她重塑,學會以她的思維行事,學會以她的方法解決問題。

思忖之間,他已將她拉到了休閒室門口。行政已經提前布置過房間了,而收到“入職派對”通知的人也到了不少,嘰嘰喳喳的閒聊聲落在他們耳中,清晰可聞。

他停下腳步,望著她,很想說些什麼。

卻在剛開口喊了她一聲時,就聽到休閒室裡傳出一聲驚呼:“哇塞,你們收沒收到?舉報信誒,匿名舉報信。”

“啊?什麼舉報信?”

“群發工作郵箱的啊,你們看,內容是舉報尤未的錄用流程違規,裡麵還說尤未當年在某律所乾過,因為在一起案子裡求勝心切,買通證人偽造證據,但是當時她的師父替她頂包了,所以她最後沒什麼事,現在才能回念誠繼續當律師。”

“我靠,這麼坑的嗎?我聽說她一開始也是在念誠乾的,後來離職去另一家律所了,就是舉報信裡說的某律所吧?她當時是不是因為也在念誠乾了這種事,才會被踢出念誠的?”

“難怪老大反對她進念誠了,這種有前科的害群之馬,怎麼能重回念誠?Queena為什麼要舉薦她過來啊?她是不是對Queena下蠱了?”

“難說啊,她不是還是叢千斐的姐姐嗎,就算不接家業,手上也應該有很多資源吧,隨便分一點就能喂飽Queena了。”

“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做,為什麼要來念誠啊?我真的怕死了,她這麼毒,不會把念誠也給毒死吧?”

“對啊,這舉報信如果說得是真的,老大應該快點踢走她,不能讓她留下來害人。”

……

聽著房間裡傳出的議論聲,江耀猛然一驚,掏出手機切換到工作郵箱界麵。

果然有一封舉報郵件,將念誠上上下下的人都抄送進去了,從管委會到行政部,一個都沒落下。

而舉報信的內容和大家議論的差不多,舉報人質疑人力對尤未的背調不充分,沒發現尤未在從前的執業經曆中有過不端行為,不應予以錄用。

他駭然之下,向尤未投去目光。

而她隻是淡淡地聽著他們的議論,仿佛他們口中議論的劣跡律師並不是她。

見江耀望過來,她居然還能笑出來:“是不是後悔剛才說要當我的搭檔了?如果怕被我連累,就放手吧。”

她想掙開他的手,他卻不放:“你難道就不想解釋一下?”

“可我為什麼要和他們解釋?”尤未像他當年一樣拒絕這個提議,“我不需要解釋,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時隔多年,他們的立場卻巧妙地對調了。

他仍堅持:“你是想在回來第一天就和所有人搞砸關係嗎?”

“這不是應該正是你所希望的嗎?和所有人搞砸關係,然後讓我灰溜溜再次狼狽地被掃地出門,你就可以好好報複我一次。”

趁他愣神的功夫,尤未掙脫開他,還沒向回走幾步,他卻又掉轉頭,疾步追上,堵住她的去路:“我雖然現在變得比以前無恥了,但也沒無恥到這種地步。”

“我的報複是寧願看著你在法庭上被檢方逼問得說不出來話,而不是現在看著你因為這種沒有根據的流言被掃地出門。”

“一起去找欣然拿資料吧,我們該乾活了,尤律師。”他再度扣住她的手腕,在她怔神之間,已領她走向初級律師的格子間,“請你拿出你的真本事,不要被那麼快掃地出門,讓我能報複得你更久一點,至少要久到我們把這個案子做完為止。”

***

念誠雖然實行扁平化管理,等級觀念不森嚴,但為了成本考慮,也不是所有律師都能用上辦公室的。

初級律師和實習律師都擠在辦公室中央的格子間裡,一眼望過去,就像密密麻麻的蜂巢。而他們就像勤勞的蜜蜂們,在蜂巢裡忙碌著自己的工作。

江耀熟稔地在這個“蜂巢”裡穿梭,不一會兒就帶她來到冷欣然的工位前。

冷欣然雖然已經升任初級律師了,但一直還兼著宗玉澄的律師助理。

一方麵是宗玉澄實在太忙了,沒空再帶新的實習律師,另一方麵冷欣然可能也很感激宗玉澄的知遇之恩,對兼當她的律師助理這件事並無半句怨言。

宗玉澄確實很照顧她,本來以冷欣然的背景,招她進念誠已經是破例,更彆說每次辦案能帶上她的名字就帶上。

這起故意傷害案,她也掛了名,和宗玉澄一樣,都是虞夢陽委托的辯護律師。

江耀在念誠呆得這麼久了,免不了也要和各位律師的律師助理打交道。尤其他之前和宗玉澄合作的案子也不算少,所以他和冷欣然也經常有接觸。

但不得不說,在律師助理和實習律師這些小朋友裡,他最怕和冷欣然接觸。

倒不是因為冷欣然工作不敬業或者怎樣,隻是她確實非常人如其名,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美人”氣質,好像除了對宗玉澄以外,不管和誰說話,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

伍錚梁對此也感慨過,好像他自從認識冷欣然開始,就從來都沒見過冷欣然笑過。能讓他這個風趣幽默的逗樂大師折戟的,在冷欣然這裡還是頭一遭。

此外,冷欣然也從不參與部門的所有聚會和團建,就連那種老大都不在,隻有小朋友們之間的約飯,她也從不參與。

冷欣然今日依舊保持冰冷本色,抬眼看著江耀由遠及近走來,絲毫沒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直到江耀帶著尤未站定,還是他先起的頭:“嗨,欣然。Queena說你在幫忙整理虞夢陽的資料,我是不是已經可以拿了?”

冷欣然瞥了一眼江耀,既沒做聲,也沒停下手上的動作,一邊打字,一邊伸手抽開了抽屜,在抽屜裡摸索。

尤未也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剛的初級律師,再怎麼說,江耀的職級也比她高,她竟然理都不理。

她正詫異,冷欣然卻一句話都沒解釋,甩給江耀一個U盤。

“是已經整完了,是嗎?”江耀已經能完全適應冷欣然的行事作風了,深諳隻有自己主動,沒有她主動的份兒,“我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看材料,重新梳理一下案子——”

“不用和我專門交代,”冷欣然終於開口了,“有什麼明天案情分析會再說。”

江耀意外:“案情分析會?”

“沒看手機嗎?”冷欣然依然沒停下打字的手,“Queena剛在群裡說的,讓你們看完資料重新梳理以後,明天再重開一次案情分析會,如果要改辯護思路的話,在會上提。她明天也會去旁聽的。”

“噢……好的,還有就是這個案子的延期申請——”

她充分理解他的意思,都不願把他的整話聽完:“我這不是在寫延期申請書了?我先和法官溝通一下,有消息再通知你。”

江耀本來還想和冷欣然談談她之後的安排,現在宗玉澄還在昏迷,冷欣然的業務也沒純熟到可以獨立辦案的程度,總還要分個人帶她。

不管是考慮和宗玉澄平日的交情,還是出於對晚輩們的關懷,於情於理,他都理應幫忙照顧她一點,所以他也想問問冷欣然心裡目前有無有鐘意的人選。

但看冷欣然一副忙得沒時間搭理他的樣子,他有眼色地道謝後,就帶尤未閃人了。

“Vip嗎?”尤未忍不住打聽,“怎麼對你愛答不理的?”

江耀向她簡單講了一下冷欣然的背景,總結道:“應該不是Vip吧,除了宗律師,她對誰都一個樣。可能天生性格就這樣吧。”

尤未低語:“還真是挺愛給自己找麻煩的,居然收這麼一個拽裡拽氣的徒弟。”

江耀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尤未是在說宗玉澄。

他不禁好奇尤未和宗玉澄的關係,她這說話的語氣顯然沒把宗玉澄當外人。而上次旁聽王永遒和王覽月吵架,他大致能明白,她這次回念誠也是彆有目的的,這個目的和秦惟馨、宗玉澄估計也有很大關係。

瞎猜永遠不如直接問有效,他懶得花心思試探她,直接問出口:“你和秦律師,還有宗律師,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未料到,這句簡單的問題,竟能讓她這個最善於扯謊的人,突然不善於掩飾她的情緒。

她像是被他的話蟄痛了,雙目忽空,呆怔地望著他,忽而失語。

她失神一陣,張口想要說話時,卻聽見一聲興高采烈的疾呼:“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