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未腦內一下空白,正在心慌意亂時,突然聽見鄭躊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師父,你們在哪裡啊?這兒怎麼這麼多房間的。”
被鄭躊躇的叫聲驚醒,江耀撤開了手,趕緊從床上下來。
尤未也趕緊彆開臉,和江耀錯開視線。
鄭躊躇已經自己找過來了,推門便看見尤未被銬在床上,而江耀則剛從床上爬下來。
“我們在做現場模擬,”江耀還沒等他問,就搶先解釋,“我們有些不一樣的發現,你過來看看。”
“……噢。”
鄭躊躇懵懵地走過去看,江耀對著尤未被禁錮的左手,又解釋了一遍他們懷疑阮覓夏是自己銬住自己的邏輯。
鄭躊躇覺得合理,但隻有一點想不通:“這樣一下就解釋得通了,隻有一個問題,那她又是怎麼製造自己被叢千斐反鎖在臥室裡的假象的呢?”
尤未想起他們檢查過的窗戶,和江耀說阮覓夏其實能用床單結成繩索逃脫:“她可以先翻窗出去,到門外再上鎖。”
鄭躊躇從昨天就沒想明白這個問題:“可是臥室的鑰匙隻有一把,她肯定是等叢千斐帶著公文包走了以後,再用鑰匙去反鎖的。但是這樣一來,這把鑰匙又怎麼會出現在叢千斐的公文包裡?”
這樣一說,尤未和江耀都噤聲了。
這個疑點,他們誰也想不通。
江耀先去給尤未解手銬:“我們等會兒再去那個房間看一看,先試試看這個高度,到底能不能從二樓爬到地麵。”
他給尤未解開手銬,拉著尤未站起來,準備過去再看看時,尤未突然喊住他:“等一等!你剛才說了什麼?你把你這句話再重複一遍。”
江耀摸不著頭腦,隻得回憶著重複:“先試試看這個高度,到底能不能從二樓爬到地麵。”
“不是這句!再前麵那句。”
“我們等會兒再去那個房間看一看……”
他話音未落,尤未就急匆匆衝了出去,跑到案發的那個房間,拍了一張照片,又跑回他們現在這個用於現場模擬的房間,反複對比。
鄭躊躇想要發聲問她想到了什麼,卻被江耀製止,他看得出來尤未正在處於最緊張的頭腦風暴中。
“一模一樣的6個房間,一模一樣的。”她反複念叨著這四個字眼,總算知道了奧秘,問江耀和鄭躊躇,“你們知道策展師最擅長的是什麼?”
江耀和鄭躊躇都一頭霧水,卻聽見她自問自答:“就是布置。房間的裝修本來就是一模一樣的,她完全可以將一間房布置成另外一間房的樣子,而且她有一個晚上做這件事。”
江耀試圖理解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其實他們進的房間,和案發時的並不是同一個房間。”
“不,是同一個房間,隻是和叢千斐離開的並不是同一個房間。”尤未語速又變得飛快,“假設叢千斐隨便選了一個房間A,帶阮覓夏進入到A之後,她又把他和他的公文包,和其他物品一起轉移到了另外一個房間B,並且用留在A門鎖上的鑰匙,從外麵反鎖了A的門,然後把A的鑰匙、她的手機,以及她配好的另一把手銬鑰匙,提前放在了叢千斐的公文包裡。”
“等到第二天叢千斐醒來,他沒意識到他其實已經在房間B了,離開B的時候,他確實確認過B的鑰匙還留在鎖孔裡,但他根本不知道A的鑰匙已經在他的公文包裡了。”
“他放心地走了之後,阮覓夏就可以把B的物品帶上,清理完他們在B的痕跡後,離開B,翻窗再進入A後,把物品布置回原來的位置,然後用自己的慣用手——也就是左手,銬上自己的右手,再故意磨破了她的右手,從手銬中掙脫,假意跳窗逃跑,再把一切說是叢千斐做的。”
江耀和鄭躊躇都聽懵了,想了好久才明白過來整個邏輯。
他震驚於尤未優越的思維邏輯,但還是有一點沒想通:“可是她要是想把叢千斐從A轉移到B,叢千斐怎麼會毫無察覺呢?”
“下安眠藥就可以。你可以在下次會見的時候,可以問問他,他那天晚上是不是感覺自己睡得特彆沉。”
“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鄭躊躇覺得尤未能琢磨出來這些太變態了,費儘心思製造這一切的阮見夏更變態,“她和叢千斐有什麼過節嗎?”
江耀和尤未都沉默了,因為他們都想到一個問題。
阮覓夏設計這個複雜的計劃,就是要置叢千斐於死地。抱著這樣決心的人,一定是策劃了很久很久,幾乎不會再給他們留下半點證據。
尤未說的這一切,哪怕再有邏輯,充其量也隻是推理,包括她說的左右手的問題。隻能說理論上講,叢千斐如果用的是自己的慣用手,應該銬的是阮覓夏的左手,但阮覓夏也可以一口咬定,叢千斐那天就是銬了她的右手。
至於尤未說的“調包計”,更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本來想通知警方再來勘察一次的江耀忽然覺得無力,因為可能警方再來一次,也並不能找到阮覓夏的破綻。
三人都感到一籌莫展,偏偏此時還有人來添亂。
尤未的手機被打響,那邊Zora的聲音焦急:“Yolanda,彆墅的保安剛通知我,有一幫阮覓夏的支持者來這邊鬨事了!他們人很多,保安已經報警了,您和江律師得趕緊離開!”
尤未還沒聽Zora講完,趕緊把大門鑰匙扔給江耀,叮囑他:“有點事,我出去看一下,你們在這裡等我,反鎖好門窗,哪裡都不要去,等我回來。”
她話說完,都沒等江耀回答,拔腿就往外麵衝。
江耀見狀不對,又把鑰匙扔給鄭躊躇:“你按她說的做,在這裡等我。”
“誒,師父!”
鄭躊躇當然叫不住江耀。
江耀跑下樓的時候,尤未已經風馳電掣地開車飛奔而去了。
他也趕緊亦步亦趨,跑上車,連安全帶都沒係,就開車跟了過去。
尤未還沒開到彆墅區門口,就見密密的人潮湧在大門口,保安們勢單力薄地阻擋著他們,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尤未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跳下了車,朝著人群飛奔過去,向他們大吼:“你們想乾什麼?!”
她這一聲用儘了全力,響徹人群。
人群霎時安靜下來,有人竊竊私語在問:“她是誰?”
“看著有點眼熟,好像是前幾天‘如伊隨心’剛宣布的代理CEO?”
“我有朋友在‘如伊隨心’,聽說好像是叢聿輝的私生女。”
“那就是叢千斐的姐姐咯?”
話音正落,尤未就看見離自己最近的一位肇事者將手中滿滿一盆的紅顏料怒潑向她。
正當她以為要被那盆紅顏料從頭澆到尾,卻被趕過來的江耀反擁住。
周遭的一切好像變成了慢鏡頭,她嗅見了顏料刺鼻的味道,聽見他劇烈的心跳聲,也感受到了他懷抱的溫度。
上一次這樣的擁抱是在什麼時候?
她的記憶有點模糊了,好像是在登頂完亞瑟王座的那天晚上,她在黑暗裡摸上了他的床,從背後環住他的腰。
她以為他睡著了抑或是會掙開,豈料他竟然借力翻過身來,突然把她拉進他懷裡。
他緊閉著眼,胸口因勻穩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也不知道,他是熟睡後的無意舉動,還是在裝睡。
她在久違的溫暖裡,神思遊弋,直到他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什麼都彆說,不要和他們起衝突,我們離開,讓警察處理就好。”
他已經被淋成了“小紅人”,她無法解釋她心頭突起的怒火,掙開了他的手,無畏無懼地衝到潑他的肇事者前:“為什麼要潑我們?”
“你是叢千斐的姐姐,你能是什麼好東西?你們歪曲事實,找媒體造謠阮覓夏是為了錢才誣賴叢千斐。”肇事者絲毫不覺得自己錯了,“同為女人,你竟然毫無同情心,這樣對待一個無辜的女孩!”
江耀聽不下去了,疾步過去,又將尤未護到身後:“我是叢千斐的辯護律師,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但請不要在案發現場這樣鬨事。我們今天來這裡,隻是為了儘可能地尋找證據,還原真相。如果我們真的想要靠輿論來打贏案子,又何必多此一舉來這裡走訪?而且,你們現在這樣來案發現場鬨事,如果一不小心破壞了現場,可能也會讓阮覓夏失去對她有利的證據,反而會害了她。”
江耀的回答引起一片噓聲,在場無人能理性地聽進他的話。
尤未再度擺脫了江耀的庇護,站到他們之間:“是啊,我是女人,可宗律師也是女人。你們去‘如伊隨心’鬨事,害得她從台階上摔下來,現在仍然昏迷不醒。既然同為女人,你們為什麼又要來傷害她?”
肇事者愣住了,欲要辯解:“那次我沒去……”
“那次沒有去,所以今天也要來參與一下,這樣才能彰顯你對阮覓夏的同情心,彰顯你對她的憐憫,彰顯你對她的拯救,對嗎?你告訴你自己,你是個主持正義,除惡懲奸的好人;你告訴你自己,向我們潑紅顏料隻是你維護正義的手段;你告訴你自己,即使我們因此而受傷,因此而昏迷不醒,也是罪有應得,惡有惡報,而你卻是正義的。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尤未緊抓住肇事者的手,操控著她將剩下半桶紅顏料潑向自己。
江耀和其他人都驚呼了一聲,而她卻猛睜開眼睛,抓起她也被染紅的手:“當你停下來,看看你自己的時候,你才會知道,不知不覺中,你在審判我們的時候,你的雙手也沾上了血。不要以為用正義之名行暴力之事,你就是無辜的了。”
所有人頓時啞口無言,尤未接著道:“叢千斐到底有沒有做過,他有沒有罪,司法機關都會調查清楚。但你們如果今天衝進他的彆墅鬨事,破壞了現場,不僅你們要負刑事責任,真正能還原真相的證據也會被抹殺。你們希望給阮覓夏的,是像今天這樣沾血的正義,還是一個公平客觀的真相?”
她勸他們:“警察快要到了,你們現在走,我不會追究你們的責任。”
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自己帶來的紅顏料、空水瓶、臭雞蛋,忽然覺得自己很陌生。
沒過多久,有人收好東西,先一步離開了。
而剩下的人為阮覓夏討公道的決心,也瞬間動搖了,陸陸續續地也跟著離開了,包括向尤未潑顏料的肇事者。
彆墅區的門口霎時空曠下來,尤未望著全身上下都是紅染料的江耀,第一想到的居然是指責:“你有病吧?就這樣衝上來,萬一他們帶的是硫酸呢?”
江耀也學她平素的模樣,半真半假地說:“你是甲方,硫酸當然也要替你擋。”
“免了吧你,”尤未氣衝衝,“去年就被寫血字上了熱搜,今年你是還想再喜提一次熱搜,是吧?”
她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而江耀也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你——”
“你徒弟跟我講的,”尤未強勢打斷他,“沒空跟你廢話了,我要去洗澡。”
“去哪兒洗?”
“你管我去哪兒?”尤未沒好氣,“要一起,就跟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