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5」【棲城,2023】(1 / 1)

雙詮法 Momenting 4363 字 3個月前

室內陷入詭異的靜謐,Zora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感——不是從窗裡漏進來的寒風帶來的,而是麵前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

“那個……Yolanda,如果沒其他的事話,我先走了,您和江律師慢慢聊。”

Zora想開溜,卻被尤未叫住:“你不用走,我們很快就能解決。”

Zora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出她有什麼必要留在這兒,但尤未的命令她豈敢不從:“好的。”

尤未先發製人,向江耀伸出手:“江律師,您好,我是‘如伊隨心’的代理CEO尤未,您也可以叫我Yolanda,今天很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但我好像和我的助理已經說過了,我們這次不再考慮念誠的律師來參與這次的案件。”

江耀沒有回答,也沒有回握,依然用那種古怪的目光看著她,動了動喉結。

尤未忽然想起他在倫敦那陣子就討厭自己身上的香水味,今天自己又選了最濃的一款,便識趣地把手收了回去,漫不經心地笑著掩飾心底的情緒:“如果您還有什麼指教,現在可以當麵和我說清楚,但是——”

她的目光下落到他身上襯衫的那塊咖啡漬和不齊整的襯衫,像是揪住了他的小辮子一樣,故意借此刺他:“我以為念誠的律師,至少會打扮整潔再進來見我。”

聽她這麼講,江耀也向下瞥了一眼襯衫上的汙漬,以及因為奔跑而起皺的襯衫。

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不得體的一次麵見客戶。

Zora不懂尤未為什麼對江耀那麼mean,剛想替江耀解釋幾句,就見江耀淡笑:“對啊,我就應該打扮得像淩律師這樣來見你,這才是一直以來,你最喜歡的樣子,對吧?”

他將手裡的外賣袋往尤未桌上一擱,轉身瞟了一眼屏幕上阮覓夏的傷照,晃了晃神,就徑直走了出去。

Zora沒想到堅持要來見尤未的江耀居然甩下這麼句話就走了,暗暗吃驚。

尤未也沉默了一分鐘,才讓Zora把門關上。

Zora還在詫異:“江律師他……”

尤未坐回原位,開始拆外賣袋:“彆管他。不是說了,我們很快就能解決嗎?”

Zora縱是有一萬種設想,也從沒想過他們用這樣三句話就解決了。

“那我不打擾您用餐了,下午的預約還是按原定計劃嗎?”

“按原定計劃。”

Zora點了點頭,在退出房間前,還是忍不住和尤未講:“那個……Yolanda,江律師說您不能吃含麩質食物,今天的外賣,是他親自跑去餐廳買過來的。”

尤未怔然間,Zora已離開了辦公室。

她頓時吃不下去了,轉而拿出手機給王永遒發微信,讓他不要再派念誠的人過來了。

***

江耀走後,尤未又約見了幾位之前律師團的律師,晚上又在翻看公關部整理過來的資料,昏天暗地忙到深夜,連Zora送過來的晚飯也隻草草吃了幾口。

當然,也不僅僅是由於時間的關係。Zora換了一家餐廳做了無麩質食物給她送來,但她怎麼吃都覺得沒有江耀送來的那份好吃。

她試圖將這個名字彈出她的腦袋,但屢戰屢敗。

在其他律師和她說話時,她腦子裡還在重映江耀剛才賭氣離開的樣子。

她知道他又被她說生氣了,她總是知道說什麼話可以讓他氣得跳腳。她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會變得比以前更成熟穩重些,但現在她竟然還是能輕而易舉地氣到他。

但她居然並不因此感到任何捉弄他的快感,反而心裡一陣空落落的——她總算明白,她並不是期待著他被她氣跑,而是期待著他受氣後仍然忍著怒意留下來,繼續和她有來有回地唇槍舌戰。

Zora沒有發現她從江耀離開後就心不在焉,恪儘職守地陪她加班到九點後終於捱不住了。

Zora男友的奪命連環Call連番轟炸,儘管Zora已經按掉了電話,也還是讓尤未察覺了異樣:“有人在等你?”

“啊……”Zora不知道是不是該和上司分享自己的情感狀況,因為情感狀況一般還牽連著女性職場裡最敏感的婚育問題,“是。”

“你下班吧,沒必要在這兒等我。”尤未也無意探究屬下的生活,“把明天的行程發完我就走吧。”

“啊……這樣不大好吧……”

“你都把手頭的事做完了,還留在這裡乾什麼?為了看著我工作?”尤未笑著問她,“我有這麼好看嗎?”

Zora笑了。

尤未也笑了:“把明天的行程給我就下班吧,彆乾等著了。”

Zora道謝後,發完行程就先走了。

Zora走後,尤未又看了一個多小時公關部發來的關於阮覓夏的資料,大致整理了下思路,才離開了辦公室,坐電梯去地下車庫。

她上車後,腦子裡還是叢千斐的案子。

事發後,叢千斐被刑拘後,淩昊岩去看守所會見過叢千斐一次,也整理過會見筆錄。但會見筆錄裡,叢千斐都是含糊其辭,但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沒有囚禁阮覓夏,整件事都是她在捏造事實,他是被陷害的。

但淩昊岩一問到關鍵信息,包括阮覓夏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彆墅,以及為什麼監控拍到了他將阮覓夏綁上車的場景,他就開始閃爍其詞。

她整理不出什麼眉目,有用的信息太少。淩昊岩和其他律師的口徑都很一致,照目前情形看,如果叢千斐真的乾了非法拘禁的事,家屬還是勸他早日給口供,選擇認罪認罰比較好,死咬著說自己什麼都沒乾,對他的案情不會有利。

尤未邊開車邊思考,突然在一個紅燈口停下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下意識望了後視鏡一眼。

後視鏡裡出現了一輛奔馳,她記得好幾個路口之前這輛奔馳就一直跟著她了——

有人在跟蹤她。

這個想法讓她的心臟滯了一拍。但她很快鎮靜下來,一邊注意觀察著後方,等著紅燈變綠,一邊撥通了Zora的電話。

紅燈變綠時,Zora接通了電話,她也放慢速度,和後方的那輛奔馳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喂,Zora,幫我問一下車庫的保安,讓他們幫我查一個車牌號,看看這幾天這輛車有沒有來過我們公司。”

“好的,Yolanda,車牌號是?”

尤未眯著眼睛瞄那輛奔馳的車牌號,幸虧她眼力好,才在夜色中勉強看清。

她將那個車牌號報給Zora:“儘快告訴我。”

“好的,Yolanda。”

那輛奔馳果然還在咬著她的車,一直跟著她。

但尤未現在已經半點緊張的情緒都沒有了,而是起了挑逗的性子,貓逗老鼠玩一樣帶著那輛車兜圈子。

兜了好幾個圈子後,Zora那邊終於查到了:“Yolanda,這輛車就是江律師的,上午剛來過我們公司。”

“噢,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尤未有些意外,她無法想象他大半夜跟著她的車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今天她的那番奚落?還是因為她早上乾晾了他大半天?還是因為他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作祟?

她無意與他糾纏,提速想甩開他,卻沒想到他也跟著提速,鍥而不舍地追了上來。

“有病。”

尤未低低罵了一聲,不管不顧地將她的車開進了自家的小區,反正保安自然會把他攔下來的。

豈料,剛回到彆墅沒多久的尤未,剛打開暖氣,就聽見家裡的門控係統響了。

她狐疑著走去看門控係統,卻見江耀的臉赫然出現在屏幕裡。

他似乎也在門那端感受到她的靠近,停下了按門鈴的舉動。

尤未終究忍無可忍,現在她沒有閒情逸致和他在深夜玩這種貓鼠遊戲:“你跟著我乾什麼?”

“你不是說要打扮得乾淨整潔才能來見你?”儘管門控音質模糊,尤未還是能聽出他佯裝平靜下的強烈情緒,“我現在夠乾淨整潔嗎?”

他脫下自己的大衣,讓她能在門控裡看清楚他西裝革履的樣子:“現在夠了嗎?”

尤未無法理解他在發什麼瘋:“就為了這句話?你至於嗎,一句玩笑話——”

他笑了:“對啊,玩笑話,你隨口一提一句玩笑話,我就什麼都當真了。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尤未一聽他喊自己的名字,頭皮發麻,怕被保安和鄰居圍觀,趕緊開門放他進來。

江耀的頭發和衣服都被雪水打濕了,如果是平時尤未可能還有閒心欣賞一下他濕襯衫下隱隱約約的流暢線條,現在她隻想送走這尊瘟神:“到底還有什麼事?如果是因為早上的事,對不起總行了吧?”

江耀一進房倒是安靜了下來,隻將一遝材料遞到尤未麵前:“把這個簽了。”

尤未接過來仔細一看,才知道他要她簽的是叢千斐的親屬授權委托書和《委托協議》。隻有由叢千斐的親屬簽了這個,律師才能去看守所會見叢千斐,然後再在會見時從叢千斐的那裡取得他本人親自簽署的委托書,才能正式成為叢千斐的辯護律師。

尤未真的看不懂了:“你有什麼必要死咬著這個案子不放?就為了‘如伊隨心’的常法?你就算幫叢千斐打贏這個案子,常法也不可能從熙達換成念誠,因為熙達的創始合夥人是叢聿輝的老朋友。”

不管身處於哪個圈子,隻要有人,就繞不開這些彎彎繞繞的人情關係。

江耀看向她的眼神裡冷淡得沒有多餘的情感:“我為什麼想打這個案子,我認為無需向你交代。”

尤未愣了愣,懷疑他今天腦子是不是瓦特了,是不是把甲方和乙方的關係搞反了。

她嗤笑一聲,掏出打火機,將他的委托書和《委托協議》都點了。

江耀在火光中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而尤未饒有興致地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挑出一根細煙,用唇含住。

她湊近藍紅色的火焰,點燃細煙吸了一口,對準江耀的臉猛力吐出煙圈。

江耀被嗆得連聲咳嗽,而她就喜歡品嘗他狼狽的模樣,慢條斯理地將細煙從唇間取下,夾在雙指間:“來我這裡撒潑打滾就想拿到委托協議?這就是你們念誠的業務水準嗎?”

“給你一支煙的時間,”她向他露出挑釁的笑容,靠向身後的沙發,妖嬈地交繞雙腿,“拿出你的真本事說服我,為什麼我要委托你當叢千斐的辯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