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不會死。”

像隨口點出一句微不足道的事實般，說話人漫不經心的態度讓迪恩開始思考這句話的可信度。

什麼樣的存在敢篤定自己不會死亡？

迪恩暫時想不出答案。作為獵魔人，他親眼見證過許多惡魔在消失之際的恐懼、怨懟、憤恨。死亡平等得懸掛於眾生之上，有形之物終有消散之時。

迪恩無法判斷這句話的真實性，但根據賽娜的表現，不難看出，她本人是真這麼認為的。

迪恩的視線落在賽娜的病號服上，他愣了一下，換了一個略顯冒犯的角度思考。

“……無意冒犯。”迪恩斟酌著詞句，猶猶豫豫地問出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

正盯著魔法陣，絞儘腦汁地尋找既視感來源的賽娜被突然的提問打斷思緒，她抬頭看向迪恩，臉上是少見的茫然。

“你看起來很健康。”迪恩補充一句。

甚至能抵著門鎖開木倉，迪恩在心裡又補充一句。

醫院……

賽娜眨眨眼睛，反應了一會，“嗯——啊！我騎摩托的時候撞到牆了，然後……”

她仔細回憶記憶裡那模樣已經模糊，但“很帥很貴”的標簽還被大腦緊緊釘在上麵的漆黑跑車（？），勉強整理出回答，“被路過的豪車車主送進了醫院……”

開車的人是不是還說了什麼話？

賽娜再三回憶。

好吧，她想不起來了。

“……可能那輛摩托也是他的？”回憶無果的賽娜兩手一攤，直接擺爛，“記不清了。”

雖然賽娜的回答斷斷續續、含糊不清，但他還是很快理清了其背後的邏輯。

迪恩：……所以，她唯一能確定的事，是那輛摩托車不是自己的？

-

賽娜沒在摩托車和魔法陣上耗費太多時間，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她一向不願在遊戲裡折騰自己的腦子。

魔法陣很快便失去了“寵愛”，賽娜東看看西看看，沒在房間裡找到其他值得注意的東西。

賽娜的視線最後落在滿地的玩偶上，她隨手撿起一個，與玩偶的紐扣眼睛對視。

盯——

數秒後，賽娜放下玩偶，一聲不吭地拿走迪恩手中的十字架，用十字架的尖角對著玩偶的縫合線狠狠戳了下去。

玩偶被戳開一個小洞，飽受擠壓的棉花噗噗地從洞裡往外冒。

迪恩逐漸習慣賽娜這些突然的舉動，相較於驚嚇，他心底更多的是一種“習慣了，不然怎麼辦”的無奈。

“這個玩偶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他問。

“沒有，”賽娜頭也不抬，“就是想拆開看看。”

意料之中的回答。

迪恩想。緊接著，他發現，相比於自己最初拉滿的警惕，如今的他對這位突然出現的阿其曼小姐的接受度高了許多。

明明沒有過多久，他對阿其曼小姐的定位就從危機催使的暫時合作者，變成了如今的……朋友？

迪恩自己也說不準。

十幾分鐘前，迪恩.溫徹斯特將木倉口對準對方，隻為試探她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不知恐懼為何物。

而十幾分鐘後——

一隻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攤開的手掌打斷了迪恩的思考。

是賽娜。

已經把一隻玩偶拆了個徹底的賽娜指了指離迪恩不遠的毛絨貓咪，“麻煩把那隻貓拿給我。”

聞言，迪恩彎下腰，拿起不遠處的毛絨貓咪，縫合線一麵朝上，遞給賽娜。

賽娜接過玩偶，隨口說了句“謝謝。”

被一聲“謝謝”點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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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前，迪恩.溫徹斯特將木倉口對準對方，隻為試探她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不知恐懼為何物。

十幾分鐘後，迪恩.溫徹斯特包容了對方的任性，甚至給予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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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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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恩意識到了一件事，自己的情緒切換太快了。

起初，麵對突然出現的賽娜，他有意提防，便時刻盯緊她的動作；後來，他決定與對方合作，稍有放鬆，便給予對方全盤信任，甚至擔任保護者的角色。

在懷疑賽娜是否能感受恐懼，他不顧後果當場舉起木倉測試；在得到答案，隻是覺得她可能沒有說謊，他又放下全部芥蒂，與對方正常相處。

這不正常。

迪恩想。

人是有記憶的，情緒亦是記憶的一部分。可他的心此刻瀕臨崩潰的雪山，隻需一點推力，如積雪般的情緒便會頃刻占據一切，甚至影響他的行為與判斷。

迪恩不由得感到後怕。

下一秒，迪恩深吸一口氣，全力自心底滋生的恐懼。

“麻煩……嗯？”嫌棄十字架拆線太慢，想讓迪恩幫自己找找其他尖銳物品的賽娜注意到對方滿臉的嚴肅，有些奇怪，“怎麼了？”

迪恩轉眼看向這個快被棉花吞沒的黑發少女，一時不知該用怎樣的態度麵對她。

或許……

迪恩的視線落在賽娜裝著手機的口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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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恩向一直遊離場外、暗中觀察的蝙蝠俠說出了自己的發現。

他話音未落，坐在他對麵的賽娜卻像得到了認同了一般，搶在蝙蝠俠之前回答，“我懂了。”

賽娜作了一個推眼鏡的手勢，侃侃而談，“其實不止情緒變化，我以為，這間醫院也有問題。”

名偵探賽娜開始推理——

“紅羅賓想監視我，他需要一個方便觀察的位置，所以醫院變成了對稱的兩棟，而他也不自覺接受了這一變化。”

“安娜不想我通過開鎖打開病房的門，所以房間的門鎖打不開。她希望我能探尋她的過去，所以新出現的病房與她有關——病房裡有一張寫著‘安娜，生日快樂’的賀卡。”

“說不定——靈異不影響磁場，手機能進行通訊，也是因為安娜需要兩邊的‘合作’……唉？等等。”

賽娜推理著推理著，推理到自己身上，“……那我能用木倉開鎖，是因為我自己？”

原來是憤怒催動的唯心力量在運作。

賽娜略有遺憾地想。

她還以為物理學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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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完畢，賽娜沒有說話，而是頗為興奮地等待眾人的反應。

沉默。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直至蝙蝠俠提出問題——

“這隻是猜測。”他說，“你沒有證據。”

賽娜想了想，歪了下腦袋，“那就試試？”

說完，她拿著手機走至門邊，推開門，站到光影相交處。

迪恩抬眼望去，就見黑發的少女半邊身子被黑暗浸沒，她抬起頭，舉起右手。

玩家，賽娜.阿其曼，決定裝一個大的。

“神說，”玩家打了一個響指，“要有光。”

啪！

有什麼從門的另一側猛地炸開，幾乎刺痛迪恩的雙眼——

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