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們希望日常學習和魔法學習可以二合一,這樣方便許多,但現在條件畢竟還未成熟,隻能分開進行。
在征得姐妹們的同意之後,瑪麗婭跟白雪和玫瑰紅去了同一個學校:厄爾庇斯女校。
每周四天,瑪麗婭和姐妹們還有同學們在學校認真上課,休息的三天,她和姐妹們在宮廷裡或森林裡認真修煉魔法,或者跟母親一起去體察民情,日子十分充實。
對她來說,在學校裡的日子反而更像是休息。畢竟修煉魔法和走訪民間都是很累人的,許多東西都要靠自己摸索。而在學校裡,她大部分時候可以坐著吸取大量知識。
瑪麗婭非常珍惜她在學校的每一節課,這個寓意為“希望”的學校,確實給她帶來了許多新的希望。
這個學校是以希望女神的名字來命名的,塑著手捧百合花,微笑燦爛的希望女神像。與一般的希望女神像不同,她的百合花高舉過頭頂,眼睛也出神地、虔誠地望著上方,使得那怒放的花,像是來自天空的火焰,那明亮的眼,像是點燃天火的鏡子。
瑪麗婭每次經過,都會被這個雕像感動,也會被雕像下方石碑所刻銘文感動。
“傳說,第一個女人潘多拉打開了災難之盒,讓所有禍患飛出,唯獨把希望女神厄爾庇斯關在了盒子裡。”
“這個傳說很有名,但我希望你們絕對不要當真。是諸神想毀滅人間,卻拿一個無辜的女人黨替罪羊。”
“女性不是災難之源,女性是希望之源,萬物之母。希望女神也是關不住的,她會掙脫一切束縛,四處傳遞希望。”
“她一直與我們同在,請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力量,一直向前,向上。”
在這裡,女教師們給了她許多掙脫束縛,向前向上的力量。
文法老師告訴她們:
“很多人以為是思維塑造了詞彙,其實不對——是前人留下的詞彙,塑造著後人的思維。所以——你們要去利用詞彙,但也要警惕,不要被它們利用。比如表示男子氣概這個詞,總用來讚美剛強的品質,甚至很多女人也以被誇讚有男子氣概為榮。可是這真的合理嗎?剛強是獨屬於男人的特性嗎?……你們要去審視,審視每個詞,不要被利用擺布了,還以為理所當然。”
數學老師教給她們:
“要始終有對比的概念,有求證的概念,有絕對值和相對值的概念,這樣才能讓腦子保持清晰。如果有人告訴你,做某件事特彆好,因為很多人都說好,你該立刻相信嗎?你不該,因為你還沒有比較過,究竟是說好的多,還是說不好的多?你還沒有求證過,說好的那些人裡,有說謊的嗎?說謊的多嗎?……”
科學老師展開三張地圖:
“看到了嗎?每一張都不一樣,因為這是不同時代的地圖。那麼哪一張最準確呢?……說得好瑪麗婭,是第三張,因為,那是航海者根據親身見聞所畫,而不是出於想象。可是,它會永遠準確嗎?……它不會,萬事萬物都在不斷變化,人類的細胞一直在更新,人類的世界也是……如果有人告訴你有永恒不變的事物,記住,他不是騙子,就是傻子……”
心理老師講了個故事:
“曾有個囚徒,在毫發無傷的情況下死了,為什麼呢?獄卒把他眼蒙上,在他旁邊放了個滴漏,然後告訴他,他正在被放血。囚徒以為水滴的聲音是自己血滴的聲音,在無限恐懼中,把自己嚇死了。”
“聽起來很荒謬吧?但這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強大的心理暗示,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就看你怎麼用了……”
“我隻希望你們,不要去當那個囚徒。”
曆史民俗學的課上,老師介紹了不同民俗環境下,人們千差萬彆的生活:
“亞馬遜女戰士從小接受各種體能和格鬥訓練,她們戰鬥力極強……在那樣人人參戰的戰鬥民族,女人不會以膀大腰圓為恥,相反,要是一個女人因為身體瘦弱當不了戰士,那才會自卑……”
“斯巴達的教育理念是'城邦利益大於一切',如果一個斯巴達戰士當了逃兵,他母親並不會張開雙臂擁抱他,歡慶他撿回一條命,而是會親手送他回戰場,或者直接殺死他……在某些地方,人們喜歡說'母性的本能就是把孩子看得高於一切',要是斯巴達母親聽到,肯定會覺得十分可笑……”
她還鄭重提醒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女人,以後也很可能會成為母親。你們以前,現在,以後都會不斷聽到有人告訴你們,女人應該是什麼樣的,母親應該是什麼樣的。可是我希望你們記住,女人並沒有一種統一的模樣,也不該有……我們總被某些特定的民俗塑造著,但我們也可以反過來改變它們……”
政治經濟學的課上,老師提問了許多同學同一個問題:自私,是好還是不好?
包括瑪麗婭在內,所有女孩都回答了“不好”,有的是毫不猶豫回答的,有的是想了又想才回答,似乎怕說彆的答案,會被人鄙夷。
老師看起來毫不意外,她笑了,隨即又一本正經地說道: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如果人不自私,社會是無法發展的。”
“為了追求更大利益而不斷競爭,在競爭中不斷升級自己的知識和技術,這才能讓社會不斷進步。”
“過分自私而肆意損人利己當然是不好的,可是隻知道無私奉獻也是不好的。”
“女孩們,要想進化,你們,得學著自私一點啊。”
……
僅僅兩年,這些課程,似乎就把瑪麗婭成功改造成了另一個人,有了一個更嶄新,更自信,更愛自己的靈魂。
她不再那麼容易被彆人影響,動不動就反省自己,苛責自己,讓自己退讓。
她不再那麼有求必應了,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感受很重要,不想去的應酬,不想見的人,能拒絕就拒絕,要省下寶貴的時間精力做更有意義,讓自己更開心的事。
她學會接納自己的負麵情緒,接受自己並不是完美無私,誠實麵對自己的私心和欲望。
曾被她深信不疑的許多觀念,來自她的父親,她的宮廷教師的“權威言論”,不知被她在腦海裡回放拆解了多少次——直到她漸漸意識到,那大多隻是些試圖弱化她,掌控她的陳詞濫調罷了,根本不是什麼宇宙真理。
她柔順的眼神開始變了,她越來越敢直視她看不慣的人,目光堅定,冷漠——除非對方能用道理或行為說服她,否則再大的音量都不能讓她軟下來。
她的身形和談吐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因為長期苦練搏擊術,苦練如何敏捷地進行攻擊和閃避,她纖細柔軟的四肢長出了一些肌肉,變得有些堅硬,行動的速度也不由快了許多;因為經常琢磨各種邏輯錯誤,辯證思維,說話層次,練習怎麼贏過對方辯友,她在日常交談中也養成了喜歡分條說理,喜歡指出對方邏輯問題的習慣。
她的家人們都為她的這種變化感到可喜,除了——她的父親,菲利普國王。
某一天,國王一臉陰沉地帶了一隊衛兵,不打招呼就突然殺到厄爾庇斯女校,當著瑪麗婭的麵,揮手對披甲持槍的衛兵下令道:
“把這個教壞我女兒的,大逆不道的學校拆了!”
“我好好一個乖巧懂禮的女兒,曾經是人見人誇的貴族小姐典範,現在,變成了一個咋咋呼呼,還經常頂嘴的野孩子,變成了我們皇室的笑柄,真是太叫我心痛了!!”
“她甚至還寫信讓我下令禁止雇傭童工,減少工人們一半的日均工時……真是可笑,整個王國都是我的,沒有我的恩準,那些工人哪來的工作,哪來的飯吃?那些貧窮的小鬼,更是早就餓死,被野狗叼走了!……他們不多乾活兒,怎麼創造更多利益,難道讓我去乾嗎?!這種可笑的思想,宮廷裡得體的禦用教師肯定不會教,那麼隻能是這個不入流的三腳貓學校教的了!……”
“一看就知道,這學校裡的教師都是女人,能教出什麼好東西?!女人隻會搬弄是非,耍小聰明,能有什麼真本事?!”
“眼看她到快到訂婚結婚的時候了,這麼下去,怎麼會有體麵的家族願意要她當女主人?!……老天呐,她不僅思想墮落,禮儀喪失,連那嬌嫩的皮膚也開始變得粗糙,說是為了練習搏擊磨出了好多繭子!……可是誰會要一個打打殺殺的妻子?!……作為一個稱職的父親,我必須及時把她帶回正途!”
“作為一個稱職的國王,我也不能放任這種學校繼續敗壞社會的風氣,教壞大批女孩們!必須拆毀!立刻拆毀!永不複焉!”
菲利普國王以為動點真格的,嚇唬一下瑪麗亞,她就會害怕,就會變回那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沒想到,他隻在她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憤怒,還有某種——堪稱一刀兩斷的決心。
感到害怕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更沒想到,瑪麗婭為了守住這個該死的學校,竟然公然違抗了他,還打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