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留(修)(1 / 1)

許妙儀持劍朝鬼臉人後背刺來,鬼臉人迅速抓起蕭韞的衣領,轉身的同時將蕭韞拎到自己麵前。

許妙儀一驚,連忙收勢,旋身落地。

然而這次鬼臉人並沒有立即做出下一步動作,因為蕭韞趁他轉身之時將飛鏢刺入了他的腹部。

鬼臉人欲舉刀去砍蕭韞,許妙儀幾枚飛鏢打得他偏了方向,刀刃狠狠沒入樹乾,發出“砰”的一聲,整棵樹都搖了一搖。

蕭韞趁機抬劍去刺鬼臉人的手,逼迫他放開對自己的桎梏。

許妙儀見蕭韞形容狼狽,不禁目露愧疚:“抱歉,我來晚了。”

“還不算太晚。”蕭韞虛虛說著,毫不客氣地躲到許妙儀背後。

鬼臉人拔出陌刀,盯著蕭許二人,幽幽道:“給你活路你不要,那就彆怪我心狠手辣了。”

許妙儀冷笑一聲,舉劍指了指天邊:“你看那是什麼。”

鬼臉人順勢看去,隻見橘色的火光破開黑暗,伴隨著濃煙滾滾。

“巡邏士兵馬上就會來,你縱然武功蓋世,也要想想自己是否經得起車輪戰。”許妙儀道。

鬼臉人放聲狂笑,喝道:“在他們來之前殺了你們兩個,足矣!”

蕭韞快速將自己對鬼臉人招數的理解全盤告知給許妙儀。

許妙儀點點頭,對蕭韞說了句“躲好”,持劍迎了上去。

她雖然力氣不及蕭韞,但速度和技巧都遠在蕭韞之上。且鬼臉人腹部受創,故而不能在短時間內殺死她。

沒多久,隱約有人聲和腳步聲傳來。

鬼臉人低低罵了一句,抽身脫戰,頃刻間便無影無蹤了,如同鬼魅。

許妙儀嘔出一口血來,半跪在地。

“某還以為許兄不會回來了呢。”蕭韞輕聲道。

許妙儀回頭睨了他一眼,嗤道:“你莫以為誰都同你一般奸詐狡猾。”

蕭韞輕笑一下,又問:“那房子裡麵有人嗎?”

許妙儀知道他問的是著火的房子,怪道:“當然是空的,我怎麼可能燒住著人的房子?”

此時腳步聲已經來到了院外,蕭韞問:“去我的宅院,如何?”

許妙儀警惕道:“你不會想記恨我先前的離開,想趁機報仇吧?”

“怎麼會?”蕭韞笑道,“我怎麼舍得失去許兄這樣好的盟友呢?”

許妙儀無語,但還是應下了。

目前來說,蕭韞的宅院不僅安全,並且還能提供醫療服務,是最好的去處。

蕭韞於是起身打開院門,對那些官兵道:“吾乃朝廷特派監察禦史,去叫你們長官來。”

官兵們細細一瞧,發現此人確實麵相貴氣,於是趕緊應下了。司軍參軍很快就趕到現場,他與蕭韞曾有過一麵之緣,當即就要行大禮。

蕭韞攔下了他,略去原因和許妙儀縱火一事,將遇襲經過大概一說,請他去準備馬車。

參軍立馬連連應聲,命屬下去辦。馬車很快牽來,許妙儀掩著臉,跟在蕭韞身後上了車。

“那人是你的仇家?”許妙儀問。

蕭韞搖頭:“不是,他說殺我的理由是看我不爽。而且他親口承認了,自己是殺司法參軍一家的凶手。”頓了頓,他又將鬼臉人所述的殺害參軍一家的理由全盤托出。

“此人瘋瘋癲癲、心狠手辣,是個大禍患,不可久留於世。”許妙儀眉頭緊鎖,鄭重道。

蕭韞頷首:“他招數詭譎,大概是江湖中人,我會找江湖上的人幫忙排查。”

“他此番沒能得手,很可能卷土重來。”許妙儀憂心忡忡。

“我會增派人手……”蕭韞說著,忽然語意一轉,揶揄道,“許兄那邊就不需要了吧,免得你又指控某監視你。”

許妙儀:“……”

她扭過頭去,憤憤道:“不需要你,我自己想辦法!”

蕭韞笑而不語。

兩刻鐘後,馬車在一處宅院前停下。兩人先後下了車,一個玄衣侍衛迎了上來。

“郎君?您怎的受傷了?!”侍衛震驚得圓睜雙目,“兄弟們呢?”

“全沒了。”蕭韞垂眸,聲音沉重,“李梧,你帶人去洛明街附近收屍,然後給他們準備棺材,找靠譜的鏢局運回長安,再予其家人重金補償。”

李梧呆愣了片刻,黯然低下頭:“是。”

蕭韞帶著許妙儀進了宅院,吩咐人給她準備一間廂房,並給她安排了一個女郎中。

由郎中上過藥,許妙儀去找到了那坑蒙拐騙的老道,小小地懲戒了他一番,並要求他經常為林素婉做心理疏導。

老道士發毒誓應下,許妙儀這才放過他。

而另一邊,蕭韞也不得輕鬆。

青州大大小小的官員連夜上門,在蕭韞的正堂裡痛哭流涕、捶胸頓足。

“蕭禦史,您回青州怎麼不提前知會我們一聲啊?”趙司馬一把鼻涕一把淚,“倘若您有半點差池,我們便要遺恨千古了!”

蕭韞暗想:他如今身上的差池還不夠多嗎?

刺史道:“您放心,我們必定會將那小賊捉住!”

蕭韞想了想,提醒道:“那人武功高強,你們要加緊巡邏,以免無辜百姓慘遭毒手;可以封城,但是要給物資留進出通道,否則會物價飛漲……”

眾官員點頭連連,直呼“禦史英明”。

“諸位請回吧,某身負重傷,實在沒有精力陪各位了。”

眾官員這才退下。

蕭韞起身往房中走,忽聽“哐啷”一聲。低頭一瞧,是石哨從他身上掉了出來。

他盯著它看了一瞬,竟莫名彎起了唇角,隨後慢慢地彎腰將其拾起,鄭重地收入囊中。

翌日,兩人一同用過早膳,隨後回到客棧,與嶽強等人彙合,並說明自己與鬼臉人惡戰一事。

有人歎道:“竟這般驚險!我還當你倆宿醉在外頭了。”

嶽強憤憤道:“他敢對我們明遠鏢局的人下手,就是打我們的臉!二位放心,我稍後就去打聽打聽。”

蕭許兩人道過謝,各自回廂房休息了。

晚上用膳時,嶽強風塵仆仆地回來了,麵色凝重道:“我問過了青州所有有頭有臉的黑-道人物,都表示自己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官家人動手。”

“那他就是外地的了,竟這般張狂,都不跟當地黑-道打個招呼,鬨出這麼大的亂子!”有人道。

幾人嘰嘰喳喳地討論了半天,除了得出這人張狂自負外,沒有任何有用的結論。

城門仍在封鎖,一行人繼續留在青州,恰好也給了蕭許兩人養傷的時間。

官兵在城中日夜巡邏,蕭韞的人也一刻不離地蹲守在客棧附近。一連十日,城中再無慘劇發生,蕭許兩人也沒再看見鬼臉人,或許他也養傷去了。

這日用過晚膳,許妙儀把蕭韞拉到後院,低聲詢問:“公廨查案查得怎麼樣了?”

蕭韞搖了搖頭,喟歎一聲。

許妙儀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喃喃道:“黑白兩道齊下,竟都未能將他揪出來……”

“是個厲害人物。”蕭韞道。

許妙儀正欲附和一句,卻忽然頓住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地方,麵色有些發白。

蕭韞敏銳察覺到了許妙儀的異常,於是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黃綠相交的草叢中,一條青色小蛇正緩緩潛行。

蕭韞當即明白過來,心中莫名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她好像又生動鮮活了幾分。

而此時此刻,許妙儀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蛇是她唯一害怕的東西。其緣由可以追溯到兩千多年前,她五歲的時候,外出遊玩的路上不慎掉進了一個蛇窩。

那難聞的腥氣,那雙雙幽綠的眼珠、豎線一般的瞳孔,還有身體被數條蛇纏繞時,冰涼而黏膩的感覺,她至今難忘……

倏地,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自己為何反應如此激烈?上輩子她特地磨煉過,隻要蛇不爬到她身上來,她還是能夠保持鎮定的。

莫非……李霜兒也怕蛇?許妙儀在腦海中檢索了一陣,果不其然發現了李霜兒幼時被蛇咬的記憶。

真是好巧不巧。難怪她會來到她的身體裡麵,兩個人在冥冥之中,還是有些共通性的。

許妙儀深吸一口氣,快速斂起情緒,解釋道:“剛剛忽然有點頭暈。”

作為一個將領,她深知隱藏自身弱點的必要性。雖然蕭韞算不上她的敵人,但他還不足以讓她袒露脆弱。

蕭韞眉尾輕挑,“哦”了一聲,又佯裝關切地問道:“許兄可要緊?去醫館看看吧?”

許妙儀搖搖頭:“不用,已經好了。”說著,她就要繼續往回走。

熟料蕭韞突然伸出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眉頭微蹙,側頭看向蕭韞,不解中夾雜著幾分心虛與惱怒:“做什麼?”

“這突發性的頭暈,可能是心臟出了問題。某有個朋友的朋友,也時常如此,但他一直不以為然,誰知後來,他竟心臟驟停而亡了。”蕭韞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眉宇間還隱隱浮現著擔憂之色。

蕭韞這廝能這麼好心?許妙儀稍作思量,很快反應過來蕭韞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她怒上心頭,冷哼一聲,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你不用這麼關心我。”

“我們相依為命,某不關心你,關心誰呢?”蕭韞抱手看著許妙儀,語氣含笑。

許妙儀:“……”

氣惱之下,她狠狠瞪了蕭韞一眼,道:“我用不著你的關心!”說罷,她疾步離去。

蕭韞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知不覺間笑意更深。

許妙儀徑直回到房中,把自己埋進被子,心中一團亂麻,說不清自己是憤怒還是難堪。

她不想讓蕭韞知道她的弱點。

這大概是出於一種好強心理,但又不是完全是。

更深層的原因是,對她而言,怕蛇一事不僅是她的弱點,更是她心中隱秘的夢魘。上輩子,除了親近的人,幾乎沒有人知道她怕蛇。

而蕭韞,對她來說,隻是個半生不熟的合作同伴,她才不想讓他知曉此事呢。

……

翌日用早膳時,蕭韞發現許妙儀刻意回避自己,不由得心生納罕:她真的生氣了?

稍作思索,他開口詢問:“許兄,你的傷如何了?”

誰知許妙儀一把將筷子拍到桌子上,起身道:“我吃好了,上樓休息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其餘幾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問蕭韞:“你倆吵架了?”

“沒有啊。”蕭韞望著許妙儀憤憤離去的背影,茫然中莫名有一絲心虛無措。

“那就是你無意中說錯話了,”那人寬慰道,“也沒多大個事兒,道個歉就好了。”

“該道歉還是得道歉,彆怕折麵子,因為一點小事壞了兄弟感情可就不好了。”嶽強教育道。

蕭韞點點頭,若有所思。經過一番謹慎的權衡,他決定,為了後續的合作順利,他得去跟她示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