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上寫的地點在城南,與之前那間酒坊的方向相反,在一片還算乾淨的街道上。按著門牌,池飛鵠找到了那戶人家。沒在門口看見蘇槿,她隻得叩了叩門,可無人應門。
再次叩了門,仍舊無人回應,可她明明感覺得到院內有人。
手按在刀上,她伸手去推門。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她腳下已經暗自聚力,隨時可以向後撤離,免得門□□出什麼來。門沒上鎖,隻打開一條小縫,便猛地從旁側伸出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
她立刻反扣住那人手腕,雙耳雙眼都警覺地探查四周環境,卻沒聽到任何其餘聲響,隻有一聲悶哼,似是被她抓痛了。
她不確定對方身份,於是更用力地攥了對方的手腕、幾乎要脫臼。那人痛呼起來,終於開口問道:“大俠來此是為何事?”
聽這聲音,門內是個年輕男子。
“問我之前,先說你的。”
她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傳來一聲被用力忍住的悶哼,手上的力也全鬆了。“我在此等人!若姑娘是來赴約的,便還請鬆開手罷!”
踢開大門,她才看清那隻手的主人。那人戴著黑紗鬥笠,結結實實遮住麵容;一身灰衣,布料雖看似粗樸,卻仍有月白色的暗紋繡於其上;雖打扮簡潔,卻未著護具,露在外麵的手也看著細膩,毫無習武痕跡。
“叫我來的應該是個女子。”
她的手仍未鬆開刀柄。對方見她警惕,隻得將手抬起、掀起遮臉的黑紗。
下麵露出一張因劇痛而變得慘白的臉,正是換上一身男子打扮的蘇槿。
她的警惕變成了一聲無奈的歎息。“你乾什麼呢?”
蘇槿不作聲,放下黑紗、用胳膊推上了門,這才揉著手腕開口,聲音也變回女子。“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不能被發現。”
剛才那隻手腕仍舊無法使力,似是真的脫臼了,池飛鵠伸過手,輕輕地對準位置,將關節接了回去。蘇槿全身一抖,沒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想必那黑紗蓋住的臉色又慘白了幾分。
“你們姐弟倆真厲害啊,聲音變得我都認不出了。”池飛鵠看著她活動手指,隨意地誇了句。
“這說來話長。”
蘇槿似乎不想說這個,徑直走向院中的正屋,邁了進去。池飛鵠這才發現這是個樸素的民宅,雖麵積不大,卻處處乾淨,院中還堆著幾個水缸,其中養著睡蓮。
“這是你家?”
“這是錢大娘家,她出去打牌了。”蘇槿坐在桌旁,摘下了鬥笠,“她曾是我家的總廚,前年告老辭了職。說是自己無兒無女,就在這買了間小宅子,我和蘇槭時不時會過來看望。”
“看來她廚藝相當好。”
“這是其中一個理由。”蘇槿仍然發白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先說正事吧,池姑娘。方才說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那是昨晚的事。旅店和客棧都太容易被找到,我隻能來投奔錢大娘了。今早錢大娘從集市回來,說果不其然看到有家丁在找我。不過看來尚且覺得是家醜、未曾報官,否則就更難出城了。”
“你殺人了?”池飛鵠冷不丁地問道。
蘇槿一愣,連忙否認:“怎麼會!我不過是不滿家裡安排的婚事。總之,我今天或明天就得想辦法出城,所以才請池姑娘過來商議。”
“讓錢大娘帶你,扮成返鄉的祖孫不就好了?”
“我何曾沒想過。”她以袖掩麵,輕歎一聲,“確實這樣更方便,但我還未告訴錢大娘為何離家、更未向她提過我要出走,隻對她說與爹娘發生口角、出來躲兩天……何況她年事已高,這樣輕率地帶她離開家,萬一發生不測,我可不敢想象。”
池飛鵠這才明白,她和錢大娘之間關係親如一家,因此才產生這般糾纏和不舍。手指點了兩下桌麵,她緩緩啟唇問道:“那我來了,你想到新的辦法了嗎?”
“我的初步計劃是這樣。”
蘇槿示意她附耳過去,輕聲道來:“還請池姑娘出麵,租下車馬,與我一同出城。家丁要搜尋的話,可能會疑心獨身女子,但一男一女就不會了。到了城外,便不再勞煩池姑娘,我一人便可繼續趕路。當然,所有費用我會自力承擔。”
池飛鵠斜著腦袋,聽她言中之意鑿鑿,想必是已經決定這樣執行。隻是留她自己在此等候,風險未必太大:既然是曾經府上用人,那找到這也是時間問題。轉念一想:反正馬上離開,到下一個地方又要去做助人之事了,再多這一件也沒差。
“你會趕車嗎?”
蘇槿搖搖頭,“但彆無他法。騎馬出行,風險太高。”
“那就搭我和師父的車吧。”
她話說完,蘇槿吃了一驚,連忙盯著她的臉。她解釋道:“師父本來今天打算進城備車馬,結果昨晚著涼了。等他好了我們就出發,到時候你上車一起走,走遠一點,你也能以自己的身份雇車了吧?”
恢複了血色的臉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蘇槿握住她的手,聲調柔軟又亢奮,“多謝!你又幫了我一次這麼大的忙,真不知道該如何答謝你。”
說罷,她便起身,急急忙忙從隱蔽處取出自己的行囊,翻找了片刻,拿出一個玉佩。“記得你說臂釧戴著不方便,那這想必不會造成影響。”
池飛鵠打眼一望,那是個雙魚玉佩,兩塊太極狀的遊魚被繩縛在一起,若有必要可以取下其中一隻。她擺擺手,“算了,我也卸了你關節,就抵消了。再說這種東西,還是贈予心係之人更好吧。”
蘇槿輕輕一笑,也不執拗,收起了玉佩。“我的心係之人,這世上想必不會有了。”
“你弟弟呢?”
“他會活得順風順水,何須我掛心?現下唯一值得惦記的是,他不要向爹娘透露出你們師徒二人的具體住處。”
她取來筆墨,留下一封簡信,對錢大娘交代自己已想開、回家去了,叫她不要多掛念。用鎮紙壓在桌麵上後,她背好行囊,二人朝著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