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1 / 1)

女帝從保潔開始 十蠻 4403 字 21小時前

在她出聲的一刹那,門內事物的拚圖驟然崩壞。

視線忽的暗下來,破了皮的牆壁扭曲成一道四四方方的封閉空間,沒有光,腳下的寒意漫過了她的雙腿。

黑暗中她自己的心跳聲格外清晰,窸窸窣窣的聲響從背後襲來,徐盈警惕地扭身,一把鉗住那團虛影。

“又是你!”她甚至沒有擦乾眼簾上的淚水,就認出了對方。

“上次說讓我留在這裡的,也是你吧?”徐盈森然道,“為什麼要窺探我的記憶?”

稚嫩的女聲似乎受了驚嚇般,“這就是你一直抗拒留下的原因嗎?”

虛影分出一節枝乾。

視線開始明晰,枝乾的儘頭結出梳妝鏡麵大小的空間,裡麵是那張親切又熟悉的臉。

“你的牽掛在那裡。”稚嫩的女聲像是有些不解,“你在這裡沒有牽掛嗎?”

它的邏輯鏈碎得令徐盈無法糾正。

想去哪裡是不用講道理的。

“她也抗拒過。”虛影冷不丁說出這句話,“你們真奇怪。”

徐盈微微蹙眉,“她?”

“分明給了完整的身體,完整的家人,為什麼要抗拒?”虛影好像十分困惑。

徐盈暗暗一驚。

難道說,她不是第一個穿越到這具身體裡的人?

它找了不止她一個替身?

徐盈麵無表情地握拳錘向試圖纏住她手臂的虛影。

在這個虛無的空間裡,她的意誌力才是最有用的。

啪嗒一聲。

虛影被狠狠摔在地麵,四散開來。

“雖然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但我個人非常不喜歡彆人對我指手畫腳!”

虛影試圖重新凝結,卻被徐盈一腳踩碎。

她一步步走遠,腳下的寒意逐漸散去,黑暗裡劃出一條光線。

“你的心變得沉重了。”那個聲音在消失前說,“你早晚會留下的。”

徐盈沒有理會。

乾擾心態是敵我雙方常做的事。

在夢中和一個不知名的存在打了一架的後果,是整天都沒什麼精神。

“你確定回去後,嚴大夫不會給你的藥裡加東西嗎?”

回程的路上,徐盈一直沒精打采,跟著的柳江白時不時側臉看她,唯恐她從馬上摔下去。

嚴大夫治人治本很有一套,徐盈不愛喝藥又不聽醫囑,就給她藥裡加她不愛喝的東西;柳江白不愛行針也不聽醫囑,就威逼利誘拿行針換他要的東西。

徐盈被抓住命脈,倏地勒住韁繩看向柳江白,眼裡有些心虛,“要不,你先犧牲一下?”

“籲——”馬蹄原地踏了幾步。

同樣被抓住命脈的柳江白握著韁繩,失笑道:“你這樣出賣師兄不太好吧?”

他連夜跟著給她送東西,還守了她一晚上。

哪知她夢裡也鬥狠,柳江白迷迷糊糊醒的時候,隻見徐盈閉著眼一拳照牆壁揮過去,嚇得柳江白登時清醒,及時將她的拳頭截下,又怕她後半夜還不老實,便點了她的穴道。

嚴大夫說那幾處穴位容易安神,特意教給他的。

他迷迷糊糊守著徐盈,等她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

徐盈轉著馬鞭一笑,“師父說了,師兄是用來背鍋的。”

靜山派弟子內裡和睦,她師父江嬋能說出這番話,想必是親身經曆過的。

柳江白像是想起什麼,無奈地指了指自己,“不巧,可憐我小小年紀,也曾替江師伯背過鍋。”

話音剛落,旁邊的馬蹄悠悠靠近,徐盈來了精神,側過耳朵,“詳細說說?”

白狐領子裡冒出的腦袋伸過來時,柳江白莫名想到了昨夜懷中一抵,心神不由得晃了晃。

林間雀聲隱隱,本該隨風搖曳的枝葉似乎短暫地靜止。

他喉頭一滾,在徐盈轉臉看過來前,他輕拍過對方的馬,馬蹄漫然噠噠向前,林間風聲再續。

“議論長輩不好。”

徐盈挑眉回頭,話到嘴邊,散漫的眉目忽然銳利,目光直逼矮木林間。

柳江白亦是警惕地打量四周。

原本幽靜的小道散發出一種被狩獵的威脅。

一瞬間所有聲響與動作都慢了下來,又在眨眼間恢複。

徐盈眼底的倦意被壓下,緊蹙的眉宇微微散開,語氣鬆緩,“是流民。”

這三個字一出,柳江白頓時明白她又做了什麼,歎了歎,“我還在呢!你不要把所有威脅都抗在自己身上。”

徐盈也隻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前世孤身作戰,能不被同組的人牽連已然算是幸運,如今雖有徐家保護,但她的預知感應來臨時,警戒往往讓她本能地先掌握動向。

而現在,她餘光掃過柳江白,老實道:“我們兩個要是都不聽醫囑,嚴大夫要生氣的!”

她的能力已經昨晚用過一次,除了累些沒什麼問題,大不了回去老老實實喝完嚴大夫的苦藥,再塞幾顆蜜餞。

窸窸窣窣的響聲從四處的密林擴散,三三兩兩的流民從林間接連出現,他們的目光貪婪又執著地在徐盈和柳江白的身上流連。

兩匹見多識廣的馬兒安靜地等主人指令。

等所有流民出現,他們已經將二人圍成一圈,有些年幼的孩童被婦人護在身後,被推搡著跟在人群裡。

有些力氣的男子則眼神凶狠地上前,手裡的武器簡陋,被死死抓著。

他們沒有說一句話,卻又像說了什麼。

窮途末路之下,人的動物性會被放大。

逃難者看見食物,就像荒原裡餓久了的狼群,幽幽目光盯死獵物後,求生本能會激發它們的鬥誌,越是抵抗越是拚命。

柳江白麵色一沉,“我們今日可能要晚些回去了。”他做好留下些值錢的東西的準備。

徐盈卻平靜地看著一步步上前的流民。

——你是首富之女,你不會知道,在這樣一個不平等的世界裡,被權利和貪念吃掉的人有多少!

元壽猙獰又不甘的聲音忽的回響在她耳邊。

吃人啊。

她怎麼會不知道?

以前上學時,因為父母離異,充滿惡意的同學會說她是沒人要的孩子,不堪的謠言在班裡傳開,也有高年級的同學會在放學後將她堵在巷子裡……

她不是從那個時候才知道弱者會被吃掉的。

女孩子被定義為天生的弱者,有形無形的規則,刻意忽視掉她們的力量與體格,忽視她們的天分,剝奪原屬於她們的權利。

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

——女孩兒學這麼多沒有!

年長的過來人會勸她忍耐。

——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也就是你媽媽嬌縱你,讓你跑去什麼散打,那都是男人學的。

隻不過她沒有忍耐。

在那個巷子裡,她摔打過了每一個對她投來惡意的人。之後的每一步即便艱難,她也走到了最前方。

因為經曆過吃人的規則,所以在這個時代,受首富之女四個字帶來了便宜的同時,她知道會有淩駕於那四個字之外的存在反吃掉她。

比如受徐家利益引誘而來綁架她的,再比如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她的。

元壽會崩潰,是因為他在那個世界是規則的受益者,他是吃掉彆人的人。

但這個世界的規則讓他成為被吃掉的一方,巨大的落差令他不甘——他為什麼不能總是受益者?

徐盈不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無能為力的教訓已經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充分掌握身邊的一切,她才有機會對抗被吃掉的規則。

現在她又被認為是可以吃掉的一方了。

幽幽的目光和無聲的言語,似乎要把她和柳江白生吞活剝——因為他們落單了,而且衣著不菲。

徐盈抬手撫向腰間——那是她握軟劍的動作。

柳江白微微一愣,旋即也握緊了手裡的馬鞭,準備一戰。

嘭!

一束青色的信煙猝不及防在空中炸開。

流民被嚇得一愣,反應過來時,已經不管不顧地開始襲擊。

尖銳的木棍與被磨尖的石頭在投擲的一刹那,無端掉落。

事情發生得太過詭異,回過神來重新撿起武器的流民在彎腰的同時,被射在腳邊的箭嚇了一跳!

地麵開始震動,晃動的樹枝搖頭晃腦,無數交疊的馬蹄聲如潮水湧來。

流民瞬間慌了神。

“是官兵!官兵的人來殺我們了!”有人推搡著跑開。

“她定是首富徐家的小姐!得罪了她,我們肯定要被砍頭了!”

自我揣測的恐懼,令原本勢在必得的狼群頃刻間崩潰。

流民四散,強健些的一邊喊,一邊無頭蒼蠅般撞開礙事又行動不便的弱者。

步履蹣跚的婦人在歪倒的刹那,被人一把扶起。

白狐領子遮住了對方的臉,另一邊的藏青色人影也及時拉住了要被踩上的老者。

護城衛來得很快,甚至可以說,他們一直在附近不近不遠地跟著。

徐盈有危險時,若對手強過他們,徐盈會先出手再喚他們。

她若懶得動手,護城衛便來善後。

此番出行,徐家肯答應讓她獨自上路的條件,便是讓她帶著喚來護城衛的信煙。

徐盈帶歸帶,護城衛卻又跟不上她,柳江白這個主動跟上去的反倒帶了路。

官兵圍截所有流民,杜維驅馬從人群中走過,向徐盈行過禮,才示意護城衛將人帶去。

意識到所有的目光都彙聚在自己身上,徐盈麵不改色道:“等等。”

杜維一頓,徐盈指出流民中幾個煽風點火的男子,“那幾人審一審,或許有彆的收獲。”

一路逃亡的流民最會察言觀色,認出是官兵出馬不奇怪,奇怪的是在慌亂之中,在毫無徐家標識的情況下,便一口認定她就是首富徐家的小姐。

她徐盈的惡名不至於遠揚到連她臉都不看清,就能被認出來!

被點到的幾人掙紮著喊道:“徐小姐,我們、我們隻是走投無路了!”

徐盈微微挑眉,“誰告訴你,我姓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