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挾(1 / 1)

鳳曲城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以徐盈為尊。

這話雖是傳言,但卻無人敢這般怒喊徐盈的名字,更不會有誰敢威脅徐盈。

眼下趙恒宇驟然打破這個規定,其餘眾人皆是大驚。

有些年長的甚至還記得第一個對徐盈出言不遜的人的下場,頓時驚起一身冷汗!

那時候年幼的徐盈才堪堪五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恰逢放詩會,紙鳶漫天。

外地入城者攜子路過,停車馬觀看時,其子技癢,便奪去徐盈的紙鳶,爭搶之際怒斥徐盈一介小戶之女,怎配與官員子侄相爭。

說罷,還將徐盈推倒在地,斥她無用!

那時徐家未起,但徐盈未曾被誰這般嗬斥過,她怒而起身,不待說話,便見那奪走紙鳶的少年驟然起火。

恰逢那天風大,火勢一起,連呼喊聲都未及出聲,那少年便生生葬於大火!

四下皆驚,唯徐盈安靜矗立,之後對此事毫無印象。

自那天後,徐家謝絕見客,遍請名醫治徐盈異象無果,最終隻能讓人縱著她的脾氣,避免異象再顯,暴露她的身份。

也是那時起,徐夫人遠赴京城建情報網,徐信涉險聯結受徐盈父母恩惠的勢力盤踞鳳曲,以首富之名協府衙治城,給予徐盈堅不可摧的後盾。

這樁事過後,鳳曲城以徐盈為尊的傳言漸起,徐盈飛揚跋扈之名也隨之遠揚。

時隔十年,再次撞見這等驚駭之事,他們怎能不懼?

尤其是徐信,唯恐她怒而發火,引異象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身份!側目一看,見她玩味地盯著趙恒宇,他心裡才稍稍放心。

這些年徐盈脾氣收斂,倒也不是一點就著的炮仗。

花清詞和秦略聲與徐盈一同長大,二人又都是烈性子,早在趙恒宇看向徐盈的那一刻,便忍不住要嗆回去,無奈被各自爹娘默契捂嘴摁住,隻能看著徐盈身形略顫地走出他們的維護圈。

等等!

徐盈身邊那個臉生的護衛哪兒去了?

花清詞張口欲問,發現自己還被母親捂著嘴,不滿地跺了下腳!

突然被點到的本尊雖不知這些舊事,卻也不意外趙恒宇的矛頭直指自己。

她今晚做的事足夠明顯。

屠六突然反咬,府衙恰好出現,救屠六的那顆藥,甚至幫著趙恒星開棺。

她暗中做的更多,以趙恒宇的腦子不難看出,徐家步步緊逼是誰的主意。

她微微挑眉,漫不經心道:“趙公子,拿劍架在府衙大人脖子上的人可是你,叫我做什麼?”

趙恒宇怒然道:“逼我到如此地步的,難道不是你?那些東西如何會送到府衙大人手上,還需要我詳說嗎?”

當然不需要。

但證據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他的確做過這些事。

徐盈不打算和他解釋,救下府衙才是要緊事!

“府衙大人乃朝廷命官,你若動手,整個趙家也會被你牽連!京城趙家可不會保你!”

趙恒宇抵劍劃破府衙魏樞喉管上的皮肉,血很快漫了出來。他眼底猩紅,似乎並不在意所謂的趙家。

“牽連便牽連了。這種爛泥我也不稀罕!趙家今日能進你徐家的眼,是我打點一切換來的!他們這群蛀蟲除了拖我後腿,又做過些什麼?可就算如此,鳳曲城也還是你徐家獨大!我何時能出頭?”

他言語所指的蛀蟲們低頭訕訕,有的仗著長輩身份欲教訓幾句,卻被趙夫人攔下。

她淚眼婆娑,語調切切:“恒宇,放下兵刃,此刻還能回頭!”

纏綿病榻多時的趙夫人連遭驚嚇,堪堪強撐著精神,“趙家畢竟是你的家呀!”

趙恒宇冷笑,“是指在我啟蒙之時,便將我送與京城本家,以換父親仕途順暢不成,反被丟出京,任人欺淩的家?”

他冷哼一聲,“母親,你愛六弟勝於愛我,此刻勸我放下,不過是為保他將來仕途順暢!”

“我放不下!”

他鐵了心要帶上整個趙家下水,目眥儘裂,轉而衝徐盈喊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也知道徐家保你的原因!今夜我要出城,隻有你能幫我!”

此話一出,徐信和花秦兩家臉色皆變,就連人質魏樞也驚駭側目,餘下些許知情者後怕地哆嗦。

徐盈本人卻漠然道:“你覺得自己還能出城?”

話音一落,趙恒宇手中劍刃又抵進幾分,“你不答應?你不顧府衙大人安危,那你的秘密呢?”

他微微歪頭,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你的秘密也能任由那位知道嗎?”

徐家護衛登時拔劍欲上前,趙元及其心腹也不甘示弱!

兩廂膠著間,趙恒宇再次開口,“碧茴草汁液已然被我的人放在城中水井邊上,每隔一個時辰便會來問一次是否投入井中。若見除我之外的人,或者信煙未在約定時辰發出,他們便先投放!此刻離信煙發出之約,不過半炷香的時間。”

聽到他這番話,徐盈臉色一變。

無辜百姓是她的底線!她不喜被威脅,府衙喉管處的殷紅更是令她不耐!

她若沒有以夢境藏人,半炷香之內入夢毀去碧茴草汁液或還有可能,但已經五次了,她沒有觸碰過極限,但身體的疲憊不會騙人。

她沒把握第六次能不能成……

可若就此放趙恒宇出城,從此以後,她的餘生不會安寧!

周遭啜泣聲起起伏伏,來吊唁的人裡有一半不曾想過,今夜之後,家中人是否還能康健地站起來。

“阿盈。”耳邊徐信的聲音落下,似乎不想她勉強。

徐盈回看了這位慈父一眼,終是點頭。

“我讓你出城!放開府衙大人。”

她如是說。

“鳳曲城百姓安康皆在你手,再帶著府衙大人,未免多餘吧!”

說著,她示意徐信將路讓開。

趙恒宇挾持著府衙一邊後退,一邊給趙元遞眼色順幾匹快馬,手上卻並未有放人的意思。

“我怕徐小姐窮追不舍,還是帶著府衙大人安心些。”

快馬很快被牽來,趙恒宇帶著人一步步退出趙家,官兵與徐家人也一步步追出來。

長街上夜明珠映襯得人影交錯如鬼魅,一退一進之間,幾個身影飛身上馬的同時,一束信煙衝天綻開!

“我已守諾,徐小姐可彆言而無信!”

趙恒宇駕著快馬丟下這句,便攜著府衙率先奔向城門口,趙元與一眾心腹緊隨其後。

馬蹄聲掠過長街,趙家門前的官兵紛紛看向徐信,靜候命令。

徐信卻看向徐盈,“不追嗎?”

此刻趙恒宇還在城中,封鎖城門救回府衙還有機會!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徐盈收回看向馬匹飛躍的視線,冷靜道,“帶上大夫查證城中所有井水是否有碧茴草,清查還未撤離的摩訶門殺手,速告京城,鳳曲城府衙為查碧茴草私販一案,被賊子趙恒宇擄走,下落不明。”

救府衙不單單是鳳曲城的事,朝廷命官被賊子擄走也當由朝廷出麵!

“搜查趙家賬簿和知情者的事,爹你看著辦。”

徐盈食指一勾,吹哨喚來自己的棕馬,翻身而上,在徐信等人的疑惑中,她拿出一塊玉牌,“我去收網。”

追查碧茴草下落的徐知文和護城衛相繼趕去趙家遊園的消息,想必府衙大人在情急之中,已經用此“威脅”過趙恒宇了。

她必須趁熱打鐵!

“你要一個人去?”

徐信急急追上兩步,“咱家的護衛……”

“我先去探路,會沿途留下線索,護衛和官兵處理完碧茴草的事再來也不遲!”

說罷,她便勒馬調轉方向欲走。

“阿盈等等!”花清詞終於從她娘手裡解脫出來,急聲道,“你現下哪還有精力!你那新收的護衛怎麼不跟著!”

這話出來,連徐信也才察覺,柳江白那小子不見了蹤跡。

徐盈聞言道:“他不是護衛,他有他的事要做。”

“那我跟你去,段姨也能——”

花清詞話未說完,徐盈便笑著打斷:“阿詞,這件事花家不能幫忙。”

徐家藏著徐盈,日後真到了事情敗露的一天,首當其衝的是在鳳曲城一手遮天的首富徐家,其餘幾家最多是被脅迫。

這也是花秦兩家先前攔下花清詞和秦略聲替她出頭的原因。

被脅迫者不該冒頭,禍首徐盈飛揚跋扈之名在外,以她為尊的傳言仍在。

當年因霧山之變死去的人太多了,他們不必冒頭。

“駕!”馬蹄聲起,長街開始躁動。

……

“徐小姐似乎出城了,還落了單。”

院落暗處,數十個黑衣人單膝跪在一角,其中為首的一人幽幽道,“她斷了門主的財路,此刻正是殺她的好時機,右使何故阻止我等?”

被喚作右使的男子掩入陰影,身姿修長挺拔,負手不語。

那人繼續道:“方才在趙家更是令我等先行撤退,莫非右使也叛了門主不成!”

右使冷笑:“被趙恒宇以藥控製違反門主命令,究竟是誰叛?叛徒葉楓與諸位相處兩年,你們罔顧清叛任務,今日更是險些暴露!

“若非我今日插手保下你們,又料理了叛徒,你們是準備奉他人為尊了嗎?”

被道破心中隱秘的數十人紛紛低下頭,為首之人卻還不甘:“我等逢門主之令協助趙恒宇,是不慎著了他的道!可右使近日藏身徐家,分明有機可乘,莫非是對那徐家小姐——噗!”

他話未說完便被人一腳踹進地磚,張口即是混著臟器碎渣的血!

“若你不服我這個右使,大可拜帖挑戰頂了我的位置!既沒這個膽子,又被外人牽製了手腳,不想辦法自救,還敢以下犯上!你是真活膩了!”

右使冷目一橫,被殺意籠罩的其他殺手皆是瑟縮如鵪鶉!

“徐家小姐本使留著有用!不想死就滾去找解藥!”

“是!”話音一落,眾人皆沒入黑暗,靈巧如蛇般滑向城外。

須臾,院落中,右使緩緩撕下麵具,側身跨過已經被羅雀粉碎的血肉。

熟悉的眉眼破黑暗而出,柳江白提劍躍上屋頂,身形如燕,掠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