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1 / 1)

“你醒了!”

頭頂的聲音一喜,徐盈一睜開眼,便看見柳江白一臉慌張,他的衣服還是濕著的,頭發上的水珠落在她的領子裡。

脖頸順著濕意涼涼的,她的目光後移,見浴桶還在一邊,屋內沒有受驚嚇而來的徐家人,看來她自己昏過去的時間不長。

徐盈剛想起身,卻發現手被柳江白握著,隻是手掌處黏糊糊的。

柳江白自然也發現了,他眼睜睜看著她手心流出的血,眉宇輕蹙。

“哪裡來的傷?”

徐盈愣了好半天,任柳江白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拿著現成的金瘡藥和布條給她處理傷口。

“我要是說在夢裡打架受的,你信不信?”

她理了理思緒,“我方才做了兩個夢,第一個看見趙恒宇威脅花清詞,他說話過分,我讓他跪下了。”

柳江白給她纏布條的動作稍頓,這的確是她會乾的事。

“第二個呢?”

徐盈眨了眨眼,“你真信?”

“那你說說這傷還能是怎麼來的?”柳江白顛了顛她包得結實的右手,“總不能是我趁你不備,報複你坑我被針紮弄的吧!”

說起這個,柳江白的目光掃向被收起來的金針,“既然金針是我的心魔,我不能讓我的軟肋,成為日後殺我的刀劍。”

他轉而看向徐盈,“不過不用你陪著我紮針,怪疼的!”

徐盈微微驚訝,隨後一笑,“難為師兄體貼。”

她將右手翻看,遲疑道:“你相信世上有神仙嗎?”

在柳江白滿臉“你中邪了”的神情下,她認真道:“我其實是神仙下凡。”

話剛說完,柳江白便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亦是認真:“我看嚴大夫該給你出個治胡說八道的方子。”

徐盈微微揚眉。

柳江白眼眸定定,“靜山派弟子從不出賣自己人,葉楓那叛徒除外。你若信我,便說實話。若是不信,方才之事,我便當做沒看見。”

徐盈盯著他的眼睛,良久才說:“和你那天聽見的天變之說有關。”

她將經曆的原原本本告訴他,又低頭看自己的右手,眼眸一凝,“但是夢裡受傷帶出來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夢裡憑空出現的刀也是。

之前預知來臨,也會以夢警示,比如第一次預知道士的時候。

但剛才被拖進夢境裡,與人相見是第一次,意念化物也是第一次!

莫非這也是穿越者的能力?

那道士說自己的能力不如原主父母,那他們的能力,又是什麼樣的?

柳江白給她打好結,“要我幫你把夢裡看到的畫下來嗎?”

她右手纏得連筆都握不住,這事兒自然要找彆人。徐知文不在,離春畫不清楚,柳江白……

她看向那浴桶中已經冷卻的水,暗歎:嚴大夫他們回來不知會不會氣到不想吃飯。

“你還是接著泡吧!”她抬起左手用內力將桶中的水加熱。

柳江白環手抱於前,微微歪了下腦袋,含笑道:“真不用幫忙?”

徐盈看都沒看他,直接晃了晃左手,得意道:“練過左手書的好處這不就來了!”

其實她練的不隻是左手書。

前世是左撇子,奶奶為了糾正她,還專門把她左手綁了起來逼她用右手。後來是媽媽解了繩子,說左右手都好,不用勉強。

沒想到她隻聽進去了“左右手都好”,於是寫字吃飯都是兩隻手換著來。

這習慣到了剛穿越那會兒,她學會了左右手畫畫,再後來,習武的時候雙手也沒閒著。

她收回思緒,道:“沒了右手還有左手,不耽誤你解毒,晚上還有一樁事要你做。”

柳江白眉毛微揚,有些好奇,“去看趙恒宇?”

“運氣好還能殺掉葉楓!”徐盈終於鬆了口。

趙恒宇被她在夢裡戲弄了一番,但與老道交手時的傷是真的,她得去驗驗趙恒宇是不是真給人跪下了。

還有,趙恒宇是不是真看見她了。

若是真的,對徐盈來說暫時是好事。

隻要她小心隱蔽,她可以在夢中找到那老道的下落,甚至嚇唬嚇唬趙家,問問碧茴草的事。

之所以是暫時,是因為那個棘手的道士似乎可以主動將她拉進夢中,萬一那老道找到她本人的同時,又將她拉進夢中,攻擊她處於昏睡狀態的身體,那直接不妙了。

所以柳江白得早點好起來,處理掉葉楓後,再全心幫她守著她的身體,防止被那道士搶了先機。

當然,這是後手,如果她能在對方找到她之前乾掉對方,那就用不上柳江白。

轉眼天色漸暗,陳安的傷在一眾視野下,由嚴大夫發話,得出了結論。說是能緩解,但不一定能治好。

在場眾人麵色稍緩,尤其是花家,陳安哪怕站不起來,對冀州那邊也算有個交代了。

趙家的當家人趙啟感懷著讚歎:“還是嚴大夫醫術精湛!”

徐信不動聲色地回道:“哪怕尋遍大江南北的名醫,陳公子的傷勢也得看好。”

他抬眼掃過趙啟訕訕的神情,“到時候冀州來人,還得趙三公子跟著解釋解釋,畢竟是受趙三公子的邀請,陳公子才出的意外。”

意外二字被咬重,在場的都心知肚明,亦是臉色不善地看向趙啟。

趙啟唯唯諾諾,應聲。

徐信的話他也明白,徐家會幫花家擺平,更不怕趙家的威脅。

他一輩子笑臉迎人慣了,總是一臉誰都好欺負的窩囊樣,就算趙恒宇帶著趙家擠進了鳳曲城,他也不改這嘴臉。

花家清場後,徐信才給了嚴大夫一個眼神,嚴大夫自然明白,便才說了真話:“陳公子傷勢較重,比不得柳少俠有內力清毒護住經脈,但好在碧茴草未徹底侵入他的肉身,費些功夫也是能好的。隻是時間上,得要個三五載了。”

花家與秦家的當家人聞言鬆了口氣。徐信卻說:“能照陳安的病症做出解藥嗎?”

三五年恢複在尋常時間是可行,但趙恒宇的野心恐怕等不到留三五年讓人恢複。

畢竟像柳江白這樣內力深厚的人太少,靠內力維持與藥浴清毒的法子,不能讓所有可能中毒的普通人用上。

所以隻能參照陳安,這也是徐盈說的要緊事。

嚴大夫知道事情緊急,略作沉思後,便道:“碧茴草自被先帝禁止後,所用醫案皆被封存,最快且最穩妥的的解毒之法還是如柳少俠那般。

“解藥不難製,難就難在解藥亦是毒藥,尋常人先受碧茴草之毒的侵襲,再受解藥藥性之剛猛,即便解了毒,身體在前些年是能恢複如初,但在往後的日子會突然不振。”

簡單來說,治得慢還能享正常年壽,治得快,那就折損壽命。長痛與短痛的較量,讓徐信等人一時沉默。

“不過,也並非毫無辦法。”

嚴大夫又道,“根據碧茴草之毒在陳公子身上發作的程度,再給我們些許時日,倒是可以做一些防毒預毒的湯藥,連服三日,再經碧茴草之毒,也能如柳少俠那般護住經脈,借藥浴行針排毒,即可痊愈。”

徐信等人點點頭,“如此,便有勞各位了!”

嚴大夫等人回禮。

“陳公子的傷須得先用藥浴連泡五天,藥方已備好,鄭大夫會守在這裡看著。我等還要替柳少俠行針,便先告辭了。”

等嚴大夫他們離開,花夫人與秦臻也借一步和徐信說話。

“嚴大夫說的柳少俠,可是徐老哥你府上新招的護衛?怎麼,他也中了碧茴草之毒?”秦臻開口。

徐家的護衛裡,一來就上擂台惹眼的,隻有柳江白。

徐信點頭,“他現在是阿盈的客人,兩年前被人下了毒,好在他自有造化,撐到了現在。”

他說得含蓄,但兩人都聽得懂。兩年前發生何等大事,是什麼人能做徐盈的客人,還被如此看重,自不用多說。

“這般看來,他的確是大有造化。”花夫人歎道。

兩年前那場禍事裡據說無人生還,柳江白中了碧茴草之毒能逃出來,還躲過摩訶門的追殺,想必不簡單。

秦臻則皺了皺眉,“此子既有如此身手,會不會……”

徐信搖頭,“不會,他此來隻是為了報叛師門之仇,與那些人沒有交集。”

那些人,是說李氏的人。

“叛師門之仇?在咱們城裡?”

徐信將懷中的畫像拿了出來,遞給二人。

花夫人與秦臻一看畫像上的人,皆是驚訝:“是他!”

……

“就是他?”

徐家,柳江白亦是攤開一張畫像,看著陌生的麵孔,嘖嘖兩聲:“他的易容術還是這麼拙劣。這眼睛做的,還不如我那十二歲的小師弟的手藝!”

徐盈藏著這幅畫像,就是怕柳江白忍不住夜探趙家,一劍了結了,讓趙家有所警惕。

可他現在居然還有心情評價人家易容的臉!

徐盈默默喝了口茶,“記好了臉,我們今晚就去找他。你手邊那張是他住所的位置。”

柳江白聞聲,卻沒去看那張標有葉楓的紙,他慢慢折好畫像,放在了一邊。

“葉楓藏在趙家兩年,依趙恒宇的性子,未必不知他是誰。或許趙家與摩訶門交易碧茴草的主意,也和葉楓有關。那個叛徒借趙家觀察摩訶門追殺他的動靜,又能在趙恒宇的提防下藏兩年,可見他們的關係,絕非尋常。”

柳江白垂目,“今晚若殺了葉楓,勢必打草驚蛇,恐怕趙恒宇會立刻拿著碧茴草給城裡的百姓了。”

徐盈撥了撥茶蓋,“你忍得住嗎?”

能忍著看叛徒就在眼前卻不殺他嗎?

“找了這麼久,不急這一兩天。”柳江白道,“何況我的毒還沒解完,嚴大夫不是不讓我動手麼?”

徐盈聽他最後一句,沒忍住笑出聲,“你確定嚴大夫待會兒回來,不知道你動過手了?”

為了問嚴大夫他們被捆哪兒的時候,徐盈可是跟柳江白過了幾招的!

雖說柳江白不願與徐盈交手,也怕自己真動起手來徹底治不好了,就順勢被徐盈拿下,但大夫麵前什麼都瞞不住,尤其是他今天還把大夫給捆了!

嚴大夫臨走時看他的眼神,不亞於師父罰他將拆壞了的師門機關複原的神情!

柳江白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說時遲,那時快,嚴大夫帶著藥箱正好踏進小院,慈眉善目地看著柳江白,柳江白麻木地扯了下嘴角,自覺地跟上嚴大夫準備“受刑”。

徐盈搖搖頭,轉身打開柳江白疊好的那張畫像。

畫像上的人臉是中年模樣,眉眼熟悉,神情與趙恒宇相似。

徐盈盯著畫中人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透過畫像將真正的葉楓抓出來!

“啊!”

趙啟猛地睜開眼睛,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四周,然而臥室中除他再無彆人!

他從花家回來後就覺得頭腦暈眩,自從沒了武功,他越發感到力不從心!好在趙家無人懷疑他的身份,趙恒宇為了趙家的家業又肯聽他差遣。

他才小憩了片刻,就被一陣寒意驚醒!那種感覺,就像有誰在死死盯著他。

“怎麼了?”趙恒宇聞聲推開了門。

“做了個噩夢。”趙啟含糊著,見他走路不便,“你的腿?”

趙恒宇亦是含糊,“撞上椅子了。”他一瘸一拐地走近,“有事要請‘父親’幫忙。”

他溫言細語得像個孝順的兒子。

趙啟心中不安,遲疑地問:“要做什麼?”

趙恒宇似笑非笑拿出一折文書,“請‘父親’將家主之位傳於我。”

“這件事啊,趙家本就是你的。”趙啟鬆了口氣,正要接過文書,心口處卻突然一涼!

趙恒宇神色不變地將刀又進了幾分,看著趙啟癱倒在血泊中,他才細聲道:“還要請‘父親’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