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修)(1 / 1)

她心中大駭,連忙拔劍擋在蕭韞身前。

不料來人對著他們“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激動道:“屬下李梧拜見郎君!不知郎君失蹤這幾日,可有恙否?”

許妙儀定睛一看,此人赫然正是上次被她吊到樹上的侍衛。

看來他這次學聰明了。

蕭韞則是擰眉思索了一會兒,方想起來這人是打小就跟著他的侍衛李梧,於是從容道了聲“起來吧”。

李梧應下,起身來到蕭韞身邊,關切問道:“郎君,您這幾日都去哪兒了?可讓屬下們好找!”

許妙儀簡明扼要地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郎君,您現在還記得多少?”李梧忙問。

蕭韞想了想,道:“十五歲以後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李梧道:“郎君莫急,萬郎中醫術超群,必定能讓您早日康複!”

“萬郎中?”蕭韞問,“可是此前一直跟在父親身邊的那位?”

“正是,他此番隨您南下監察江南五州。”

許妙儀可沒閒心看兩人主仆情深,插話道:“你家郎君失憶了就罷了,還非覺得我是他夫人。你來告訴他,我究竟是他的誰。”

她見李梧麵相老實憨厚,又十分關懷蕭韞,想必會如實告知他真相。

蕭韞無奈一笑,又斜睨了李梧一眼。

李梧卻從這淡淡的目光中理會到了另一種意思,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郎君該不會……是裝失憶吧?

霎時間,李梧腦中思緒紛紛。

他斟酌片刻,頂著許妙儀期待的目光,鄭重道:“您雖還不是夫人,在郎君心中,您比夫人還親。”

經他對郎君的了解,郎君必定是想引誘這女人墜入情網,以此套出些秘密。作為郎君最得力的屬下,他自然要順著郎君意思來。

這話讓許妙儀大為震撼,一會兒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一會兒覺得李梧腦子有問題。

蕭韞麵色也不好看,心道自己怎麼會和不是妻子的人親吻呢?不過轉念一想,“勝似夫人”這話應當是說,他在失憶前就喜歡她。這麼一來,他心中便好受了幾分。

李梧及時轉移了話題:“郎君,要不現在就去萬郎中那兒?”

蕭韞點頭:“可以。”

“那請郎君夫人稍候,屬下去尋車。”李梧說罷就離開了。

蕭韞注意到許妙儀冷著一張臉,於是揶揄問道:“阿雙怎的又生氣了?老是生氣,容易折煞福運。”

許妙儀並不作答,隻冷笑一聲,還把頭扭到了一邊。

其實這時候她的氣頭已經下去了,此時更多的是對李梧回答的難以接受。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李梧為何會那樣說……

“真生氣了?”伴隨著清悅的聲音,蕭韞的臉忽然探入許妙儀眼簾。

許妙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巴掌拍了過去。

“啪”的清脆一聲,蕭韞麵上登時泛起五指紅印。

許妙儀雖覺確實下手重了,但也不好拉下臉道歉,於是罵道:“誰讓你突然湊過來的?!”說罷,她憤憤地走遠了些。

蕭韞愣愣地摸著臉,望著許妙儀離去的背影,心中竟生出些許惶恐。

她好像真的生氣了……

李梧很快就回來了,引二人上了牛車。他們先去接了鄭嫣,將她送上了去青州的車,然後來到了一處小院。

慈眉善目的萬郎中要為蕭韞診脈,蕭韞卻道:“阿雙先來。”

其餘人驚異不已,許妙儀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走上前去,跟萬郎中進了內間。

蕭韞亦步亦趨地跟了進來,許妙儀沒有理他。

許妙儀傷勢不重,單診脈、開方子用不了多久,很快就結束了。

全程,她都沒有給過蕭韞一個眼神,近乎於逃避。

坐在外堂等候時,她仍苦苦思索著那個問題。

倏地,她腦中閃過一個驚悚的念頭:莫非……蕭韞這廝沒失憶前就喜歡上她了?

這、這太荒謬了!

此時李梧就站了不遠處,許妙儀糾結半晌,終於還是決定上前一問:“喂,你今日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李梧一臉懵:“哪句話?”

許妙儀強忍著羞赧,咬牙道:“你說,在你們郎君心中,我比夫人還親。”

李梧“哦”了一聲,道:“就是字麵意思。”

許妙儀並不滿意這個答案,追問道:“你是說,他在沒失憶前就……喜歡我?”

李梧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許妙儀的大腦霎時一片空白,逃也似地退了回去。

她一直以為,蕭韞隻把她當普通的盟友。畢竟在蕭韞失憶前,他們倆一天到晚除了商討“正事”,就是吵架鬥嘴。

他如今對她的“好”,隻不過是因為撞壞腦子產生的錯誤認知,所以她才敢坦然接受,甚至還想著,事後一定要好好嘲諷他一頓。

沒承想,他居然是真的……喜歡她!

這、這叫她以後怎麼與他相處?

沒多久,蕭韞和萬郎中一道出來了。

萬郎中叮囑道:“郎君,這藥每日都要服用,每五日還得來紮一次針。”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可多以熱水沐浴,有助於顱內淤血擴散。”

“說起來,陽泉附近有許多溫泉。”李梧詢問蕭韞,“要不屬下現在就去安排?”

許妙儀被說話聲拉回現實,蹙眉道:“過兩日吧,我們得先回鏢局複命。”

“郎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李梧道。

蕭韞道:“聽夫人的。”

李梧一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應了聲“是”。

李梧送蕭許兩人出門。上車前,李梧特地將蕭韞拉到一邊,低聲道:“郎君,您可要注意度,千萬彆叫這女人反過來騙了。”

蕭韞覺得莫名其妙,奇怪地看了李梧一眼。

李梧一臉意味深長,仿佛在說:“郎君放心,屬下都懂。”

回程的路上,蕭韞能明顯感覺到許妙儀對他刻意的疏遠。他想跟她說話,可張了唇,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糾結糾結著,兩人就走到了鏢局門口。

開門的管事見了他們,十分驚訝,忙問:“你們這兩日都去哪兒了?”

許妙儀做出一副慚愧的表情,道:“我們那夜在外頭喝醉了,回鏢局的路上與人起了衝突,不幸跌入河中,被水衝走了。”

“你們也真是的!前兩日,郎君可是派了許多人尋你們呢。”管事道,“你們自己去跟郎君解釋吧。”

兩人應下,直接向藍鈺私院而去。

“郎君正在會客,你們且等一等。”私院門口的護衛如是告知。

兩人應下,站在一旁等候。

不多時,院門打開,幾個男子走了出來。許妙儀抬眼一瞧,頓時麵色微變。

——為首那青年正是那日和他們搶飛夏草的人!

但很快,她重新冷靜了下來:當日纏鬥時,她和蕭韞一直都是戴著麵具的,這青年並不知道他們的真實麵貌。

如她所料,那青年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快步從他們身邊掠過。

許妙儀忍不住又回頭瞧了一眼,恰見楊明自拐角處走出,與那青年迎麵相遇。

楊明形容不整,一臉疲憊,大概是剛走鏢回來,趕著與主人彙報。見了那青年,楊明眼中晃過一抹驚異,而青年也朝楊明微微偏了偏頭。這視線交彙極其短暫,很快兩人又繼續若無其事地繼續行路。

許妙儀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藍鈺看上去心情很差。平日裡她還會裝和藹,如今卻是連裝都懶得裝了,全程板著臉。

好在她目前的心思並不在他們身上,又見他們確實形容狼狽,便沒怎麼為難他們,隻斥責了幾句,再以“醉酒誤事”之名扣了他們三個月工錢。

回到院門口,許妙儀向那侍衛打聽道:“兄台可知方才那青年是做什麼的?趾高氣揚的,看著就讓人討厭!”

那人猶豫了片刻,道:“告訴你也無妨——他是劍玄樓少主身邊的薛護法。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三郎君與大郎君素來交惡,而那劍玄樓少主又與大郎君交好。這薛護法,此番偷偷摸摸跑到我們陽泉來尋一個什麼草藥,那必定是不安好心啊。郎君知道了,就派人將他‘請’來了。”

許妙儀心頭一震,表情都有些掛不住了。但很快她又斂起情緒,故作恍然:“原是如此,多謝兄解惑。”

蕭韞敏銳察覺到許妙儀情緒不對,待走遠了些,便立刻關切地詢問:“阿雙怎麼了?”

許妙儀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了出來:“這下頭的人雖不知那人尋的是飛夏草,但姓藍的肯定是知曉的,並且可能已經將其功用打聽得一清二楚了。所以,這飛夏草沒用了。”

“想我們這幾天出生入死,為的都是它。”許妙儀說著,愧疚地看了蕭韞一眼,“若此行隻有我一人倒也無所謂,可是你……”

“沒關係的,阿雙。是我自己決定要與你同去黑市,也是我自己要救你的,與你何乾?”蕭韞溫聲安慰,“再說了,我們是夫妻,何必計較這麼多呢?”

經他這麼一說,許妙儀心中愧疚更甚了。

蕭韞轉移了話題:“我們當務之急是想一個新的法子。”

許妙儀點點頭,決定暫時放下情緒,重新抖擻起精神。

兩人陷入沉思,無聲地走了一路,直到回到房中,許妙儀方靈光一現:“既然藍家內部關係不好,想必是會在彼此陣營中安插臥底的吧?”

“確然如此。”蕭韞道,“但那女賊首精明,未嘗不會察覺。”

“世上的聰明人多著呢,究竟有沒有臥底,試試才知道。”許妙眼中透出幾分狡黠。

蕭韞挑眉:“阿雙可是有好法子?”

許妙儀頷首,道:“是,不過要想成事,還得請蕭兄鼎力相助。”

兩人就此商量好了一陣,結束時天色已經黑了。

“一同去用晚膳吧。”蕭韞道。

許妙儀遲疑片刻,道:“你先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蕭韞墨眉微蹙。方才談論試探臥底一事時,許妙儀神采奕奕,如今一結束那了話題,她就變得冷淡了。

沉默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阿雙,你能否告訴我,為何生氣?我……實在不懂。”

許妙儀聞言,心中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兒。

真是沒想到,這個促狹鬼還有這樣小心翼翼時候。

她輕歎一聲,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我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你就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

蕭韞擔憂而謹慎地看了許妙儀一眼,妥協道了聲“好吧”,緩緩起身離開。

房中重新靜默下來,許妙儀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微涼的夜風灌了進來,吹得她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去江陽途中的第一晚,許妙儀做了噩夢。翌日醒來,她問蕭韞自己有沒有說夢話,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而後來蕭韞失憶後,無意中說他曾在一個雨哄她入睡。

細細想來,應當就是那晚發生的事,是當時的蕭韞對她撒謊了。這個善意的謊言,保護了她的自尊心。

其實……蕭韞除了嘴巴討厭一點,人……還挺好的。

剛開始知道蕭韞喜歡她時,她實在是難以接受。但冷靜下來一想,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

她並非什麼情竇未開的青澀少女,於情-愛方麵看得頗開,覺得雙方合眼緣就可以嘗試嘗試。

他文武雙全,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本就是個不錯的兒郎。

更重要的是,他作為一個世家貴族、朝廷命官,卻敢隻身潛入明遠鏢局這等龍潭虎穴,又敢從熊爪下救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姑娘,是何等氣魄、何等大義?

許妙儀不得不承認,其實她是有點點欣賞他的。

從某種方麵來說,他們算半個同道中人。

或許,她可以試著……喜歡他。

許妙儀下定了決心,關好窗戶,轉身出門去了。誰知剛邁出一步,餘光便瞥見一道黑影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