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在小飯館接待客人,單說有過交集的男子,許沁之一隻指頭都數得過來。
這男子她沒印象,但當得起一句妙年潔白,風姿都美。
楚默道:“這是清詩的弟弟,雲家公子雲棲。”
提著裙擺上了樓,許沁之和雲棲見禮。
“如今你該叫他一聲雲老板~”楚默對許沁之道。
許沁之順著楚默的話茬接下去,俏皮地喊了一聲“雲老板”。
雖如此,她心中仍有疑慮。
雲棲不是判了流放麼?怎的一點兒看不出來飽經風霜的模樣。
雲棲道:“都要托楚老板的福,玩得一手好的金蟬脫殼。如今世上再無雲相之子雲棲,隻有酒莊行商吳息。”
流放路上意外太多,小卒為難,天災人禍都是沒法控製的事兒,她隻好先做打算,在行至半途時安排了一場土匪截殺。
小卒被帶到彆的地兒,給一串銅錢就能活命,若是給不起,那群“土匪”自會在夜裡想辦法讓他們逃跑。
犯人被截殺他們自然不敢聲張,雲棲便順利被帶到酒樓了。
早聽說了楚默要來,雲棲特意留著頂樓最寬敞的那間屋子。
三人小酌,許沁之問:“帶我來這兒可是因為聞言你與雲公子商量好捉靜王回京的法子了?”
楚默挑眉,給許沁之拋了個邪魅狂狷的眼神,接著問雲棲:“靜王可有動靜?”
雲棲道:“他是司馬昭之心,不過——”
“如何?”
“你不覺著他行事太刻意了麼?”
事密則成,雲棲還從未見過謀反未半就泄露計劃的。
這層大家都曉得,楚默回道:“所以小皇帝讓我領他回去。”
許沁之突然道:“雲公子一直打探靜王難道都沒引起靜王的注意麼?”
楚默哼唧一笑:“靜王精靈得跟猴似的,那路過的螞蟻他都要扒了皮看看是不是人裝的,當然會有所察覺。”
“那……”
“他或許就是要看看小棲在這裡做什麼呢?你適才不是問如何帶靜王回京麼,這不就是法子。”
請君入甕。
他想必也是討厭極了沈元聲了,故而連帶著楚默一起想收拾,怎會錯過大好偵察敵人下絆子的機會?
其實楚默還有個更簡單的法子。
她既通鬼神之力,直接去綁了靜王也未嘗不可。
但地府法道有規定,不能以鬼神之力乾涉人間事,倘若她是冥王,那這個法子還是可行的。
許沁之打小就機靈,她很快就明白過來楚默想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讓靜王自己到酒樓來找茬?介時我們人多欺負人少,他想跑也沒辦法。”
“沒錯。”
兩姑娘不約而同地壓眼睛壞笑,楚默道:“不過彆急,待我再打探打探。”
“但靜王消失不見,他手下總會察覺的吧?”許沁之的眼珠慢慢轉向雲棲,“你不會要讓雲公子裝作靜王吧?”
楚默點頭:“嗯。他觀察靜王許久了,求個形似總歸是沒問題的。”
到了北部之後的前五天兩人都在吃吃喝喝玩兒雪,楚默時不時到靜王的府邸前晃悠一圈,許沁之則被安排在軍營那邊晃悠。
晃悠的目的很單純,就是晃悠。
靜王那邊。
“殿下,近些日子有兩個形跡可疑的女子在附近潛伏,已查清和雲府那個逃脫流放的公子有莫大的關係,是否要動手?”
靜王領兵戍邊也不忘陶冶情操,寫得一幅好字。
他回道:“不必。其中一個女子叫楚默,是沈元聲的部下,聽說她討得太後的喜愛已經當官了,這次來當時奉我弟弟的旨意。”
“太仆寺和戶部那邊的賬目已經被人查出異常了。”
靜王道:“我自有安排。”
真正的賬目哪兒能那麼容易被他們拿到?
近黃昏,屋內再次寂靜。
靜王又翻了翻他桌案左上角最顯眼的那本兵書。
真正的賬目正以密語的形式記在兵書裡。
他真正招兵買馬的形式朝廷絕對查不出,因為和他交易的對象正是北部的蒙支。
楚默到此地也非全然閒著。
她翻遍靜王的整個府邸都找不出半分能緝拿靜王的證據,如今看來,唯一可疑的就是他常翻動的那本兵書。
那卷兵書楚默也翻過幾次,倒是沒什麼異常。
五天了,事情進展不大,楚默頗有一種挫敗感。
她百無聊賴地拿起兵書蹂躪,東看看西看看——嗯?
側邊兒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楚默將書橫立在桌上,拇指從書邊上摁滑下去將其延展開,從上到下斜著看去有三道陰影。
輕輕一蹭,指腹也染上一層黑。
這不是鉛筆印記嗎?
古代有鉛筆?
楚默將碳灰揉開,在靜王書桌前踱步。
有點能想明白,靜王應該和那個現代穿越過來給棠蕊做易容術的人是一夥的。
楚默將有鉛筆印記的那幾頁翻開,發現靜王在某些字句上做了標記——
這兵書果然有問題。
不過楚默對破解這些密碼沒興趣,多複雜的密碼也罷,隻要書不在了,靜王自然會找上她們。
她踹走兵書時猶豫了一下——
偷走人間的東西應該不算使用鬼神之力吧?
入夜,楚默撕下一夜兵書扔在酒樓周圍,隻等靜王來找。
“他會貿然出動嗎?”許沁之問。
楚默道:“這玩意兒應該挺重要,要拿回去是一定的,隻是他現在還沒有理由對我們出手。”
“他是靜王,想出手隨便給安個罪名都夠我們喝一壺,還用考慮理由麼?”
雲棲此刻關了酒館上樓,他說道:“我們可以給他一個理由。”
許沁之蹙眉:“怎麼給?”
楚默自然地摟過她的肩,道:“要靠你。和沈元聲學武許久,此時能派上用場了。”
“你要我去行刺靜王?!”
雲棲對楚默的粗暴行事驚了,他率先否決:“靜王府邸精英無數,許姑娘貿然前去太過危險,若是傷及性命得不償失。”
楚默勾勾許沁之的下巴,道:“我不會讓她出事的。”
“靜王養了幾個殺手都成了我的人,而且 我有這個能力保護她。”
介時如果許沁之真被靜王抓住了楚默就不顧什麼正義規矩地府法則了,動用鬼神之力就動用鬼神之力吧。
那靜王不也經常乾恃強淩弱的事?楚默還是心太善良了。
現在冥王都不在,誰敢管她?!
“這……”雲棲還是很猶豫。
許沁之道:“你個大男人怎的婆婆媽媽的?聞言說她有能力保護好我就一定有能力保護好我,我相信她。”
楚默和許沁之交換了個愛的眼神,你濃我濃,著實視雲棲為空氣。
雲棲側目,喝了一小杯葡萄釀。
“你這兒可有什麼東西是比較特彆的?”楚默問,“一眼就能瞧出來是你這酒樓的?”
雲棲想了想,指著空杯的葡萄釀,道:“酒算麼?還有些西域來的布匹、琉璃、寶石……”
北部就雲棲的酒樓有胡姬,按理說應該算的,但琉璃寶石這些物件太過常見,彆的富商也會有。
楚默餘光瞟到酒杯上的花紋,靈光乍現。
她說道:“從今天起,把你酒樓裡餘下的琉璃寶石都刻上祥雲紋。”
而且這祥雲紋還得是獨一無二的。
雲棲道:“簡單。”
他本就是個手藝人,畫紋樣做雕刻這些難不倒他。
許沁之道:“這得等到什麼時候?雲公子就沒什麼彆的物件?聽聞言說你手巧,愛做些機巧。”
雲棲沉默半響,眼睫垂下,低聲道:“跟我來。”
隨著雲棲在酒樓繞圈子到簷角邊,那個掛在簷角上的風鈴竟也是個機巧的開關!
拉下鈴鐺下的細線,麵前放酒壇的木門叮叮咚咚地打開,一條小的階梯通往雲霄。
這等新奇玩意兒看得許沁之嘖嘖稱奇。
她不禁感歎:“你來北部不過三月不到,竟能做出這等造物!”
雲棲謙虛道:“這酒樓本就有個密室,我隻是請人在會陰處又打造了個小閣樓以階梯連接而已。空間小,不費事。”
他吹起一盞燭台,光落在木扶梯之時許沁之更是驚歎——
這裡頭所有的造物都雕刻了非常精細的花紋!
楚默道:“他精力旺盛得很,常不眠不休做這些機巧也是平常。”
許沁之再看向雲棲時不免多了崇拜。
他不睡覺皮膚竟然還如此細嫩光滑?!
果真是老天不公。
許沁之乃官家女,自詡有學識見過世麵,可如今看到雲棲造出繁複的一方小天地時方知是自己狂妄了。
閣樓不大,恰恰好能站七八個人,三個人站在裡頭稍顯擁擠。
許沁之打眼就看到了那把油紙傘,沒開口問呢,雲棲就來了。
隻要有人喜歡他的技巧,雲棲就非常積極。
“這是我自己做的油紙傘,當初還是聞言在我走前給我送來的。”
“這是三千界,每扭動一次就能從孔洞裡看出不同的畫麵。”
“這是防身小弓弩,置銀針於其中,一次可發十根。”
“……”
許沁之看得眼花繚亂,興味盎然。
許沁之最終選中了那把防身小弓弩,“就這個了!”
“許姑娘想要作甚?”
“這銀針雖細,但不知雲公子能否在上麵刻字。”
雲棲昂首,“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