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1)

功過頂著那坨腮紅,傻不愣登地問楚默:“叫我做什麼?這裡好像沒有惡鬼。”

楚默尷尬回道:“叫你來體驗人間的牢房……”

雖麵上如此說著,楚默五根腳趾已經縮緊了。

她居然算錯了!

黑暗的牢房裡一柱光掉下直擊楚默的頭頂。

嗡地一聲,楚默有種被赤裸拋在陽光下的無措迷茫感。

如果宮藏不是功過的話,那宮藏就真的是宮藏!

宮藏和功過麵麵相覷。

以楚默的角度看去兩人長得還有點像。

宮藏被突然冒出來的功過嚇到似的,對楚默道:“你們都不是人?”

楚默敷衍地“嗯”了一聲。

明明一切看似都很合理,可楚默還是說不上哪兒不對勁。

她注視著宮藏的一舉一動——

情緒飽滿得有些過頭了?

而且從震驚到坦然接受是不是轉變得太快了?

他剛才為什麼要說“你們”?

把沈元聲也包括進去了?

……

一瞬間有千萬個疑問從楚默腦海中閃過。

楚默上手捏了下功過——

實心的!

“你,認識他嗎?”楚默指著宮藏問功過。

“不認識。”

功過看出這邊沒什麼大事,正想溜之大吉,又不免想數落一頓楚默。

她可知道他給她的符咒有多麼珍貴!她竟然隨隨便便就用了一張。

楚默陷入自閉,開始思考鬼生。

功過欲言又止,隻歎息道:“我走了。”

楚默擺擺手,做沉思狀。

宮藏笑了,問道:“楚姑娘好像很看不慣我,我以前得罪過你?”

楚默心中的疑慮到底是沒有放下。

她衝沈元聲挑眉,自己到隔壁牢房探望棠蕊去了。

為防止棠蕊追隨她媽,沈元聲特地讓獄卒關照了下她。

雙手被吊著,嘴裡塞著棉布,棠蕊頭發淩亂地在牢中閉目養神。

頭實在睡得有些痛了,棠蕊眼睛眯開一條縫——

正巧碰上楚默湊過去的臉。

五官被放大得分外分明的臉嚇得棠蕊咬著棉布吱哇嗚嗚兩聲,腳下的鐵鏈摩挲得哐啦叫喚。

楚默縮回自己的脖子,手搭在棠蕊頭上,道:“彆怕。”

她拔下棠蕊嘴中的棉布,聽棠蕊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楚默道:“用腳走進來的,這地方我來過好多次了。”

每次還是在深夜。

於是就有一種回牢房就和回自己娘家一樣親切的感覺。

“當年的事,你願意說嗎?”

“你是太後的人,我憑什麼相信你?”

楚默無奈道:“我不是她的人。”

棠蕊哼笑,“你幫她辦事兒都辦到那種境地了,還說不是她的人。”

楚默叉腰,耷拉下眼皮。

當初被削弱五感的時候是不是被灌水了,她怎麼會那麼氣呢?

“你是不是傻?”楚默忍不住吐槽一句,“我如果是她的人此時偷偷來找你乾嘛?”

棠蕊翻了個白眼。

楚默欲哭無淚——

她還好意思對自己翻白眼?

“當時那種情況,我乾得過太後嗎?再說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你的過去你的目的,要我怎麼判斷……”

楚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嘴巴都說乾了才勉強收獲棠蕊兩三分信任。

她說她早有這戒心至於被太後玩弄嗎?

棠蕊道:“那你為何現在才來找我問事?”

楚默回道:“宮禦史為何會幫你,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我這人犟,要是想不明白一件事便睡不安寧,所以來了。”

“其實我也可以去查文卷,但還是想聽聽當事人怎麼說。”

棠蕊疑惑:“當事人?你和他是一夥的?”

楚默明白,棠蕊說的他應該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給她易容的人。

不過她現在並不糾結這個,隻想一件件事慢慢捋清楚。

楚默倉促地點了個頭,聽棠蕊道:“我也是聽我母親講的。”

當年那樁鎮北候謀反案,顯而易見的是一樁權術鬥爭的案子。

據棠蕊所說,謀反一事根本就是莫須有。

當初鎮北候,也就是他的曾祖父進宮是因為受到了宮中有人行刺先皇的消息,否則也不會隻帶幾十個精銳士兵就開始造反。

而鎮北候得知皇宮有人欲圖不軌的消息則是白司述傳達的,白司述是聽了當今太後的話才朝宮外傳遞消息。

那時就屬當今太後和她最得先帝寵愛,但她不通詩書,因此許多和政事挨邊的事兒先皇隻願同當今太後講。

她們做戲做得很好,那段時間皇宮戒嚴,人心惴惴。

白司述被告知要行刺的人是南邊的一位小將軍,他在宮裡塞了人裡應外合,先皇按兵不動,隻待他們動手之日一網打儘。

為了不打草驚蛇先皇也隻讓不到百個禦林軍蟄伏殿外。

白司述便提議不如裡外夾擊,讓她祖父進宮述職,順便安排人手布局,倘若真發生了什麼也好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確保皇帝性命無虞。

哪曾想,他們掏心掏肺地對皇帝,人家的目的卻是請君入甕。

白司述的祖父帶著一乾人入宮時就已經中了埋伏。

楚默聽完感覺不大。

挺常見的一出狡兔死,走狗烹。

白家當時的勢力太大引起了皇帝的忌憚,但他卻讓當今太後成了擋箭牌。

“我曾祖父獲罪入獄,母親和我還有弟弟軟禁在宮裡。宮人說,父皇決定赦免母親,接走了弟弟,但我弟弟還是死了,被風箏線活活勒死的。”

“那次紛亂之後,太後真正成了父皇麵前的紅人,後宮沒人敢忤逆她的旨意。那時父皇已經下令不許任何人非議弟弟,也就承認了弟弟的身份,除了她,還會是誰殺死了弟弟?”

“是她要殺了我弟弟扶持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

楚默想,她們或許誤解一件事了。

她回道:“若是皇帝真要保護你弟弟,為何他又會死?他是皇帝,隻要他想,沒有護不住的人。”

“再說皇子死亡他卻不管,你就沒想過是他要殺了你弟弟,是他要降罪於你曾祖父?”

“不是的!”棠蕊紅著眼睛吼道,鐵鏈在地上刮擦出聲。

似乎急著證明自己的認知是正確的,棠蕊說道:“是她要父皇處死曾祖父,是她告訴母親讓曾祖父進宮,她就是想害死弟弟!”

“她求你父皇處死你曾祖父正是為了保住你弟弟。”楚默鎮定道。

楚默清晰地感知到棠蕊的信仰在一點點坍塌。

她過往十幾年光陰都是為複仇而活,在她的世界裡,太後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罪無可赦的女人。

太後利用她母親的信任害死了她的家人,還將她們幽禁十餘年。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李忘憂。”

皇家的子女在生死簿上總是特彆好翻的,可楚默並未找到這個人。

她說道:“你弟弟沒死,現在指不定在哪個地方快活呢。”

如果沒死,那多半是太後保下來的。

“你弟弟沒死,你小舅舅也沒死,你認為除了太後還有誰有能力保住他們嗎?”

說到底,皇帝想弄死白家人,但太後卻憑一己之力將傷亡降到了最低。

當初聽黎清詩說過太後膝蓋不好,聯係起來,就是為了請先皇處死棠蕊曾祖父跪的。

這一跪,換來了白小將軍活命的機會。

天下人談起來,處死白將軍是太後要求的,放走白小將軍是皇帝決定的。他永遠都是那個偉岸仁慈的明君。

而談起太後,大家最多不過歎一句“最毒婦人心。”

太後這鍋背的,楚默都著實想替她喊冤。

棠蕊側過頭,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但顯然,她的內心已經動搖了。

她好像也有點意識到釀成她們慘禍的罪魁禍首不是太後。

棠蕊道:“你說了我也不會信的,就算她做了這些又如何,不過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她做了就是做了,如果不是她欺騙我母親,根本就不需要她做這些事!”

“皇帝讓她這樣做她能拒絕嗎?你母親沒錯,她想自保也沒錯。”楚默淡淡回道。

可今日楚默碰上了比她還犟的硬骨頭。

“為何不能?她的手她的腦子都長在她身上,她不想做難道不會拒絕嗎?抑或是她不能告訴我母親一起想法子嗎?”

棠蕊噎得楚默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

“那你為何不恨你父皇?”

“我……”

楚默對著犟種說話越發犀利,道:“他若想你曾祖父死,即使沒有太後也會有另一個妃子做這件事。”

“你還在幫她說話?”

楚默歎道:“並不是,隻是分析一下罷了。其實在那種情況下,由太後出麵才能把傷亡降到最小。”

“我知道我沒資格指責你的恨意,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要麼你就變得足夠強,強到讓你父皇聽令於你,白家隻要作為臣子匍匐在他的腳下一天就要仰仗他的鼻息而活,憑著他的意願而死。”

封建時代三綱五常,每一綱都要人性命。

曆史書翻過去輕飄飄的一頁都是沉甸甸的人命。

她看過的生死很多,明明知道無能為力卻還是忍不住扼腕歎息。

楚默的話仿佛在牢裡燃起了一小簇火焰,讓棠蕊迷迷糊糊看到點什麼東西。

隻是,晚了。

楚默說完後自己笑了。

也真是奇怪,她怎麼會幫太後說話?

明明她才是那個既得利益者。

她的兒子當了皇帝,她成了太後,每天過得多麼風光。

楚默道:“其實你對她的恨我應該理解的,也沒人想過去恨那張皇位。”

談了這麼久,楚默想起來時的目的,收放自如,道:“扯遠了,我不過是想問宮禦史為何要幫你?”

“此事和宮禦史無關。是我說不想嫁人後他才給我出了一個破壞祭祀的主意。”

今夜算是小有所獲。

楚默回到小飯館後徹夜未眠,拿著根樹枝在地上劃拉理思緒。

翌日,天邊的魚肚白剛翻起,朝臣上朝,黎清詩出宮。

“沒睡覺麼?”黎清詩問道。

“今兒來這麼早?柳絮姐菜都沒備好。”

黎清詩一招手,立即來了幾個宮女太監。

她說道:“我不是來蹭飯的,是給你帶一個好消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