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和沈元聲後腳到，那狹窄的小山頭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排人。
紅色細蕊落在楚默肩頭，她正巧抬眸和沈元聲交換了一個眼神。
扒拉開後麵站著的婢女太監，楚默被一魁梧的身軀擋住。
“宮禦史？”
宮藏手指在空中張開、摩挲，捏到從楚默肩膀上飛出的紅色細蕊。
這個角度看去楚默都看不到宮藏的瞳眸，隻是一片濃密的睫毛黑壓壓的在白得過分的臉上投出倒影。
楚默去觸碰他捏著細蕊的手，他並沒有躲，隻是看著楚默把那絲細蕊帶走。
所以——
他到底能不能看見彼岸花？
宮藏嗬氣如蘭，道：“太後娘娘和我提過你，楚姑娘。”
細蕊被帶走，宮藏伸開五指，黃泉特有的氣息引來一隻蝴蝶，蜻蜓點水地在他指尖停留了一秒。
“聽說人死後會變成蝴蝶。”
楚默道：“你是說這隻蝴蝶是那位姑娘？”
樹下的姑娘赤條條的坐在哪兒，皮膚光潔，恐怕是楚默當鬼差以來見過死相最好的一隻鬼。
不過——
她的魂魄呢？
“楚姑娘，太後有請。”
楚默沒等到宮藏的回話，把掌事姑姑等來了。
楚默回禮，溫聲道：“誒，就來。”
太後臨時請了個花梨村的仵作來，指著那個屍體說：“你們去看看。”
宮藏亦步亦趨地跟在楚默後麵，隻是麵對死亡的他眼裡沒有一絲憐憫。
“宮禦史留步。”
沈元聲抬手擋住他。
兩人相互揖禮，沈元聲繼續道：“宮禦史以前辦過命案嗎？如果沒有的話，最好還是在這兒等結果，在對待人命的事上，容不得一點兒差錯。”
太後聽著幫宮藏說話了，“出事以來一直都是宮禦史跟進此事，他在撫州呆過，剿匪判案通通都辦。難得的是這孩子還跟著那邊的巫蠱師學過幾招，像這些鬼神之事還略知一二。”
沈元聲解釋：“臣隻是……”
太後何其圓融，不等沈元聲說完便道：“沈侍郎的謹慎我何嘗不曉得，楚默那姑娘厲害著，她去我也放心。既如此，我們就好生在這裡等著罷！”
這仵作名氣小，做事卻頗嚴肅，眼裡對楚默的不屑都要淹了人。
或許看不起她是個神婆罷，屍體也不要楚默碰，儘把活兒攬到自己身上了。
楚默心想，要是以前上班也遇到這種同事就好了。
這人呢，就老是恨自己生錯了時代！
既然不讓看楚默也懶得和他爭執，而是圍著那棵掛著嫁衣的巨樹研究。
嫁衣取下來，風一吹就糊在楚默臉上，她一團亂地抓下嫁衣背過身子以掩蓋自己的狼狽。
“呸。”
“噗。”
楚默對著空曠的山穀齜牙咧嘴，哐哐吐沫，總覺得那紅嫁衣把什麼東西塞到自己嘴裡了。
仵作好好地查驗屍體呢，又被楚默“噗噗噗”地聲響鬨得不安寧，不知這粗野神婆是如何進宮服侍太後的？！
活脫脫一沒念過書的蠻子氣，真是倒胃口。
“誒？”
楚默從自己舌頭上撚出一撮毛，但已經被口水粘成了一團。
毛是黃澄澄的，難不成是狐狸毛？
她選了個背風的方向把嫁衣展開，發現裡頭果真還有毛！
楚默看那身體——
姑娘通體光滑，肌膚應該不會沾毛，那能留毛的就隻有頭發了。
“叔，你屍體驗完了嗎？”
仵作斜著睨她一眼，用白眼把眼珠子轉回去，冷哼一聲不作答。
“勞您動一下你的玉足，給我挪個一畝三分地。”
“什麼都不懂的小毛孩子彆打擾人辦正事。”
什麼檔次竟敢用這種語氣和她楚默說話？
她可是厲鬼！
楚默暴脾氣當時就上來了，趁他微微轉動起身時捏訣定住了他。
這樣既能讓他難受，而他彆人眼裡看起來又是正常蹲下的。
心裡舒服了，楚默站在那一小塊空地上扒拉女屍的頭發，果然在上麵發現了動物的毛。
楚默帶著那幾根毛去見沈元聲，道：“能認出來嗎？”
沈元聲一招手，他手底下的小吏就來了。
小吏對那毛又卷又看，斬釘截鐵道：“狐狸毛。”
“啊？”
“昂？”
“狐狸毛！”
“狐仙來了！”
後頭的人聽到狐狸毛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太後蹙眉，“能確定嗎？”
小吏回道：“我父親是打獵的，我自小就見著這些東西長大，輕易不出錯。”
氣氛頓時凝重起來，楚默無奈地笑著，“狐仙來了？我怎麼沒瞧見？”
太後抓著楚默的手，焦急道：“楚大師，你可一定要幫我啊！棠昭她連和小郎君對視都不敢怎麼會得罪狐仙呢？”
楚默安慰：“沒有狐仙，你若不信大可問問公主。”
公主是個活潑好動的，鬼神之說她一概不信，更彆提這種更虛幻的狐仙。
棠昭道：“狐仙是吧？來一個殺一個。不知道是誰在背後裝神弄鬼。”
上次放狐狸破壞祭祀的事確實是她做的，但她絕對不可能以狐仙之名殺人，也從沒想過要害誰。
“母親~這世上本沒有鬼神，隻有裝神弄鬼的人~”
“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楚默估摸著太後應該腦補出一場邪惡狐仙大戲了，楞登登地看太後閃爍的眼睛，聽她道：“今日趕巧楚大師在，不如現在就準備準備作壇，楚大師也好和狐仙大人說一說。”
楚默婉拒——
不是她不想，而是跳大神這種事她實在不會。
楚默道：“太後娘娘照常舉行祭祀即可。狐仙一事要考慮的因素良多。”
說完她解了仵作的咒語，吩咐人去拿香蠟燭火。
這時沈元聲的手下已經將死去姑娘的信息查了出來。
姑娘名叫顧惟，就是前幾天那個搶男人結冥婚那家人的二女兒。
據村裡人說，這家人壓根就不是招冥婚，而是給自己二女兒招上門女婿呢！
“怪了，要招上門女婿不如直接讓那女子上，何必非要搞冥婚呢？”
小吏道：“說起來不光彩。這姑娘以前就和那姑爺說過些害臊的話，還給那姑爺……給那姑爺下過那種東西……整個花梨村的人都知道。”
“後頭有人笑，她家裡人才把她關起來的。也再沒人提這件事，她自己也不好再提。再後頭呢就是這位姑爺家家中出現變故，不得不當上門女婿要點錢。”
“人要臉樹要皮，這顧惟姑娘又怎麼好再繼續說要與他成親呢。”
楚默聽著點頭思忖，那想到這人說到這就停下來了！
“沒了？”
“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