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折竹循聲看望去,隻見一青一白兩道身影踏水而行,身後僅有一條遊船緊隨,看不清來處。
隻是,青色的那一團,怎麼有些奇怪?
離得近了,眾人才看清,來者原是兩男一女,其中那名青衫男子的手上還提著一人。
褚爻將俞劭扔進明彧所在的船內,接住了江旻。
“這魁首,我要了。”
話音剛落,聞折竹便見一把玉簫橫至眼前,仰頭躲避間,烏發撫過冰陽綠的簫身,如在墨中點翠。
神樂旋轉一周,沿著聞折竹的下頜線擦過,褚爻左手推出一掌,打在素麵折扇上。
聞折竹不敢大意,擲出折扇,飛行途中,扇骨中伸出十八根鐵刺,接連劃過玉簫,在竹林間留下一道淺痕。
折扇與玉簫同時回到自己的主人手中。
褚爻神色一厲,抹開神樂上的玉屑,渾厚的真氣灌入簫中,連空間都隱隱扭曲。
若是一息前,聞折竹還不明白為什麼對方的玉簫幾乎毫發無損,現在,他寧願不懂——
玉簫撕裂空氣,砸下時帶有泰山壓頂之勢,不住地在聞折竹瞳孔中放大,又如鴻毛掃過,堪堪停在額前。
緊接著,聞折竹頭頂一涼。
“砰!”
“天啊……”
眾人瞠目結舌,眼睜睜看著聞折竹的頭冠碎裂,烏發披散。
連段三叔都瞠目結舌,“我草,現在的小輩都這樣厲害了?”
勝負已分。
但暫時沒有人關心這個,眾人皆被後方傳來是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薑爻——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他個落花流水——”
侍從賣力地劃槳,讓船隻靠近湖中心,而翟清立於船頭,雙手捧在嘴邊,竭力大喊。
“啊……是翟公子來了。”
“翟清,今日怎麼來得這樣晚?小爺還以為你上次輸給聞折竹,怕了他了,不敢來了呢!”
翟清在人群中鎖定說話的人,便麵朝他一指,“本公子豈會怕他?這不,我新結交的這位薑兄,就替我找回場子了?”
翟清跳上畫舫,張開雙臂,朝眾人朗聲道:“今個兒目睹聞折竹落敗的諸位,下次來我家的賭坊,都不抽水哈!”
聞折竹隻當翟清不存在,對褚爻抱拳行禮,“多謝手下留情。”
褚爻回禮,“承讓。”
翟清“哼”了一聲,從聞折竹麵前走過,直奔褚爻,伸手欲攬肩,“薑爻,你跑那麼快作甚?本公子上個船的功夫,回頭你就沒影了。”
“嘶——”
抽氣聲又響起了。
先前已經能看出此人輕功卓絕,但他們處在湖中心,望不到陸地,隻以為她從船上來,此時聽翟清的意思,像是直接從岸上來的,更彆提她手裡還拎著一人。
可謂是輕功絕頂了!
褚爻用神樂推開他,“我們才剛認識,沒熟到這種地步吧?”
翟清也不惱,笑道:“但我對薑兄,可是相見恨晚呐。”
佩蘭仙子的聲音傳出:“既然武鬥魁首已經決出,便準備開始文鬥吧。”
聞折竹道:“請容在下先回艙內,彈冠振衣。”
翟清輕笑一聲,不再出言挑釁,問:“仙子,文鬥比什麼?”
“射覆。”
“這麼多人一起嗎?”
“請諸位描述此物,不可重複,不可說出具體名稱,答對者,再至舫上進行最後的比試。”
兩位侍女各自捧著一個木匣,從紗幔後走出,隨著佩蘭仙子話音落下,左邊的那位上前一步。
她補充道:“時間為,一曲畢。”
眾人聽出這是著名的小曲《秋風詞》,這寸旬時間,怕是起個卦就結束了。
於是許多人胡亂猜道:
“與火有關。”
“是吃食!”
“紅色的。”
突然,猜顏色的人被侍女帶上了畫舫。
其餘人見狀,知道他是猜中了,也往這個方向去靠,竟又給兩人蒙對。
翟清跟著他們走上畫舫,“圓形的物件。”
侍女回以微笑,將他們領至二樓的空地。
聞折竹及時返回,“原料可以入藥。”
江旻:“臉上用的。”
褚爻:“由紅花製成。”
……
琴音畢,木匣揭開,露出裡麵的器物,是一盒胭脂。
佩蘭仙子沒有開口,由其隨身侍女進行解釋:“恭喜七位,這一輪的時間為一炷香,請將答案寫在紙上。”
翟清挑眉:“那都答對了,算誰贏?”
“諸位可寫下占筮過程,我家主人自有判斷。”
侍女點燃一根細長線香,白煙嫋嫋升起,琴聲隨之一轉,換了首舒緩的曲子。
山雷頤。
褚爻得出一卦,沒有立刻下筆。
聞折竹從筆墨中抬頭,看向垂眸思索的褚爻。
兩人對上視線。
聞折竹勾了一下嘴角,擱筆折紙,喚來侍女。
比時間嗎?
褚爻朝江旻遞了個眼神,落紙如飛。
江旻會意,用禦物術操控紙張,精準地飛至侍女麵前。
“這位姑娘,我也答好了。”
侍女停了一瞬,伸手接過答卷,麵上的表情一言難儘,“這位公子,確定要交卷嗎?”
“確定。”
聞折竹見狀,彈出手中紙張。
“唰——”
侍女正要去接聞折竹的答卷,另一張紙卻先到了她的手中。
翟清一扔毛筆,抓起答卷拍到侍女手中,提了壺酒到褚爻案前。
“提前恭喜薑兄了。”
“結果尚未可知。”
聞折竹也端著酒杯來敬褚爻,“隻要薑公子的結果不出錯,焦尾琴已是囊中之物,恭喜了。”
“嘭!”
第三隻酒杯杵在兩人之間,發出清脆聲響。
翟清嬉笑道:“我也敬二位。”
聞折竹徑直移開酒杯,繞過翟清與褚爻碰杯。
褚爻失笑,“借聞公子吉言。”
旁邊的人聽了,頗為不服氣:“還不一定對呢,小心彆鬨了笑話!”
翟清一手勾著酒壺,一手拎著便麵,雙手交錯的胸前,倨傲地揚起下頜,“那把你的答案念出來給本公子聽聽?”
那人一噎,改口道:“第一個交卷的也不是他啊……”
江旻突然笑出聲。
“笑什麼笑!”那人惱羞成怒,卻見發笑者是自己口中第一個交卷的人,“你猜的什麼?”
江旻兩手一攤,沒有說話。
那人皺眉,“你什麼意思?”
褚爻接過話頭:“他的意思是,沒寫,交了白卷。”
聞折竹一聽,心想果然如此,他未見江旻動筆,敢交白卷鋪路,必是對同伴極有信心。
看來焦尾琴的歸屬,實在沒什麼懸念了。
那人詫異:“你方才也猜中胭脂了,怎會斷不出此物?”
江旻拂了拂衣袖,坐到褚爻身邊,“其一,各贏一場是沒有彩頭的。其二,我同這位薑公子,是一起的啊。”
那人臉色變幻,翟清毫不客氣地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聞折竹提議:“不若薑公子提前揭曉答案?”
褚爻盯著聞折竹的眼睛,緩緩啟唇:“煙花。”
“不錯。”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紗簾正被侍女們卷起,亭中倩影緩緩顯現,就在眾人以為可以一賭佩蘭仙子姿容之時,一頂帷帽映入眼簾,薄絹垂下,長到頸部,隻能見其體態修長,穿著錦衣,指落琴弦,在琴麵上灑下纖柔光影。
她看向褚爻,“焦尾琴,是你的了。”
褚爻身旁圍了不少人,但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佩蘭仙子的視線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多謝仙子割愛。”
佩蘭仙子輕點臻首,喚道:“阿珠。”
被稱作“阿珠”的女子打開手中木匣,向眾人展示匣中竹節,正是一節煙花。
她忽地點燃引線,“嘶嘶”聲引得眾人頻頻側目。
翟清啞然:“不是吧,白天放什麼煙花?”
一抹黑色破出雲層,煙花在藍天白雲之間肆意綻放,灑下雪花般的光點,湖上微風一吹,卷走滾滾白煙。
來去有聲,澌滅無聞。
“此間比試已全部結束,接下來的時間,諸位可在舫上自行賞玩。”
聞折竹道:“以真氣保玉石不碎,還能將我完全壓製,這樣的修為,怕是觸及到宗師的門檻了吧?湘源,綏州,甚至整個江湖,都沒有聽說過像薑公子這樣逸輩殊倫的年輕人。”
俞劭躍上畫舫,豎起大拇指,“那是,我家若筠天下第一!”
翟清挑眉,“聞氏的情報網遍布天下,聞折竹都沒聽說過的人物……你是哪裡冒出來的妖孽?”
“怎麼,你帶來的人,你也不知道?”聞折竹奚落完翟清,又看向褚爻身後,“這位也是薑公子的朋友?為何一直盯著我看。”
明彧抱歉地笑笑,“在下齊彧,久仰聞公子大名,此時一見,隻覺驚為天人,故而瞻仰得久了些。”
真是張口就來。
褚爻相當清楚他在打什麼算盤,因此遞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翟清相當不屑:“瞻仰他作甚,薑爻不是比他厲害多了?再不濟,你瞻仰我也行啊。”
江旻抱著琴回來,正好聽到這一句,“方才就想問了,這位是?”
褚爻:“翟清。”
俞劭:“一個賭坊的老板。”
江旻了然:“就是你惹事的那家?”
鴉青冷不丁冒出一句:“嗯。他還欠了我一千金。”
“什麼一千金?”
“我借給他五百金,俞劭說翻倍還,但,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俞劭打斷他們:“好了好了!翟清!你笑得好吵!”
聞折竹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垂眸片刻,跟著笑道:“薑公子的朋友,真是有趣。”
“聞公子不是想知曉我的身份?正好,我也有一筆生意想同你做。”
“哦?”聞折竹看了一眼周圍,人多眼雜,不免有或多或少的視線落在此處,“那便一同去客艙中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