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熟悉的味道(1 / 1)

暮承徊進場時,台上五顏六色的燈球正拚命的甩著自己的腦袋,頗有種乾不死就往死裡乾的打工人氣質。

不知道該說是操作精確還是小氣省錢,燈光準確無誤的照在舞台上,台下是半分不受待見,光線涇渭分明的畫了一條楚河漢界。

台上的當紅小生甩著剛裝上的四肢,以一種令人歎為觀止的舞姿跟著老師一遍遍彩排走過場。

台下歪七扭八的坐了一排搖錢樹,三三兩兩的勾肩搭背小聲嘀咕嬉鬨。

暮承徊在台下坐了一會兒,實在不忍直視台上的表演,扭著頭打量了一眼前排唧唧歪歪的人,突然覺得自己被人戲稱半死不活的舞姿更加有排麵了。

再往左邊瞟一眼,最左側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低著頭看視頻跟練的男生。

他仿佛天生帶著種置身事外的氣質,除了偶爾微笑點頭回應旁邊人湊上來遞的話頭,整個人像是入定了一般。

自閉兒童嗎?

暮承徊摸著鼻子,無聊的一個個的給前排人打上標簽。

這個,從頭型就知道是個鞋拔子臉,沒眼看。

那個,笑聲像尖叫開水壺,上高音掐掐腎估計能有一線希望。

聲音像驢叫,難聽。

沒有後腦勺,丟臉。

……

惡趣味的揣測完一番後,暮承徊咧著嘴點點頭,表示自己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看來還得是自己,真是寶刀未老啊。

樂子找完,他又無聊的坐了半晌,暮承徊這才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表,瞪著眼睛瞅了半天也沒能從烏漆麻黑表盤上看清時間,然後驟然想起自己是有手機的人。

可惜手機還沒來得及閃亮登場,等的人已經吭哧吭哧的跑過來了。

那人不知從哪練的火眼金睛,一眼就找到了暮承徊的位置,立刻掛起了笑容,臉上每個皺紋都儘職儘責的散發著慈祥的氣息。

暮承徊作為一個視覺動物,感情上是不願意跟這種活像懷胎八月的大西瓜有任何肢體接觸的,不過好在理智還能搖搖欲墜的占據上風。

“暮總久等了久等了。”

大西瓜一到眼前趕忙彎著腰跟人握手。

暮承徊一甩頭,嘖了一聲,一臉“說這話可就見外了”的表情,腦子還在抗拒手上肥膩的觸感,嘴巴已經利索的開口:“哎呦見外見外,沒有的事兒。”

“這些……暮總都看了吧”,大西瓜擠眉弄眼,指了一圈台上台下的男生,壓低著聲音搖頭晃腦的說:“絕對穩賺不賠。”

暮承徊聽的隻想冷哼一聲。

那可不是,撈了一堆擠破頭往上爬的流量,在坐的哪個背後沒點子背景,出來準是一水兒的頭條。

暮承徊早就練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心裡給這人豎了兩個中指,聲音卻是幾近謙虛:“張總肚量大,像您這個咖位的老板裡麵,也就您願意帶著我們這些小輩賺錢”

張總一聽,更是樂的見牙不見眼。

“就是缺了些好音樂。”張總突然話頭一轉,變臉似的收起笑容,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一個個擠破頭的想賺錢,像你們這種踏踏實實乾音樂的人,不多見了。”

他拍了拍暮承徊的肩膀:“現在國內的舞台越來越少,唉……難啊。”

暮承徊恨不得剁了肩膀上的肥豬蹄,麵上卻也恰到好處的歎了口氣,一副“滿腹才華卻無處施展”的模樣。

他哪裡不明白這人在想什麼,表上拉著投資賺大錢,實際上不過是看上他手底下的音樂版權又舍不得出錢,拉他投資當個冤大頭罷了。

暮承徊思緒飄忽不定,眼角瞟見角落裡那個入定般的人突然站起來,隱約聽見旁邊的人問了聲乾嘛去,那人低低的答了聲去廁所。

方才為了不丟張總麵子,看到人過來的時候暮承徊專門走了幾步迎接,此時便正好站在過道旁。

他耳朵接收到了訊息,身體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一步,免得擋了彆人的道,嘴裡的話也沒落下。

“那是,我們能發展起來也得靠您這樣的實乾家幫襯……”

話說到一半,男生正好從暮承徊背後走過,演出廳的大門不知道被誰打開,一陣冷風摟頭蓋臉的砸來,卷著男生身上的香氣冷不丁的鑽到暮承徊的鼻腔裡。

暮承徊頭皮一炸。

小望——

暮承徊一顆老鹿冬眠般的心臟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伸手想要去拉住男生。

可惜等他回頭時那男生已經下了階梯,隻留下一個低著頭的背影。

暮承徊滿肚子準備跟人打太極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立馬握住正偷偷順著他的視線打量男生的張總都手:“合作共贏,辛苦張總。”

張總慌忙縮回烏龜探頭般的脖子,兩顆眼睛泛著精光,滴溜的轉了一圈,齜牙咧嘴的笑了起來。

——

“五星級”的餐廳被裝修的金碧輝煌,也不知道這家老板是那個審美獨特的大土豪,一進包廂差點把鄭浩的眼睛閃瞎。

桌子椅子牆上貼滿了金磚,連裝肘子的盤上都鑲滿了鑽,眾人對著滿桌的妖魔鬼怪,一時間無從下筷。

野雞頭上插根草,三千八沒得跑。鄭浩跟這隻死不瞑目的雞頭大眼瞪小眼,隻覺得滿桌子都寫滿了錢,錢,錢。

“吃啊,愣著乾什麼。”

暮承徊攘了一下鄭浩,給人夾了塊兒受燙傷的牛肉。

也不知道掛哪門子的歪風,各大餐館爭相比著誰家肉生誰高級,生怕燙著了嬌嫩的牛肉,還不如放隻牛讓人進去追著啃,好歹還彆有一番趣味。

暮承徊指著勇敢試毒的沈江琰:“看看人家。”

沈江琰聞言抬頭,一邊啃著肉一邊嘀咕:“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暮少爺您的口味可真是,越來越獨特了。”

說實話鄭浩還挺佩服暮承徊能在眾多餐廳裡找到這麼個妖魔鬼怪,不過還在隻是賣相奇怪,吃起來也倒沒有那麼的難以下咽。

暮承徊連乾了三碗湯:“這家的開胃湯好喝。”

然後沒動筷子了。

“瘋了吧暮承徊,你啥時候變得這麼奢侈,為了一碗開胃湯點滿桌子這種玩意兒!”鄭浩拉著臉,痛心疾首,仿佛已經看見銀行卡裡前移的小數點。

“滾滾滾,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暮承徊解下左腕上的手表,大手一揮,又叫服務員端了幾大碗湯來。

“得,人家醉酒,你醉湯。”鄭浩無奈的伺候著這位大少爺,盛了一碗遞到他麵前,又給埋頭苦吃的沈江琰遞了一碗。

暮承徊真像是喝醉了,攬著鄭浩的肩膀高呼好哥哥真貼心。

鄭浩跟他推搡胡鬨了一會兒,才把人按到椅子上坐穩。

“今天。”暮承徊頓了一下:“是小望二十四歲生日。”

暮承徊話音剛落,又低低的笑了起來,那分明是笑,胸腔倒像是破漏風箱般透著數不清的千瘡百孔。

他很輕很輕,幾近耳語的說了聲:“二十四歲生日都過了四次了,他怎麼還長不大啊。”

鄭浩抬頭,在生意場上巧舌如簧的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沈江琰低頭往嘴裡塞著肘子,黏膩的醬汁粘在他的臉上,他突然頓了頓,紅著眼睛說:“這肘子怎麼這麼鹹……”

幾個人閉口不談的名字猝不及防的就這麼赤裸裸拎到耳邊,沉默過後,刹那間令人恍然。

原來四年光陰流過,也算不得什麼蹉跎,所有欲蓋彌彰藏下的思念與悲痛,有時淡的像水,也隨時可以濃的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