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她入陷阱時 swight 5333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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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出門,所以沒有彆的開銷,很省錢。

今天突然覺得,寧褚會是一個很好的伴侶。

不確定,再看看。

——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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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靈意抬了抬下巴,跑到寧褚身邊,擠在相機後邊:“快給我看看,沒把我拍醜吧。”

相機上小小的預覽框裡,她的照片被放大,笑容燦爛,眼中有光,仿佛仍舊是那個懷揣夢想與希望的少女。

“跟我現在都不像了。”席靈意心裡覺得好看,但確實跟平時的她看起來不太像。

“明明很像啊,”寧褚認真地看看她的臉,又確認道。

“不行,”席靈意說道,“得嚴肅一點,專業一點,你拍成這樣,我怎麼放到簡曆上去用,你這次彆逗我笑了。”

“我沒有逗你笑——”

席靈意瞪過去。

寧褚後半句的聲音陡然調低:“是你自己笑點低……”

最後席靈意還是重拍了,拍了好幾個版本的照片。

當年的她能憑借著那樣的簡曆過關,因為她還是應屆生,還能笑容滿臉燦爛,不知人間疾苦。

但是現在到這個歲數了,成熟穩重才是公司會看重的,特彆是像人事這樣的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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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靈意吃東西喜歡就電視,以前是用手機,現在有電視了就正好。

昨天高鐵因為部分路段被泥沙掩埋無法通行以後,今天仍舊在下雨,新聞也在持續關注。

微博上熱搜也掛著,有IP在江渝的人在調侃,這場持續的降雨,如果不是下在了江渝,落到全國任何一個彆的地方,恐怕都是災難。

確實就像他們拍出來的視頻一樣,除了山區荒無人煙的地方,居民區和城市道路目前都沒有出現大麵積的積水情況。

很多因為強降雨而停工停學的人,甚至還希望這場雨能持續得更久一點。

放到以前,席靈意或許會扒著窗戶希望雨快點停。

但是現在,她心裡微妙地也默默地想要這場雨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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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好拍,但是簡曆不好寫。

簡曆裡麵要寫跟目標工作相關的經驗,最好的就是簡曆上所有經曆都跟目標崗位相關,連起來不間斷地穿成一條線,從這條線可以看出個人的成長和經驗累積。

比如說,她要投的是當人事,那麼她就要寫清楚她從事這項工作多少年,組織過多少場招聘會,每年為公司招到多少員工,留存率多少,滿意度如何。

隻可惜她這麼多年就是個打輔助的,前期策劃出力得多,後來的收益卻不太清楚效果如何。

可以說,這麼多年隻是原地踏步。

就算她要說自己成長了,也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

如果她不願意瞎編,那就隻能多寫一點大學時期的經曆。

她的大學專業是工商管理,這一點還算是對口的。

——但是,她課外的活動參加了什麼呢,去山村支教,去參加攝影比賽,去參加微電影大賽,去學生會宣傳部工作了兩年。

去學生會還能勉強說是可以培養領導和合作的能力。

但是彆的經曆都太零散了,對找人事方麵的工作沒有幫助。

像她現在這樣的簡曆投出去,再加上她的年齡,就勢必會被問到很刁鑽的問題。

席靈意都能想象出來自己會被問什麼:

為什麼這麼多年還沒有升職?

從上一家公司離職是什麼原因?言下之意是,因為重大過失嗎?

你這個歲數,在家庭方麵有什麼打算,有沒有男朋友打不打算生孩子,以後的職業規劃是什麼?

她知道這些問題有多難回答,但是站在人事的角度,這些問題又不得不問。

因為這些問題關係到選到的這個員工有沒有工作能力、是不是能夠穩定在公司發展的問題。

這些都是企業非常看重的問題。

她知道招聘人員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但是對方同樣知道她在人事做了這麼多年,大概也能夠窺破,麵試者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她並不是很想去做很誇張的潤色。

所以如果她照實說,麵試就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沒有升職?因為沒有什麼事業心,蹉跎這麼多年,不過成了個熟練的打印工。

離職的原因。不是出了錯,是職場鬥爭,她哪一派都不站,靠山又不保她,所以被當成軟柿子捏掉了。

未來有什麼打算。沒有打算,因為她隻是想要一份糊口的工作得過且過。

這樣的回答,她簡直想象不出來,會什麼公司願意要她。

其實,她沒有事業心的根本原因,是她本來就不喜歡當人事,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她的性格是屬於外向的那一掛。

但是那種每天都被各種人叫來叫去、招聘要求朝令夕改、同事上級欺軟怕硬為了利益滿口謊言的環境,她呆了那麼多年,早就厭倦了。

每周隻有休息的時候躺在床上,她才會覺得自己身上的裂痕在慢慢愈合。

而周一到周五,每一天、每一條信息、每一份郵件、每一次開會,都像是又鈍又細的水果刀,一點點地將她對生活的熱情切割消磨。

工作的每一天,她都時常會覺得自己四分五裂,無法集中精神。

她隻知道自己不喜歡當人事,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追求什麼。

在大學時期,她很多跟人事相關的專業課比如說人力資源管理、組織行為學、管理學原理這樣的課都是擦及格線過的。

甚至連市場營銷、會計學原理、經濟學原理這樣需要一定數學基礎,公認地獄級難度的課,都比人力資源相關的課程學得好。

其實大學畢業時,她就更適合去投財務或者是市場營銷類的崗位。

可惜的那時候初入社會毫無閱曆的她,並不知道這麼多。

直到現在被素格辭退了,要重新找工作,她才陡然間發現,過去的六年,她好像都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但是有誰能在做某件事前,就知道一定是對還是錯呢?

多的是人已經精疲力竭走到半路,回頭看看發現,才發現走錯了。

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

但是這個社會,好像不允許任何人犯錯。

一步錯,就步步錯。

她本來想把簡曆改出一個草稿,但是一下筆就感覺工作時那種偏頭痛的感覺又回來了,沒有辦法再繼續改下去了。

她的腦子裡仿佛有一個小老師,在不斷地用批判的眼神審視放大著每一個錯處,卻一點解決辦法都給不出來。

就好像張幸一樣,提出每個問題,挑出她的每個毛病,但是從來不會附帶解決方案。

她不喜歡張幸,但是這麼多年上下級關係,張幸的思維模式好像住進了她的腦子裡,看哪裡都是問題。

她對著簡曆寫了很久,但是修修改改,最後隻改得麵目全非、心亂如麻。

下午四點差幾分。

因為沒有開燈,所以光源隻來自窗外將要暗下的天空,遠處的雲層是不同色度的灰隨機疊加,雨水小了,窗戶上還有零星的雨點,連帶著讓她的心情都有點陰沉。

席靈意推開電腦,抬頭發現原本應該坐在她斜對角的寧褚沒在了。

打開書房的門,席靈意發現客廳也沒有開頂燈。

——卻有一盞落日燈在沙發邊,燈光打在屋頂,仿佛在白色的天花板上投影了一個絢爛又多彩的夕陽。

寧褚窩在沙發裡,裹著毛毯在電腦上打字。

落日燈不太明亮,但是昏暗的光線剛剛正好,好像古人的挑燈夜讀,他專注得好像一幅畫。

席靈意就地在書房門口坐下了,覺得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寧褚比較好。

客廳裡的時鐘滴答滴答走著,窗外又下起了雨,就像她以前因為無法專心工作而放的配合著輕音樂的白噪聲。

以前的她無論她放什麼白噪音選什麼輕音樂都靜不下心來,而現在,她手肘架在膝蓋上,歪著頭看著寧褚,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輕而易舉地,就平靜了下來。

茶幾上的鬨鐘震動,寧褚伸手熟稔地把鬨鐘按掉,然後回頭看書房。

視線順著書房的門框往下,看到了抱腿坐在門框邊的席靈意。

席靈意用手比了個相框,眯著一隻眼睛:“要不怎麼說燈下出美人呢。”

寧褚把電腦放回了茶幾:“怎麼不叫我?”

席靈意收回手抱著膝蓋,笑了笑:“我還挺羨慕你的。”

“羨慕嗎?”寧褚走過來坐到了她對麵。

“羨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喜歡的工作還能養活自己。”席靈意坦白道。

“你隻是累了,其實你不用那麼快就開始找工作的,可以先休息一段時間,養精蓄銳。”

“我都失業一個月了。”席靈意說道。

“才一個月。”寧褚說道。

“毫無價值的一個月。”

“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講過我畢業找工作的事?”

沒有講過,從席靈意畢業以後,他們聯係就很少。

“我剛畢業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工作,也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連續換了好幾份工作,最短的那份實習期都沒有過吧,記不得了。”

“啊?你當時在哪,房租都不夠付的吧。”席靈意眉間蹙起,“你當時那麼困難,怎麼不來找我?”

“我怎麼好意思去找你,”寧褚頓了頓,“實習期工資基本上全都上交給房東了。不過還好,當時一些公眾號收稿子比較多,還有些小說網站招槍手,所以也就那麼留下來了。當時我想的是,一年時間,如果不行,就離開長柘。”

“然後你就找到現在的工作了?”席靈意歪頭。

現在寧褚還在長柘工作,大概是一年內就找到合適的工作了。

“哪裡,一年過去了,還是什麼錢都攢不下來,那一年年末的時候我決定,”寧褚說道,“一年時間太短,兩年才見真章。”

席靈意被他逗笑了,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笑的事。

“如果兩年還是不好呢?”席靈意問道。

“兩年不行,那就三年,三年不行,那就到我老了,或者……”寧褚抬眼看著席靈意,卻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出來,又說回了他找工作時的事。

“那時候因為我經常跳槽,簡曆很不好看,很多時候連簡曆初篩都入圍不了。

“第二年年末,我想把期限延長到三年的時候,我當時在寫的那本小說火了,也是靠著那本書,鹿空山主動聯係我,問我要不要去他們公司當文案。

“那時候我一搜,鹿空山,根本搜不到,還以為是個皮包公司,簽了合同都打算好了蹭幾個月房租就跳槽。”

“結果那年春天,雪境在steam上賣火了。”席靈意說道。

席靈意還記得那個春天,鋪天蓋地的都是這款遊戲的自來水。

她當時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觸,但是現在知道了寫出那些觸動人心的文案的是寧褚,卻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點劫後餘生的感覺。

或許對於那時在城市另一個角落,每月連房租生活費都要發愁的寧褚來說,那也是他人生的春天。

他等來了春天,但是春天前的嚴冬總是最難熬的,特彆是當不知道那冬天將持續多久的時候。

“對啊,”寧褚說道,“所以你看,人在觸底的時候,總會反彈的。”

“如果我並不是那樣能觸底反彈的人呢?”席靈意說道,“我好像是那種,觸底了就隻會躺平的人。”

“如果你真的隻會躺平,那你現在就不這麼難受,你隻是累了。”

“你有自己明確喜歡的東西,”席靈意說道,“而我沒有,我是個沒有愛好的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席靈意總是習慣性地去一些近乎殘忍的試探。

然後在得到同樣殘忍的答複後,鬆一口氣,看吧,這個世界還是像我想的一樣糟糕。

她將自己踩到地底,其實是在期待彆人能否定她的自我否定。

寧褚總會反駁,這次,他卻沒有說話了。

席靈意看著他。

寧褚沒有接她的話,隻是坐在她對麵,跟她一起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但是她的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像慣性一樣自動反駁了。

在沉默的那一瞬間裡,席靈意想到了很多。

攝影、海報、設計、視頻……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能讓她全心沉浸和喜歡的東西,還有很多微不足道但是滋養著她精神的小事。

“吃晚飯嗎。”寧褚說道。

席靈意立刻起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