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叔(1 / 1)

趙小芸還沒走近,就聽見一個憤怒的聲音。

“他一個天天磨洋工的,憑啥和我計一樣的分?我每天這麼辛苦乾活兒,就我乾的最多,也沒見給我多計幾分!

“他呢?每天乾的有我一半多嗎?沒有!你們也太欺負人了!不就是和你是親戚嗎?記分員了不起嗎?你不公平,你根本就不配做記分員!”

趙小芸走近了才看清,憤怒大喊的人是村裡的田叔。

田叔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平時大隊裡組織乾活兒,最積極響應,他乾活兒最賣力,乾的又快又好。

現在是怎麼了?

趙小芸看向被田叔指責怒罵的記分員,又看看記分員旁邊的人,也是村裡一個特彆出名的人,彆人都叫他老光棍。

老光棍四十多歲了,年輕時就是個出名的混子,偷奸耍滑,但實際上腦子也沒那麼聰明,乾的事兒都讓人一言難儘。

沒有姑娘家願意嫁給他,他就這麼一直打光棍。

記分員是老光棍的侄子,聽田叔的話,是記分員故意給老光棍記分多。

“田叔,你彆生氣,我也沒給你少計分啊!成年男性壯勞力,每天最多記十分,我可是給你記的滿分。”記分員說話不緊不慢,十分的慢條斯理,和田叔暴怒的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但他越是這樣慢悠悠說話,就顯出一股漫不經心的樣子來,惹得田叔火氣更盛。

“我本來應該每天都能記滿分,可你故意每次都把這個老光棍和我分一組,我乾的活兒都要分給他一些,要是哪天他不乾活兒,我甚至都要分給他一半!我乾那麼多活兒,可才得一半工分,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我知道,你們就是看我老實,才可勁兒地欺負我!我告訴你們,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他家裡還有老婆孩子爸媽要養,工分賺不夠,全家都得餓肚子!

媳婦在家裡罵他窩裡橫,罵他不爭氣,就知道被彆人欺負,讓一家子跟著吃虧受苦。

自己一家子都被攪和的不安寧,可這些人根本不知道適可而止,還變本加厲地更欺負他。

老實人就活該被欺負嗎?

憑什麼啊!

田叔氣得胸口起伏的厲害,看著記分員嘴巴張張合合,對方說了什麼他的腦子已經聽不進去,隻覺得這個聲音讓他煩躁。

他就像是掉進了水裡,都快窒息了,這人竟然還按住他的頭,不讓他浮出水麵。

田叔握緊拳頭,大喊一聲發泄出來,一拳頭朝著記分員的臉砸過去。

沒人能想到老實人田叔竟然會動拳頭。

記分員略有幾分白嫩的臉被重重的一拳砸上去,腦袋瞬間歪向一側,尖銳的疼痛襲來。

記分員慘叫一聲,捂著臉蹲下.身,歪過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田叔。

他嘴裡有血腥味兒,是舌頭磕在牙齒上,磕破了。

他疼的話都說不出來,平靜的麵容被打破,終於露出與田叔如出一轍的怒火。

老光棍叫起來:“嘿!你怎麼打人啊!我要告訴村長,大家夥兒都看見了,是他田有望故意打我侄子,你們可得給我們作證!”

“呸!打了人還想要工分?做夢去吧你!”老光棍衝著田有望吐了口唾沫。

“讓你敢打我侄子,我侄子可是記分員,以後你家就都彆想要分工了。”

田有望氣的失去理智,衝著老光棍也打了過去。

老光棍哎喲一聲被田有望踹翻在地,吱哇亂叫:“你們快攔著他啊!哎喲喲!打死人了,田有望要打死人了啊!”

“老田,你彆衝動。”其他人一看場麵要失控了,連忙上去拉住田有望。

田有望發泄出來,現在又被人拉住,那一口氣也消散了大半。

看著老光棍囂張地叫囂,那一臉欠打的表情,還有記分員冒著火、記仇的狠厲眼神,他頓時覺得渾身無力。

趙小芸在外圍看了整個過程,看著田叔精神萎靡的樣子,在心裡也歎了口氣。

從田地裡回家,天已經擦黑。

趙小芸洗了把臉,洗去一天的疲乏,長長吐出一口氣。

趙衛國在灶房做飯,趙小芸過去一起幫忙。

吃晚飯間,陳翠芳問地裡出了什麼事,趙小芸簡單說了一遍。

陳翠芳搖頭歎氣:“老實人可不就是吃虧麼,都說吃虧是福,我也沒瞅見吃虧能有啥福氣。”

說這事兒不開心,飯桌上也沒再多說,隨便換了其他話題。

陳翠芳問:“我聽萍萍說媒人給白雪說了親事,這兩天就要和男方相看了吧?”

趙小芸點頭:“後天相看。”

陳翠芳笑起來:“也不知道男方長啥樣,咱們白雪模樣可長得俊俏喲,配誰都能配得上。不過男人模樣不重要,勤奮能乾性格好就行。”

趙小芸聽過不少這類話,以前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去過未來世界之後,在那邊見識多了,看著那邊的女孩子勤勞工作,自己養活自己,給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活的不知道比一九七四年這邊的女孩兒瀟灑自在多少倍。

見過更好的風景之後,她的思想也有了一些改變,如今再聽這些話,莫名覺得刺耳。

趙小芸忍不住反駁:“媽,我覺得你這話說的不對,男人的長相咋就不重要了?誰願意天天對著一張醜臉啊!看著肯定就心情不好,那還咋過日子?”

陳翠芳一愣,下意識說:“男人能養家就行,長的好看又不能當飯吃,要是嫁個懶蛋,臉蛋再好看也得餓肚子。”

趙小芸一撇嘴:“媽,你這話就更沒理了,就不能找既能乾又長的好看的嗎?憑啥隻能選一樣,憑啥隻要求女孩子既要能乾又要漂亮?”

“再說了,養家也根本不是男人一個人乾的,家裡的家務活不都是女孩子乾的?還有地裡的活兒,女孩子難道少乾了?”

“女孩子不就是力氣比男人小,憑啥就覺得女孩子乾的少了?女孩子還得生孩子呢,一隻腳踏進鬼門關,怎麼就沒人可憐心疼女孩子,反而覺得天經地義?”

生死性命的事兒憑什麼天經地義,也太離譜了!

陳翠芳被趙小芸一通話給說愣了。

最後微微皺眉,回應著她最後一句話:“可女人不就是得生孩子嗎?沒有孩子怎麼能行呢,你看你四叔四嬸兒,生不出孩子在村裡都沒臉,被人看不起,背地裡不知道要被嚼多少舌根呢,多可憐啊!”

“可憐什麼啊!”趙小芸鼻子裡哼出一股氣,“彆人說就說,隻要彆說到我麵前來,反正我是不在乎。臉麵算什麼?自己過得舒坦、活的舒心才最重要。”

陳翠芳和趙衛國都驚訝地看著趙小芸,隻覺得閨女變了。

趙小芸盯住弟弟妹妹:“玲玲小宇,以後你們彆太看彆人臉色,做好自己的事,做好自己就行,彆因為彆人的看法和臉色委屈自己,記住了嗎?”

趙晨玲和趙晨宇乖巧點頭:“姐,記住啦!”

陳翠芳哭笑不得:“你彆教壞玲玲和小宇了。”

趙小芸搖頭,語氣都格外嚴肅認真:“媽,這不叫教壞,我是讓他們活的自在,彆因為一些不相乾的外人,讓自己委屈難受,變得不像自己了。”

陳翠芳眉頭深深皺起,想教育趙小芸,一時又想不出合適的說辭。

趙衛國看著緊張的場麵,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吃飯,一家子隨便聊聊,咋就還說來氣了。”

吃過晚飯,陳翠芳心裡還惦記著飯桌上說的那些話。

夫妻倆在外麵散步消食。

陳翠芳一臉憂愁地和趙衛國說:“我一直就覺得咱家小芸和彆的姑娘有些不一樣,尤其是這兩年,和她一說嫁人結婚的事兒,她就嘟著個嘴不高興。”

“本來我覺得她還小,不想離開家,況且結婚這事兒也不急,就也沒多想。可今天你瞅瞅小芸說的那些話,我咋覺得……”

陳翠芳擰著眉,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哦,對了,小芸說這些話,這個樣子,好像有點兒像男孩子!”

陳翠芳愁的不行:“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說什麼要找好看的男人,你說說這……這像話嗎?”

趙衛國哭笑不得:“咱閨女才十七歲,你也說了結婚不急,她想找啥樣的人結婚就聽她的唄,隻要不是找個一無是處的就行,你就彆操這麼多心了。”

陳翠芳白了趙衛國一眼:“我哪能不操心?這可是咱親閨女,我不操心行嗎?你還是她爸呢,你說你咋就不急呢?”

趙衛國趕緊說:“我當然急,我是急在心裡,沒急在臉上。”

“行行行,就你能說。”

趙衛國忍不住笑起來。

陳翠芳也笑了一聲,沒剛才那麼煩躁了。

……

第二天一早,趙衛國早早起來吃過早飯,帶著收拾好的日常用品去縣城上崗。

趙小芸托了方夏生騎自行車把趙衛國送到廠裡,這次她沒有一起去。

把趙衛國送到村口,看著兩人的背影遠去,趙小芸這才轉身回家。

到家後,趙小芸找出兩個竹編的菜籃子,拎著進入自家後院的菜園子裡,把長熟的、長的好的菜都摘下來。

沒一會兒,趙小芸就摘滿了兩籃子。

陳翠芳看見趙小芸提著滿滿兩菜籃子的菜出來,驚訝道:“你摘這麼多菜乾啥?天這麼熱,吃不完可就放壞了。”

“不是咱家自己吃的。”趙小芸說,“媽,我是準備送給店長和齊宏的,他們之前都幫了我很多,我也沒啥東西能感謝他們的,咱家的菜長的好,我尋思給他們送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