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和珠兒走到童博房前,想通知隱修熱水燒好了的時候,就見豆豆和童戰縮在門口,兩人一個手裡端著水盆,一個手裡提著一籃子草藥,不進屋子卻鬼鬼祟祟伸長脖子往裡看,還一副偷笑著小聲嘀嘀咕咕的模樣。
“豆豆……”珠兒正要開口,兩人快速回頭,示意珠兒噤聲。
珠兒好奇,隨著兩人視線一起朝裡望去,隻見童博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春花則趴坐在一旁,同樣睡著的模樣。
隻是兩人靠得極近,神情安詳,雙手緊握在一塊兒。
珠兒驚訝地捂住嘴巴,指了指兩人。
他們……?
她無聲問道。
豆豆和童戰齊齊點頭。
趙雲見狀,想要上前,又駐足,猶豫一會兒,最後隻能恨鐵不成鋼地轉身離開。
豆豆見她臉色不對,將手裡的水盆塞給了童戰,朝趙雲的方向追了過去。
亭台水榭,清風徐來。
而走在回廊的趙雲卻是步履匆匆。
“雲姐,雲姐?”豆豆追了出來,將趙雲攔住。“雲姐,怎麼了?”
趙雲搖頭回道:“沒什麼,你去照顧童心吧。”
“不對。”豆豆執拗問道:“雲姐,我怎麼感覺你不是很喜歡童大哥的樣子啊?”
“我也覺得!”手裡沒了水盆和草藥的童戰也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珠兒。“雲姐,你好像真的很不喜歡我大哥,是他有什麼事情惹你不高興了嗎?”童戰一向直率,借此機會,他直言不諱道。
加上珠兒,三雙眼睛都緊緊盯著自己,趙雲也感到了些許壓力。
“沒有……”趙雲依舊否認,“我沒有不喜歡童博……”
“你有!”豆豆和童戰異口同聲道。
就連珠兒都忍不住出聲:“雲姐,本來我還有點不相信,可看你的反應,你好像真的對童大哥有芥蒂啊……為什麼呀?”她苦惱地皺皺鼻子,轉轉眼珠子思忖片刻,試探開口道,“難不成……是因為春花嗎?”
見趙雲沒有否認,豆豆已信了珠兒的猜測。
“雲姐,為什麼你會因為春花而不喜歡童大哥啊?”豆豆迷惑道,“你該不會是因為春花喜歡童大哥,所以吃味吧?”
“你胡說什麼呢……”趙雲無奈地將湊過來的豆豆推遠一些。
“那是為什麼呀?”童戰不解道,“我哥哪裡不好了,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嘛?”
三個急性子都快憋壞了,趙雲卻還是躊躇著不願講明。
“你們幾個湊在這裡乾嘛呢?”春花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其實豆豆和童戰藏在門後沒多久,她就感知到了。她和童博都隻是閉目養神而已,並沒有睡著。
隻是兩人都覺得這樣窩著也不錯,他們想看便隨他們去了。
“春花?你醒了啊。”豆豆跑到了春花跟前。
春花笑了笑,用隱修召喚他們去替童博換藥浴和照料童心的由頭,將他們打發走了。
安靜的池塘邊,隻剩下了趙雲和春花兩人。
——才怪。
童戰和豆豆假裝走遠,半路就麵無表情地折回,找了個草叢就地蹲下貓在了後麵。
珠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猶豫再三,被豆豆也扯了過去,三人就這麼藏在了趙雲看不到的角落,開始偷聽。
有所察覺的春花嘴角悄悄上揚。
“雲姐。”春花坐在了石欄上,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坐啊雲姐。”
趙雲輕輕坐在她身邊。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喜歡童大哥。”春花笑道。
“你知道?”
“你上次不是說了嘛,覺得童大哥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會騙我。”春花回憶著上次和趙雲的談話。
趙雲眼神閃了閃,倒也沒有否認。
春花臉上笑意漸深,將腦袋靠在了趙雲的肩頭。
“你不說我也知道。”她平心靜氣道,“你不和豆豆他們講,是怕他們覺得你世故,怕他們覺得你嫌貧愛富。”
趙雲自嘲地笑笑:“我本來就世故,我本就貪圖榮華富貴,倒也沒什麼不對。”
“可你在乎她們啊。”春花搶白道,“你能說你不怕豆豆和珠兒看輕你?”
草叢裡的豆豆和珠兒對視一眼。
“我不放心童博。”趙雲見自己的心思被戳破,終於實話實說了。“你的脾氣,我了解,看著散漫,其實認死理。”她似是不忿地冷哼一記,“可童博他什麼都沒有,還是從那個什麼水月洞天裡出來的,不通世故,身無長物,怎麼能給你幸福呢?”說著她臉上就帶了焦慮,“你怎麼就看上他了呢?”
“可我就是愛上他了,怎麼辦呢?”春花淡笑。
“所以我才著急啊!”趙雲皺眉,“春花,你不高興我也要說,童博說到底,是個來路不明的男人,難保有一天他就要離開你,你確定他和你能有以後嗎?你這樣跟著他,未來怎麼能有保障呢?”
“我高興,我怎麼會不高興呢?”春花望著趙雲,笑得熱切,“雲姐這是在關心我,為我考慮,才同我這樣說啊。”
趙雲的顧慮也許是過於現實了一些,難免有點不近人情。可是這份理智而保守的考慮,是一個半生漂泊,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的女人應該有的,理所應當的。她在設身處地地為春花做打算,這怎能讓她不有所觸動呢?
趙雲當然是個富有心計的人。可這份心計若是用來關心一個人的時候,也是心細如發、處處周全,令人無比動容的。
“如果是豆豆、珠兒,你也一樣會為她們考慮這些事的,對嗎?”
趙雲沉默一會兒,乾巴巴道:“那兩個臭丫頭,我才不會呢。”她近乎賭氣般撇過頭去,“你個臭丫頭,再不管你了。”
春花厚著臉皮撒嬌道:“雲姐才不會咧。”她肯定道,“你會懂我的。”
“什麼?”趙雲問道。
“若是有一天,你也遇上這樣一個人,你也會明白我的感受的。”春花蹭蹭趙雲,感受輕風溫柔拂過臉龐。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趙雲迷茫道。
春花搖搖頭:“雲姐,你要的那個人,和我的那個人是不一樣的。我要怎麼回答你呢?”她又笑道:“你要什麼人,隻有你自己才知道啊。”
“我自己……”
我究竟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呢……
趙雲心下不禁戚戚然。
草叢裡偷聽的單身狗三人組,也不免浮想聯翩起來。
“在此之前,雲姐你就姑且相信我的選擇吧。”春花自信地昂起腦袋,“再說了,我跟童博兩個人,誰跟著誰還說不定哩。”她揚眉得意道:“誰說以後一定是夫唱婦隨,不會是婦唱夫隨嘞?”
趙雲啞然失笑。
她大約是真的擔心錯了。
春花和彆的女子,總歸是有那麼點不一樣的。
忙活了一陣,童博又泡在了浴桶裡,進行最後階段的藥浴。
這回童博特意給自己穿上了褻褲,又再圍上一條浴巾,以免再遇上尷尬的情況。
童心還睡著,隱修正為他細細診脈。
“原來如此。”童博怔怔望著漂浮在水麵上的草藥,不知在想什麼。
“是啊。”童戰煩惱地摸摸後腦勺,“我問了豆豆,好像在水月洞天外麵的世界,【錢】真的很重要。所以……”童戰飛快瞄了童博一眼,“雲姐的顧慮,也挺有道理的……”見童博神色不太明朗,他安慰道,“不打緊的,哥,等水月洞天的冰封解開了,咱們家裡那麼多寶貝,都可以作你的聘禮呀!”
童博聞言,心裡高興童戰依舊將他當做親兄弟,卻還是搖了搖頭:“童戰,你忘了,我已經被逐出水月洞天了。”
“那你也是我大哥!”童戰急道。“你不認我了嗎?!”
“好好好……”童博頷首笑道,“是大哥錯了。大哥沒有不認你。”
童戰難得不滿地瞪了童博一眼,氣呼呼。
“不過話說回來,剛剛童心也真夠嚇人的。”童戰瞅了瞅童心,心有餘悸道,“不知道為什麼就忽然發起瘋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狂的?”童博問道。
“是啊。”童戰回答,“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就慘了。”
“他現在怎麼樣了?”童博對隱修道。
隱修摸了童心半天脈,也瞧不出什麼不對勁來:“怪了,除了心脈跳動比較慢,其餘都好得很呐。”
“有沒有可能……是驚嚇過度,所以……一時之間……”童戰揣測道。
“你是說失心瘋啊?”隱修接道。
“你是大夫你怎麼問我啊?”童戰反問道。
“這不就是你在說嘛。”隱修白了童戰一眼。“說起來……童博童戰啊,你們知不知道小春花的針法是誰教的啊?”
“針法?”童戰疑惑,“什麼針法?”
“就是趙姑娘的手啊,之前受傷了,現在讓我治。”隱修回答。
“那你就治唄,雲姐一家好心收留我們,正好報答報答他們嘛。”
“我知道呀……”隱修附和童戰,又道:“就是啊,她的手之前春花施針治療過。”
“那針法有什麼問題嗎?”童博問。
“沒有問題……下針精準有效,很好地幫助了我後續的治療。”隱修緩緩坐下,神情漸漸變得認真起來:“就是……這針法……像極了我五師弟的風格……”
“你是說……失蹤多年的天玄長老?”童博想了想,回憶起了隱修那位排行第五的師弟名字。
隱修點點頭:“還是童博的腦子好使啊。”他感慨道:“我一開始也沒反應過來,隻是覺得下針手法好熟悉啊,這分明是童氏一族的醫術……”
“後來,你想起來了你五師弟?”童戰接道。
“沒想起來。”隱修憨笑道,“還是做夢夢到天玄,我才想起來的。”
“所以……你懷疑春花的針法,是天玄長老教的?”童博想了想,問道。
“是啊,童博你清不清楚啊?”隱修望向童博,臉上露出期盼的神色,“你問過春花的醫術師從何處嗎?”
“我好像聽到我的名字了?”
童博正糾結著如何回答,此時春花和豆豆一起端著飯菜走了進來。“什麼事啊?”
童戰連忙上前接過兩人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
“小春花啊,我正想找你呢。”隱修樂顛顛地走到春花身邊,問道,“你的師父是誰啊?”
“……師父?”春花望了一眼童博。
“隱修覺得你為趙姑娘治傷的針法很像他的一位師弟,所以想問問你。”童博解釋道。
“是啊是啊。”生怕春花有什麼顧慮,隱修又道,“我和我師弟關係不錯的。雖然他是因為和我吵架才離家出走的,但那終歸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胡須。
畢竟那麼大年紀和師弟吵架,吵到對方要離家出走都不肯讓步,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一邊的豆豆也不插嘴,好奇地望著春花——她還從未聽她提起過自己師門的事情。
春花心下了然,她一直恪守著與師父的承諾,不輕易坦白自己的師門,以免招來禍事,可她知道這回應該是瞞不住了。
想到在場的眾人都是和自己同生共死過的人,倒也釋然了。
“你是說,玄空針法嗎?”她問道。
哪成想,隱修聽見這話,一下蹦了起來,激動萬分地拽過春花的手腕,高聲道:“就是玄空針法,就是玄空針法!你師父,是不是叫——”
“天玄。”春花接上了隱修的話。
“是啊是啊!”隱修高興得大呼小叫起來,“你知道他在哪裡嘛?他都失蹤十來年啦!”
春花沉默地望向隱修,不似往日的歡脫外向。
童博察覺出了春花的異樣,他望著春花,眉頭緊鎖。
隻見春花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在地獄岩底。”春花淡淡道。
隱修皺眉,疑惑地叉腰:“那臭小子去地獄岩乾什麼?那地方能住人嗎?”
童博卻是猜想到了什麼,心裡登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死了。”半晌,春花歎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