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水月洞天(1 / 1)

黑暗中,視力仿若被人奪去,即使再用力地睜眼,都無法看得更清楚一些。

春花牢牢抓著豆豆的手,小聲說著安慰她的話語,儘力感受著前方童博的指引。

童博放緩了腳步,將春花的手攥得很緊。

他的手掌結實,帶著一些習武之人粗糙的舊繭子,指節有力,並不纖細光滑,卻帶著親切而不冒犯的溫熱,很有安全感。

春花不由自主想起了哥哥鐵風的手,那是她來到外麵的世界,蘇醒後牽過的第一個男子的手——童博是第二個。

往年上元節,鐵風難得不值班,就會帶她去廟會上閒逛。

那個時候人頭攢動,比肩疊踵,鐵風總是用自己的身子推開朝她湧來的人流,溫暖的大手拉著她的手,將她穩穩當當護送到街市的另一頭。

要說童博與鐵風手掌的區彆……

那就是……哥哥的手令她心安,童博的手卻讓她心悸。

春花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和童博、豆豆一起安然無恙走出了黑暗結界。

童博果真比她和豆豆靠譜多了。

春花想道。

終於走出水月洞天的五人都是如釋重負。童戰舉臂歡呼。豆豆和春花拉過隱修,一同高興地踩著水轉圈圈。

童博望著歡脫的四人,搖頭失笑,抬首仰望傾瀉直下的瀑布,那嘩嘩的流水聲,山回穀應。下一刻,目光觸及那石岩上鐫刻著的“水月洞天”四個大字,他卻悵然若失,感慨萬千。

在隱修和童博合力布下水幕結界,掩藏了水月洞天的入口之後,一行人總算出發,前往紫石鎮尋找童心的下落。

聽聞不遠處有人馬趕來,童博與童戰先行一步探路而去。

兩人藏匿於山林之中,卻見蜿蜒山路上,有兩人策馬而來。

那一身鐵盔銀甲、烏鞘佩劍,赫然是禦劍山莊的鐵衛。

“換衣服,改姓氏。”童戰低聲道。

“好。”童博點頭讚同。

兄弟倆上前趁鐵衛不備,將人擊昏。卻不傷人,隻是把他們安放在地上,脫下二人的外衣匆匆忙忙穿上。

“喂,你們乾嘛呢?”春花的聲音把童博、童戰都嚇了一跳。

兩人轉身,見春花正環臂倚靠著一株竹子,不知看了多久。

“哇!”童戰第一時間護住自己胸口,“你看了多久啊!”

春花翻了個白眼:“不久吧,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

“什麼——?!”童戰大呼小叫起來,被童博及時捂住了嘴巴。

“你激動個什麼勁。”春花施施然走到二人跟前,“你倆又沒脫光,怕什麼?”她讚許地看了眼童博,“你看童大哥多穩重,好好學學你哥。”

童博乾笑兩聲,心虛了一下下——天知道他剛剛心臟都快跳得吐出來了……

“春花,你怎麼來了?”童博適時轉移了話題。

“我看你們怎麼還沒回來,擔心得很,所以就來看看。”春花俯身瞥了地上的兩個倒黴蛋一眼,訝聲道:“阿吉、阿金?怎麼是這倆啊?”

地上雙目緊閉的阿金,眼皮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你認識?”童戰問。

“還挺熟。”春花撓撓臉,“你們知道的,我經常在禦劍山莊幫廚,有幾個鐵衛隊的熟人也不稀奇吧。”

說著她蹲下,仔細檢查起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兩人。

阿吉真的是昏睡得很死,而阿金嘛……

“我們沒傷害你朋友。”童戰趕忙解釋道,“童氏一族不殺人的,我們隻是把他們弄暈了……”

“我也沒說什麼,你急什麼。”春花撇撇嘴,查看的動作卻也沒停下。

童戰是個坦誠的人,自然不會騙春花。

“走吧。”見阿吉和阿金沒事,春花拍拍手,起身摸了摸兩匹高頭大馬道,“豆豆和隱修該等急了。”

童博與童戰對視一眼,抬腳飛身上馬。

“春花。”童博一手控韁,另一手再次向春花伸去。

春花望了望那隻修長的手,這次沒有猶豫,目光交彙的一刹,她與童博短暫的十指相扣,借力躍上了馬背。

童博見春花坐在了他的身後,便拉過她的手,環在了自己的腰上:“抱緊了。”他沉聲叮囑道。

春花靜默一瞬,隔著衣物,依然能感受到童博的體溫。

腰真細啊……她忍不住這樣想著。

第一次這樣抱著男生的腰,怪不好意思的嘞。

想是這樣想,春花的手臂卻誠實地攏了攏,臉頰自然地輕輕靠在了童博寬厚的脊背上,兩人就像是貼在一起似的。

他卷曲的發梢時不時輕拂過她的臉頰,令她有點發癢。

童博隻覺背上仿佛輕輕停留了一隻美麗的蝴蝶,嬌貴而惹人憐惜。

沒再多說什麼,他隻是彎唇一笑,微微抖動韁繩,身下的馬兒便聽話地跑了起來。

童戰揚鞭跟在他倆身後,一副看戲的表情,嘴咧得都要歪了。

小溪旁,春花正坐在岩石上洗手,興致盎然地看著豆豆和童戰鬥嘴,隱修在一旁笑得見牙不見眼。

童博走到她身邊,緩緩坐下。

“你朋友挺聰明的。”他冷不丁開口。

“誰?”春花腦子轉了轉,“你說阿金啊?”

童博頷首道:“若不是聽見你的聲音,他的氣息不會紊亂。”

“你發現啦?”春花挑眉,“阿金身子骨好,沒那麼容易被打暈過去,你們那手下留情的力道,也就是讓他迷糊一會兒。”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阿金很會審時度勢,裝死的本事厲害著呢。他知道打不過你們,不會和你們硬拚的。”

童博笑笑,繼續問道:“你……”話到嘴邊,他卻遲疑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脫口而出的話太過熟悉,兩人四目相對,同時笑出了聲。

童博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興致勃勃道:“那你倒是說說,這次我想說什麼?”

“你想問我,既然鐵衛隊是我哥哥,為什麼我不索性跟著他們回去,對嗎?”雖是詢問的口吻,可春花眼底分明寫著自信。

童博眼神清亮地肯定道:“對。”

“嗨呀,這不是不放心你們嘛。”春花又看向豆豆和童戰,“雖說豆豆進入禦劍山莊的時候蒙著麵,可到底也不能保證絕對無人認出。再說……”春花頓了頓道,“一起過五關斬六將的,咱們都是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啦~”她揚手就重重拍了拍童博的肩膀。“等你們安頓下來,豆豆也好好到家了,我才能安心啦。”

童博被她一掌拍得腳底一滑,差點一頭載到小溪裡頭。

兄弟……

他暗自回味著春花的用詞,心下不免稍稍黯然。

“你能告訴我,剛剛給了你朋友什麼東西嗎?”不想再聽到其他有關【兄弟】的話題,童博開口換了個問題。

他真是心細如發,洞察秋毫。春花心中默默讚賞。

“你瞧得真是仔細。”她笑道:“我把我的平安結偷偷塞在了阿吉懷裡,那個平安結是我和我哥的兄妹信物,阿金會把它交給我哥的。”春花輕歎,“這樣,我哥就能知道我平安無事了。”

實際上,她還拜托阿金給尹天雪帶了口信。她得讓哥哥和天雪第一時間知道她的人身安全,免得他們再多擔憂掛心她。

——方才檢查阿金身體的時候,她悄悄在他的手心寫下了“風”“雪”二字。旁的鐵衛她不敢保證,但聰慧如阿金,與她和鐵風私交甚篤,一定能明白她的暗號和囑托。

“平安結?”童博重複道。

“對。是我親手用彩繩編給我哥的。”春花抬起臉自豪道,“天底下隻有我和我哥有,隻此一家~”

努力按下心裡泛起的淡淡酸意,童博抿嘴點點頭。

“不過你放心,阿金和我哥一定不會出賣我們的。”春花舉起右手信誓旦旦,“我保證我發誓!”

“不用發誓。”童博笑著將她的手摁下:“我信你。”

“大哥!”童戰不知什麼時候牽著馬走了過來,“先說好哦,我不是故意要打斷你們培養感情的。”他老神在在地望著二人,眼神意味深長。

“你有屁快放啦。”春花不耐地皺眉道。

“哇,春花,你一個女兒家怎麼那麼粗魯啊……”童戰癟著嘴一臉受不了的樣子搖頭晃腦,“也就我大哥受得了你了吧。”

“叫你再胡說!”春花俯身迅速將手探進溪水裡,接連不斷朝童戰潑去。

“狗嘴吐不出象牙!”豆豆牽過了另一匹馬,對著童戰指指點點,“活該噢。”

“嘶……”童戰抹了把臉,抖落抖落有些濕漉漉的衣擺,轉頭去瞧童博,“大哥你管管她啊!”

童博無辜地聳聳肩:“我可管不了春花。”

童戰見他一點幫自己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幸災樂禍地衝他笑,眼裡儘是狡黠。

見色忘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大哥!

童戰忿忿。

“好了好了,春花。”眼見著童戰有變成落湯雞的趨勢,童博還是伸手將春花揮舞的手臂攔了下來,“童戰,怎麼了?”

春花停了動作,童戰終於有機會把手放下了。

“現在我們是五個人,隻有兩匹馬。”童戰指了指兩匹毛色光澤的栗馬,頗有些為難地蹙眉道:“怎麼分配啊?”

嘶……是哦……這怎麼弄?

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