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莊裡地位最高的兩位大家長都在場,整個後院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一時,場麵寂靜萬分。
尹天奇沒有抬頭,卻隻覺尹浩的眼刀簌簌落到自己身上,一時有些畏懼,沒敢搭話。
實在是覺得太尷尬了,鐵頭春花姑娘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那個……咳咳……我先說兩句啊,尹莊主,您不介意吧……”春花笑得諂媚,討好地衝尹浩和尹仲鞠了一躬:“哇,尹莊主,一個上午沒見,真是英武更甚清晨了!我對您的讚歎那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啊~~~”
鐵風沒眼看地把頭撇開一邊。
尹仲聞言,黑著臉,陡然清了清嗓。
鐵春花的馬屁果然聞聲而至——
“啊呀,尹二爺也是啊,每次見到尹二爺,春花總不禁感歎您的氣度不凡、天人之資呀!春花對您的敬佩可謂是猶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昂~~~”
一旁悄悄觀察幾人的羅坎山,總覺得隨著鐵春花馬屁的起起伏伏,尹仲原本不怎麼樣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鐵風一聽,春花竟是胡說到了尹仲身上,連忙起身一步,將春花拉至身後,垂首恭敬道:“莊主、二爺莫怪家妹,家妹年幼莽撞,不知天高地厚,弄出這樣的事端,是鐵風教導無方,還請莊主、二爺責罰鐵風。”
“哥!這同你有什麼關係啊!”春花扯了扯鐵風的披風。“是我和少莊主一起搞的事……”
“閉嘴!”鐵風低聲打斷春花。
“鐵風,不要凶春花妹子。”尹天奇沉聲開口,“是我起意讓春花給我做的米花。”他望向尹浩,眼神坦蕩而清澈:“爹,一切都因我而起,您要責罰就責罰我吧。”
“呃,這事兒我也有錯的。”一聽尹天奇把責任大頭給攬了,春花也順勢說道:“我對這爆米花爐子的尺寸沒計算好,找人家打造的時候出了差錯,那……”說著她可憐兮兮地瞄了尹浩和尹仲一眼,“那尹莊主、尹二爺也罰我吧,彆罰我哥噢……”
那副鬼靈精的欠兒登模樣差點惹得尹仲笑出聲來。
“大哥,”尹仲低聲道:“雖然天奇和春花這回動靜鬨得有些大,但好歹人沒事,責罰這事兒……”
尹浩皺眉道:“好了好了,你們一個個的,責罰這個責罰那個的,我什麼時候說了要責罰誰了?”
聞言,春花和尹天奇皆是眼睛一亮,一臉希冀地望向尹浩,那四隻眼睛裡閃爍的星星簡直要把尹浩亮瞎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尹仲話裡正欲給尹浩遞個台階,隻聽人群裡不知是誰的肚子忽然發出了“咕嚕嚕”的響聲。
尹仲:……
尹浩:……
鐵風:……
春花&天奇:⊙▽⊙
羅坎山:→_→
躲在人群裡看戲的鐵衛隊小哥阿吉,捂著自己的肚子,儘力縮小自己的身體……
——我不是故意的!現在都到飯點了,誰叫這爐子裡炸開的米花那麼香啊!可不引起我的饞蟲了嗎!我哈喇子都快流出來啦!
阿吉悲催望天。
尹浩走上前,俯身撿起留在爐子裡,還未散落地上的幾顆白花花的爆米花。手感還留有溫熱的餘溫,輕輕嗅去,烤玉米的香氣混著焦糖的味道盤旋鼻尖。
怪不得手底下的人饞呢。
他也有點饞→_→,咳。
歎了口氣,他起身,無奈地看了看兩個始作俑者。
“不把這兒收拾乾淨,不準吃飯。”
春花和尹天奇對視一眼,急忙道:“謝謝莊主/爹!”
尹浩本來打算走的腳步停下,回頭,眼光又落到兩人身上,逡巡片刻道:“我說的是天奇。春花,回廚房吧,忙了一上午,彆餓著了。”
鐵風還想說什麼,尹浩朝他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尹天奇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爹啊,難道我不是親生的嗎?
鐵春花則是一臉驚喜,忍著幸災樂禍的語氣,連聲向尹浩的背影道謝,期間不時回頭朝尹天奇挑眉。
尹天奇更憋屈了。
人群散儘,春花跟著鐵風和羅坎山離開,經過那尹仲的身側。不知怎的,她又是忍不住朝尹仲望去。
總有人說禦劍山莊尹二爺是個深不可測的古怪人,若是與他交談,切不可隨意直視他的眼睛,也不能大膽去揣測他的心思。
可春花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感覺。每次與尹仲相遇,她總是情不自禁想看看他的表情。她想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如何,高不高興,有沒有煩惱。她對尹仲一直充滿了好奇。這當然不是什麼男女之情,而是仿佛一種……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
春花的目光與尹仲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了。
並沒有傳言中那麼可怕的情況發生。
他們隻是平靜的、如以往無數次那樣,友好而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那種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而來的默契。
春花總覺得,尹仲在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人。
尹仲一定是個有許多故事的人。他的生命中一定或多或少會有一些特彆的人存在著。他望著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是漫漫歲月長河中,始終孤身一人的尹仲曾經擁有又失去的某個人嗎?
春花幾人走出後院,碰見了不知在遠處站了多久的尹天雪。
冬日正午的陽光雖看著明媚卻不是真正的溫暖。
它隻是敷衍一般無言落在了尹天雪的身上,卻沒有照進她的心裡。
尹天雪望著那人群聚了又散,她的父親來了又離開,始終不曾上前一步。
她總覺得與這世界隔著一層琉璃罩子,那層琉璃罩子晶瑩剔透,美麗而冰涼。無論罩子的那一端多麼熱鬨,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她隻是站在那裡,遠遠眺望著。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底在期盼什麼。她也不清楚自己還有什麼能期盼的。
“天~~雪~~!”看到尹天雪的第一眼春花就喜歡她。
她喜歡漂亮的人,向來這樣。
於是每次看見尹天雪,她都會高聲喊著她的名字,朝她奔過去。
於是每次看見鐵春花,尹天雪都會見到一個梳著大麻花辮子的姑娘笑得像個憨貨一樣朝她撲過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尹天雪伸出了雙手,接住了春花。
她看著速度不慢,鑽進尹天雪懷裡的時候卻溫柔輕巧得如同一隻蝴蝶。
一隻帶著體溫的蝴蝶。
“春花?”她可能自己都不曾意識到,那抹笑意不知何時攀上了她的嘴角,“你和我哥又在乾什麼好事了?”
“天雪,彆這麼說嘛。”春花撇撇嘴。“你看,我們給你做了什麼?”
春花從懷裡小心翼翼摸索出了一個用手帕裹著的小包包。
尹天雪疑惑地接過那個看著很潦草的東西,在春花的示意下打開它。
粗布手帕裡靜靜躺著十來顆香脆可口的爆米花。
“剛出爐的~”春花眼神亮晶晶地捕捉著尹天雪臉上的表情。
尹天雪知道,這是剛出爐的,因為手帕裡的米花是帶著餘溫的。她沒猜錯的話,那爆米花的爐子還在後院淒淒慘慘地趴著呢。
“就剩這些了,在爐子裡沒落在地上的。”春花附耳悄聲道:“在尹莊主麵前'暗度陳倉'的喔~”
尹天雪禁不住笑出了聲,眉宇間的冷涼之意衝散了不少,眼眸如水傾瀉出一絲曼妙的溫情。
“謝謝你,春花。”她輕輕道。
“不客氣啦天雪~”春花自然地挽過尹天雪的手臂。“我們是朋友嘛~”
鐵風覷了尹天雪的神態一眼,發現她並沒有排斥春花的接近,出於某些私心,他也沒有阻止春花那稱得上越界的行為。
“嗯。”尹天雪的聲音就像落入湖麵的水滴,悄然叫人無法察覺:“我們是朋友。”
也許她總會明了她到底在期盼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