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坊是這紫石街上有名的古董店。不僅僅是因為老板韓霸天為人八麵玲瓏,生意做得有聲有色,更是因為他收養有三個漂亮女兒,姿容各有千秋。
老大趙雲最是出眾,容色清麗,矜持有禮,柔情綽態中自有一股沉靜婉約的風韻。老二豆豆活潑好動,明眸皓齒,眉宇幾分英氣,舉止間不似普通女兒家,卻是多了些不拘小節的灑脫。幺兒堪堪碧玉年華,名喚珠兒,嬌憨天真,眉目晴如秋水,雖未完全長開,但其美麗早已初見端倪。
但是最近,三花坊三朵金花的名氣卻被另一位奇女子的名號生生壓下了。
此女不是彆人,正是前段時間剛在三花坊隔壁的小宅子住下的鐵家小妹——鐵春花。
說起這鐵春花,她背後也是有靠山的。鎮上人都聽說她是從鄉下來鎮裡投靠哥哥的。
說起她哥哥——也就是鐵春花的靠山,那可不一般,就是那名震天下的禦劍山莊的鐵衛隊首領鐵風。因此,就算鐵春花她常常孤身一人住在鐵家宅,生得一副亭亭玉立的好容貌,平日裡拋頭露麵的招人眼,也沒有任何人敢欺負她一介女流、打她的主意,更不敢隨便去找她街邊攤子的麻煩。
沒錯,鐵家小妹是個小廚娘,經常會做一些小本生意補貼家用,時不時就會在三花坊門前支個攤子做一些簡單的吃食。
當然,本來韓霸天是不同意這事的,自家門前白白被蹭了人氣兒算是怎麼回事,就算鐵春花的哥哥是鐵風也不行。奈何鐵春花不但是個美貌如花的小姑娘,還是個手藝絕好的厚臉皮機靈鬼。自從她每天不間斷地往三花坊裡送親手做的飯菜點心之後,韓霸天再也沒嚷嚷過要趕她走這件事了。
沒辦法,鐵春花觀察過了,三花坊門前人流最多,同樣的五屜點心,三花坊門前的話一個時辰就全賣完了,彆的地方可做不了那麼好的生意。她掐指算過了,三花坊這地兒啊風水極好,聚財佑平安,大抵是有祖上先人庇佑。所以當下她決定就算是耍無賴都要把自己的攤子支在這兒。
還好,三花坊的韓老板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就這樣,日積月累,鐵家小妹麵點西施的名氣不知不覺就冒了出來。
對此,鐵春花忍不住撇撇嘴——她會做的可不止是麵點,她可曾經是新某方畢業的優秀學生,煎炸燉炒燜蒸煮烤,十八般廚藝樣樣精通!早在上個月,她就通過便宜哥哥鐵風的引薦,進入了禦劍山莊做幫廚,並且隱隱有威脅到原主廚羅師傅的趨勢!
是以,上個月開始,她在三花坊門前開鋪子的次數就少了一些。不過也沒耽誤她每日拜托鐵衛隊的小哥哥們,給韓霸天送去她做的吃食——她鐵春花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不會因為有了攀高枝的機會就忘了昔日恩人給過的幫助。
三花坊櫃台前,算盤珠子接連不斷的碰撞脆響終於是停下了。
韓霸天將算盤往一邊挪了挪,對著漂亮的賬麵露出滿意的笑來,伸手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肩膀,剛兩下,一雙纖細白皙的手便攀上了他的肩頭為他按摩了起來。
韓霸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怎麼樣,爹?”趙雲輕聲細語地問道。
韓霸天連連點頭:“舒服,舒服極了~”
趙雲淺笑。
門外想起淩亂有力的腳步聲,兩人循聲望去,隻見豆豆和珠兒急急忙忙跑了進來,手裡還托著兩個大食盒。
“毛毛躁躁的急什麼?”嘴上這麼說著,韓霸天麵上卻無任何責備之意。
“能讓這兩個丫頭那麼心急的,還能是什麼?”趙雲眼神微亮:“定是春花又遣人送飯來了。”
“是啊是啊。”豆豆幾個大步走到櫃台前,顧不得擦額前的汗,迫不及待便打開了手裡的食盒。
珠兒不甘示弱,緊隨其後:“快瞧瞧春花今兒個做了什麼好吃的!”
食盒的三層被三下五除二攤開在桌上。
飯菜那股子誘人的香氣在打開蓋子的一瞬間就帶著熱氣撲麵而來。
油汪汪的香酥鴨、肥而不膩的豬肘子、清新爽口的涼拌黃瓜、香甜軟糯的桂花米藕、還有一大碗滋味鮮美的排骨冬瓜湯,正靜靜躺在那裡。
四個人不約而同默默咽了咽口水。
飯分兩頭,各盛一碗。
羅坎山作為禦劍山莊的第一主廚其實挺不容易的,原因無他,各個主子有各自的嘴刁之處——
莊主尹浩儀表堂堂,看著很有威嚴的樣子,實際上最好說話。不過就是因為最好說話,所以做什麼他都說好吃,可問題是他該挑嘴的還是挑嘴!看著樂嗬嗬的,一頓飯結束滿桌菜他都沒動幾下,一到這種時候禦劍膳房的頭頭羅大廚就冷汗直流,跑去詢問自家莊主菜品到底哪兒不滿意了,尹浩就隻會老神在在地笑笑,然後擺擺手說蠻好蠻好,隻是自己恰巧胃口不太好,一副完全為自己人著想不忍提要求的樣子,讓羅坎山私底下捶胸頓足愧疚難當,一張老臉都沒地兒擱了。
大少爺尹天奇,雖和他爹如出一轍的軟心腸,可就是對吃食的要求特彆的高!幾乎每隔著一段時間就要專門去膳房拜訪一下羅大廚,自覺委婉實則紮心地對他提出各種“小建議”,弄得他不勝其煩,可礙著主雇關係,對著少莊主那些莫名其妙天馬行空的要求,愣是一句話都不敢反駁。有什麼辦法,自家少爺,應著唄,能吵架咋滴?
二小姐尹天雪,自小身子骨就不太爽利,口味倒是沒有尹天奇那麼刁鑽,但人家體弱啊,對食材質量和處理方式特彆敏感,有許多東西都不宜食用。想向她打探一下口風,她總是弱柳扶風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輕淺淺地淡笑不語。再加上尹浩隔三差五喜歡在飯桌上跟孩子聊聊尬天,美其名曰“老父親的愛的教育”,沒得溝通硬溝通。尹天奇是個大小夥二皮臉,囫圇吞棗就把飯吃了,但人天雪是女兒家,心思細膩敏感,一通爹味溝通下來,氣氛差得要命,更是吃不下飯了,讓羅坎山是一點屬於夥夫的成就感都沒有。
至於二當家尹仲……不提也罷。
羅坎山就沒見他吃過幾次家宴!為此他還特意側麵找尹浩確認過不止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尹二爺就是喜歡自己解決吃飯問題。
你問他為什麼不直接找尹二爺?
那他也得敢啊!尹二爺尹仲和莊主尹浩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若說尹浩可能還難得犯個糊塗,鐵憨憨的是個老好人,那尹仲就絕對是個笑麵虎,表麵笑嘻嘻暗地裡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據說禦劍山莊那些背地裡不怎麼乾淨的事兒其實都是尹二爺在打理,羅坎山可不敢和他多說話。
不過,莊主既然這麼說……
——這不就是尹二爺不喜歡吃他做的飯菜的意思嗎?!
不是,羅坎山就搞不明白了,既然個個都不喜歡吃他做的菜,為啥還要雇他做主廚啊??
啊??!
啊——?!!!
鬱悶得羅坎山圓潤的臉又漲大了一圈,脖子都仿佛被淹沒在了肥肉裡。
至於為什麼這份工做得如此憋屈,羅坎山依然留在禦劍山莊,那當然是因為禦劍山莊的名氣大,他說出去倍兒有麵子,更重要的是,這月錢真的高啊!禦劍山莊莊主尹浩宅心仁厚,從不會在身外之物上苛待手底下的人,所以山莊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和諧的氛圍,因為大家都不缺錢呀!
就這樣,懶懶散散偶爾鬱悶的日子過了好幾年,一直到一個妙齡女子的出現,打破了整個禦劍山莊波瀾不驚到有些無趣的生活。
“嘭”的一聲巨響,整個禦劍山莊都虎軀一震。
得,今日份打破禦劍山莊寧靜的任務算是又給這死丫頭完成了。
羅坎山麵前給尹浩燉的梨子燕窩差點灑出來。
“春花啊——!”羅坎山想也不想,滅了爐火就往後院奔去。“你這死丫頭又在乾什麼啊——!!!”
轉角,與鐵風撞了個正著。
那熟悉的紅披風在空中翻滾飛揚,昭示著主人焦急的心理。
“春花呢?”二十四孝哥哥一碰見自家妹妹的問題就容易發傻。
“當然在後院!”羅坎山丟下這句話就跑遠了。鐵風皺著眉頭疾步跟上。
兩人還沒到後院,就見遠遠有白煙冒出,空氣裡隱隱傳來一股甜甜的焦香氣,混著淡淡的奶味和玉米味,越靠近後院越是濃鬱。
“這丫頭,難不成又是在搞什麼新東西吃?”羅坎山眼前一亮,腳步更快了。
鐵風心裡卻是不由擔憂了起來。
這動靜,恐怕莊主和二爺都得招惹來了。
——春花不會受傷吧?
想著想著,鐵風人已經到了後院。隻見那裡正裡三層外三層圍著不少鐵衛和丫鬟家丁。
撥開人群,鐵風總算是見到了人群中心的鐵春花,以及顯然與她沆瀣一氣的尹天奇。
看著似乎毫發無損的兩人,鐵風暗暗鬆了一口氣。揮了揮還未完全散儘的白煙,抬腳走到春花跟前,他把上躥下跳的羅坎山扒拉開,將春花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番。
“你又在搞什麼?”鐵風看了一眼地上歪歪扭扭散落躺著的鐵爐子和風箱,還有被烤得亂七八糟的草皮,輕聲問道:“你鬨出多大的動靜知道嗎?”嘴裡說著問責的話,手上卻輕輕將春花眼角的爐灰擦去。
春花麵露羞愧地撓了撓臉,知道自己闖禍了,乾笑道:“對不起啊哥……我就是想做個爆米花……”
“鐵風,你彆怪春花,是我想吃米花,才讓她托人打了這個器具。”尹天奇上前替春花解釋,一副敢作敢當的神態,隻不過臉上沾上黑漆漆的灰塵讓他看著不免有些滑稽。
像是才注意到尹天奇,鐵風低頭俯身行禮:“屬下參見少莊主。”
尹天奇幾乎是立刻將他扶了起來。
“鐵風,說了多少次不用行禮了。”
“屬下不敢。”
“沒事的……”
未等尹天奇說完,尹浩略帶嚴厲的斥聲已至。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不懂規矩嗎?!”
尹天奇身形一滯,麵色一白,默默對著尹浩來的方向低下了頭。
“參見莊主、尹二爺。”眾人皆是垂首行禮。
尹浩和尹仲已來到尹天奇和春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