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離賈家(1 / 1)

晨光熹微,賈府的下人們一改往日作風,無人敢懈怠。

景仁宮派來的嬤嬤已經到了,她今日既是引領寶釵進宮,也要趁著這接人的功夫教一下她進宮麵聖的規矩。

好在寶釵是準備進京選秀的,對於宮規都學的差不多了,倒也省了嬤嬤不少功夫。

無形中在嬤嬤的心裡,又給寶釵加了一分。

待一切收拾妥當,寶釵便在賈府眾人豔羨的目光下上了宮裡的馬車。

馬車穿過層層鬨市,來到了安靜莊嚴的內城,駛向了權利頂端。

寶釵感受著馬車外的聲音,從嘈雜變得寂靜,突然打了個寒戰,這便是高處不勝寒嗎?

馬車停在皇宮外圍,剩下的這段路,她要用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的向前邁去。

穿過一道又一道朱紅色的宮門,她的心跳的也越來越快。

直到看到那巍峨的宮牆上聳立的三個字“景仁宮”。

她深吸一口氣,在嬤嬤的引領下來到了內殿。

殿內坐著的,正是身穿龍袍的皇帝和坐在他身邊的皇後。

寶釵不敢抬頭直視,隻得按照規矩,緩緩跪下行禮道:

“民女薛寶釵,叩見皇上、皇後娘娘。”

“平身吧。”

雍正威嚴的聲音在殿內回響,寶釵得了令,這才直起了身子,可依然低著頭,不敢直視龍顏。

“蘇培盛,賜座。”

寶釵再次謝恩,可也並不敢把這繡墩坐實,隻堪堪坐了一側,挺直了身子。

雍正見她如此規矩守禮,心下倒是又多了幾分滿意。

其實今日本是皇後娘娘宣召,雖說聖上昨日也說了見她,可按雍正的一貫作風,這個點定然是在會見大臣。

連皇後都沒想到雍正會這麼早就來,心裡不禁把薛寶釵的重要程度又提高了一分。

見雍正沒有開口的意思,皇後才清了清嗓子,輕聲道:

“昨日和惠回來,帶回來一樣新鮮東西毛衣,聽她說,是你家的布莊做出來的?”

“回娘娘,毛衣正是前不久民女親自帶織娘研製出的。”

“你倒是個有心人,這毛衣真是暖和,本宮和聖上都十分喜歡呢。”

“娘娘謬讚了,能為聖上和娘娘分憂,是民女的榮幸。”

見寶釵的回答如此識趣,皇後也願給她個麵子。

“你父親不在,倒是辛苦了你,獨自撐起這麼大的家業了。難為你還有這樣的巧思,想出羊毛這樣好的東西,可有什麼想要的恩典?”

寶釵沒想到,皇後竟然會直接問她想要什麼,那她是否要提出招婿一事呢?

見寶釵猶豫不決,帝後二人對視一眼,莫非這薛家姑娘另有難言之隱。

雍正一想到寶釵利用和惠做局的可能性,原本對她滿意的心思也瞬間淡了幾分。

卻不料寶釵竟然再次跪下,對帝後二人脆聲道:“民女薛寶釵此生願傾力於薛氏布莊,懇請皇上命我為薛家家主,自行招婿!”

寶釵慷鏘有力的聲音回蕩在殿中,仿佛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帶著視死如歸的心說了這樣的話。

雍正沒想到她會開口提一個這樣的要求,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但轉念一想,能研製出羊毛這樣新奇物件的女子,本就不該與那些平庸女子為伍。

滿人家的姑奶奶是沒那麼多規矩的,招婿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薛寶釵是個漢人,若是開了她這個先例,恐怕朝中那些儒生們又有的念叨,說不定還會被禦史參上一本。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先起來吧。”

寶釵見雍正並未反對,卻也未曾同意,心下有些疑惑,難不成此事有戲,但是自己剛剛說話的方式不對,可是疏忽了什麼地方?

“自清入關以來,立女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你家裡還是有男丁的,即便是朕,也不好違背祖宗禮法。”

聽到雍正如此說,寶釵心下的失落湧上心頭,正欲開口謝恩,卻聽見皇帝話鋒一轉。

“不過,若是把你哥哥過繼出去,你想自立門戶招婿,也不是什麼難事。”

“家主之位就更簡單了,朕賜你一塊牌匾,還會有人敢對你不敬嗎?”

昨天夜裡,皇帝暗衛就把薛家的所有情報都放到了他的禦案上,雍正一看便知寶釵當前的處境。

不過,看在她費心研製出了羊毛這樣的東西,自己便許她個恩典也無妨。

雖然他總覺得,羊毛這個東西出現的突兀,像是她背後有高人在提點。

無妨,若真有那麼一條大魚,慢慢釣,總會上鉤的。

寶釵得了皇帝的允準,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日子總算是有點盼頭了。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裡衣不知何時已經被汗浸透,當真是伴君如伴虎。

皇帝隻問了她幾句話,便往前朝去了。

恰逢和惠公主也到景仁宮請安,見寶釵也在此處,便提議帶她到宮裡轉轉。

皇後見此,笑著應允道:

“你們去玩吧,薛姑娘可是本宮的客人,切勿怠慢了。”

寶釵第一次進宮,對宮中景色全是好奇,和惠也正是看出了她在殿中的拘禁,才想著帶她出來轉轉。

如今這個季節,宮裡的桂花開得正好。

二人穿過紅牆,還未走到禦花園,便被這陣陣的桂花香迷了心神。

“宮裡的桂花養的可真好。”

“你是不知道,前段日子五嫂找了個戲班子,在漱芳齋為裕妃娘娘演了一出戲,據說特彆好看。這桂花原本是養在漱芳齋的,而今娘娘命人移了出來,說是要修繕一下漱芳齋,好騰出空來專門看戲。”

和惠一邊說著,一邊露出向往的神情:“隻可惜那天我沒在場,據說在場的人都看哭了呢。”

“想不到五福晉竟安排的如此周全,若有機會,我倒也想瞧瞧這催人淚下的戲呢。”

寶釵聽後,也有些心動,如今的娛樂項目少之又少,哪怕是她們這等富貴人家的姑娘,也無非能在節日之時跟著家中長輩請來的戲班子聽上一曲而已。

“據說五哥在外頭弄了個戲樓,專門命戲班子演這戲,每場都是座無虛席。”

和惠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寶釵聊著,殊不知寶釵卻動了心思,看來五福晉在外頭的產業不少,自己怎麼之前未曾留意過。

待她接管了薛家的家主之位,她得回去好好盤點一下家裡的產業和鋪子,若五福晉有需要的,她便立刻獻上去,緊緊抱好這條大腿。

寶釵坐了一會兒便出宮了,隨之而來的,是聖上禦筆欽賜的“仁善賢良”。

大家這才知道,薛氏布莊出了一件好東西,入了皇帝的眼。

一下子,京城各大布莊打探消息的人紛紛而至,知道薛姑娘客居在賈家,賈家的帖子都要被門房收到手軟。

可沒想到,聖上竟然還賜了寶釵宅院,這下子,就連王夫人,都不好再留薛家母女二人了。

“妹妹,我早就說了,這寶釵是個有福的,打小就得了一塊金鎖不說,如今竟然入了當今聖上的眼。”

聽到王夫人又提起寶釵的金鎖,薛姨媽心裡頓時生出一股怨氣。

當時薛蟠出事的時候恨不得把我們娘倆趕出去,如今寶釵出息了竟然還有臉提起“金玉良緣”。

真以為你那個好兒子是什麼香餑餑!

“可不是嘛,聖上看中寶釵,也看中薛家,我還是沾了女兒的光呢。”

薛姨媽也不會明說,隻不過她馬上要搬走,日後王夫人再見自己可不容易,她料定,她今日必然會再次提起結親一事。

可如今,她可再也沒什麼把柄被人拿捏了。

“妹妹,咱們本就是親姐妹,如今寶釵也不小了,我就喜歡這聰明能乾的孩子,她跟寶玉年歲也相當,不知妹妹你,意下如何?”

“此事倒是不急,我聽寶釵說,布莊的東西還要有內務府的人來接洽,恐怕要忙個一年半載的。寶玉如今也到了讀書的年紀了,咱們這等人家,雖不說讓孩子上戰場,可怎麼著也得走個恩蔭授官,找個正經的差事吧。”

王夫人聽到此話,臉都綠了。

她這個妹妹是翅膀硬了,竟然看不上寶玉,還嫌寶玉沒有差事,她的寶玉才多大,哪裡到得了當差的年紀。

薛姨媽沒想到王夫人曲解了她的意思,其實她隻是委婉的提點,寶玉該好好讀書了,雖然確實有些沒相中,可她也是覺得孩子還小,還能再看看。

若是她知道這個從小就小心眼的姐姐,都當了這麼多年的當家太太了,竟然格局還不如之前,她才不會說這些給自己拉仇恨的話。

姐妹倆不歡而散,薛姨媽和寶釵匆匆收拾了行李,去向賈母問安了一番,準備離開這座高門公府。

寶釵心中是有些不舍的,雖然賈家也是個爛透了的腐敗之地,可賈家的姐妹們是極好的,尤其是謫仙一般的林妹妹,恐怕也再難遇到她那樣妙的人兒了。

以後搬出去了,姑娘們也會陸陸續續的長大、嫁人,估計她們也再難見到了。

寶釵暗暗壓下心中的悲涼,告彆了門口送行的三春姐妹和黛玉,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漸行漸遠,駛出了這座寧榮二府專用的巷子,踏上了京城的大路,往聖上賞賜的宅院方向走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也不知自己會在那座宅子裡住多久。

寶釵沒有再回頭去看那些身後之人。

一切過往,皆為序章。

從此刻起,腳下的路,是未知,也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