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險(1 / 1)

離那處越近,黑霧便濃稠得越厲害,連帶著嗆人的燒草味也逐漸濃鬱。

斷壁焦垣,刀光劍影。

噗嗤——

刀劍抹過丫鬟的脖頸,濺起的鮮血染紅了那人滿身,又被他尤為嫌棄的撣了撣。

隻可惜血是撣不淨的,他又抹又蹭也毫無用處,暴怒之下,他雙手緊握刀柄紮穿了那丫鬟的肚子。

丫鬟甚至連慘叫也來不及,眼球轉到一半生生止住,可怖的突出來,嘴虛張著,血便從她的眼眶、鼻腔、嘴角汩汩流了下來。

它流著,漸漸和不遠處的其他血流彙聚起來,再流、再彙聚,俯瞰似盤紮虯結的老樹根。

無數條蔓延的血流一如那夜案發時的慘狀,隻是這次再無人幸免。

有人倒地時似乎望見了什麼,張了張嘴,卻隻發出“呃呃”的啞聲,緊接著便再也沒聲了。

他們不可置信與焦急與催促的目光望過來,和微難免顫氣。

她視線一轉,看見被弄臟衣袍又道貌岸然的男官說了句什麼,眉毛蹙得老緊。

和微聽見了。

他說:“好臟啊,何時能殺完?”

手中的匕首抖了抖,再沒忍住朝那群人擲過去。

一群人被破風聲嚇得措手不及,忙背靠在一起抵禦這個不速之客。

然而真正的“不速之客”早已迅速翻過屋簷,徑直衝向某處廂房。

隻留匕首將他們困在此處,被打飛後又立馬回旋再飛回來。

有人怒罵:“長眼了似的!打不完了還!”

和微落在地麵,左右四顧慘烈場麵,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兩個熟悉身影。

她急得原地找起來,不時便被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絆住,跌跌撞撞、一個屋一個屋的去找。

呻.吟聲與刀劍劃破皮肉的聲響混在一處,和微心下愈發茫然焦急,她再度被絆到直起腰時,恰巧與緊握劍柄要向下刺的官兵對上視線。

官兵愣住,旋即便欲張口大喊。

千鈞一發間,和微快速擲出指間銀針將其擊倒,看著他暈倒在地。

隻是暈倒。

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動手殺人,否則橫生的枝節隻會讓相府罪加一等。

和微喘了口氣,正欲轉身去尋彆處便覺小腿忽然被人抓住。

很虛的力。

她垂眸向下看,是一個從右額角至左下頜都被劃開了一層肉的丫鬟。

模樣尤為淒慘。

血流進她嘴裡,她想嗆卻沒嗆出來,倒是有淚水滑過臉龐,很快也變得殷紅。

她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說什麼。

和微心顫,緩緩蹲下身,看著她不說話。

和微沒受傷,但此時雙眸卻似她一般染上幾分鮮紅。

“快…逃……小姐快、逃呃……”

她留下這一句話後便脖子一梗陷入死寂,抓在和微腿上的手也如枯槁的草木般被風吹落了。

幸好她橫亙的傷口沒劃過眼睛,和微還能輕而易舉幫她闔上。

再站起身時,一聲顫抖的怒音使她目光陡然一定。

“阿姐!你快跑!”

唰——!

咚。

官兵摔在地上的聲響比以往要悶,因為底下早已摞了數具屍體。

和微模樣淩然,如鬼魅般踢飛幾人後快速轉身繞至兩人身前,張手將她們死死護在身後。

常溶溶滿臉血汙,見她從天而降更是短暫的怔愣住,又很快反應過來想把她拉到身後。

她邊拉邊哭:“你回來乾什麼!你回來乾什麼!!”

“對不起……”和微扼住她的手腕,不敢回頭看她的眼睛。

常皎皎許是受了傷,眼眸半睜著臥在地上,一呼一吸尤為費力,她伸手想去拉和微,顫聲喊:“好好…帶溶溶走!”

和微俯身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一字一頓道:“你們兩個,我都要帶走。”

“呦,這下齊了黃爺,這三個人頭得不少銀子呢!”

滿臉橫肉的官兵去撞領頭那位黃爺,笑得居心叵測。

立馬有人按耐不住,從右邊小跑過來,試探道:“誒黃爺,這三個丫頭如此好容貌,不如……?”

“啊哈哈哈哈王軌!還是你小子會來事兒啊!”

眼前這群人每說一句,和微的手指便捏緊一分,直至哢哢作響她欲出手時,黃爺卻猛然抬手,喝道:“再怎麼說也是丞相府的千金!豈由爾等放肆!”

他上前一步,將手中染滿血漬的劍橫在和微麵前,微微俯腰,恭敬道:“小的奉聖上之命,還望小姐體諒,隻是不敢得罪,怕下手沒輕沒重弄疼了三位,有勞三位自己解決。”

劍刃寒光照人,映出和微那雙不含溫度的雙眼。

常溶溶沉沉呼一口氣,猛的起身要去奪那劍。

和微眼疾手快抬高了劍,轉手將她推回自己身後,旋即左膝蓋輕點地,附在兩人耳旁輕聲道:“相信我,我會帶你們走,好不好?”

常皎皎舊疾發作,呼吸有些困難,她說不出話,隻好點了點頭。

常溶溶抿唇,一雙杏眼蓄滿了淚,她緩慢又極重的也點了點頭。

“二姐姐,你看好阿姐。”

常溶溶應下,慌亂去摸藥瓶要去給常皎皎服下。

“什麼意思啊二小姐?想奪劍反抗呢?!”王軌不滿道,他指著三人,呔了一口,道:“還小姐呢,如今不過就是人人唾棄的螻蟻!我告訴你們,敢動我們一根汗毛,我立馬……”

咚!

不待他說完,和微便身形一動拿過劍快速移到他麵前,毫不猶豫砍了下去。

血噴灑在臉上除了溫熱,和微還覺得臭。

她冷冰冰看著王軌睜大眼摔倒在地,旋即手腕翻轉,長劍橫指地麵。

滴答。

一滴血沿著劍刃滴落在地,掀起了一團塵土,也喚醒了此刻愣住的眾人。

黃爺不可置信的看著王軌倒下,又瞪著眼看向她,嘴唇翕動,抖道:“你、你豈敢…?”

“沒覺得你自己又當又立麼?”和微抬劍指著他的脖頸,冷笑道:“不敢抗命,又想給自己尋點兒安慰,可你這點微不足道的施舍有什麼用呢?讓我們在黃泉裡念著你的好、保佑你一路升官發財麼?!”

“你、你!”他抖著手,指向和微說不說話,一張馬臉漲得通紅。

和微後退一步,與他們拉開些距離,向受了驚嚇的兩人點頭表示安撫,隨即再度抬眸看向他們,唇一揚,笑道:“氣急敗壞?”

“黃爺!黃爺!”

“弓箭手!弓箭手準備!”

“所有人準備!聽我號令!”

噪雜人聲、腳步聲、風聲全部混在一起。

不多時,屋簷玉瓦上便趴滿了蓄勢待發的弓箭手。

遠處也漸漸站滿拔劍而立的官兵。

周圍是黃爺等幾個發號施令的小領頭。

最近,是一排揮刀指向她的絡腮兵。

真是層層把關、防禦十足啊。

常溶溶與常皎皎早已咬唇嚇到說不出話。

兩指揩去劍上血汙,和微朝他們淺淺一笑:“其實很不湊巧,你們送了我個最擅長的武器。”

“還有個事也很不湊巧,我本無意與你們動手,但你們實在嘴巴太臭,逼人都逼到這份上了,我也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有人納悶:“她在說什麼?”

“她是嚇瘋了麼?”

“黃爺,這……?”

“黃爺,”和微美目戚戚,她哀怨的眼神帶著淚水,叫人好不憐愛。

“我好怕啊。”

她蹙眉,將劍緊緊抱在胸前,模樣怯弱又討好,“我這人最怕看見這種殘暴場麵,若是看見彆人死在我麵前,我便是死也不安生!”她語氣又陡然變弱:“能不能讓我兩位姐姐先進屋躲躲,你們先殺我?這樣我就看不到了。”

話音剛落,常溶溶便劇烈咳嗽起來,她從地上艱難爬起來,喊:“好好!不要……”

對麵也有人反對:“不行啊黃爺!她滿口謊話!方才殺王軌時連眼都不眨!她必定是有陰謀!”

“就是啊!”

“我哪有陰謀啊?黃爺!小女嬌弱,一時衝動才,才,”和微泣不成聲,小聲嗚咽起來。

黃爺眉毛緊蹙,又緩緩舒展,他抬手示意眾人安靜,一點頭,允了:“那你讓她二人先進去等死吧!”

“好好!好好!”常溶溶匆忙抓住和微的手,壓低聲音焦急道:“你聽我說,後院,後院有一口井是空水井,我們跑到那裡能逃出去的,啊?”

和微抓緊了她的手,一用力將兩人推到屋內,笑了笑,道:“彆怕,一會兒就好了。”

砰!

門被用力關上,和微垂眸,舒了口氣,轉身望向眾人,已然不是先前那副怯弱的模樣。

“黃爺!她必定要使詐——啊!”

銀針快準狠紮入他的喉腔,隻是一瞬,那人便“噗”的噴出一口血霧,摔倒在周圍人的懷裡。

黃爺接二連三上了當,此時已是氣急敗壞,恨不得將和微千刀萬剮。

他手一放,厲聲喊:“放箭!”

刹那間,接二連三的羽箭織成天羅地網,齊刷刷朝她射過來,勢必要把她射成篩子。

和微一個後空翻穩穩落在屋簷上,羽箭緊跟著射在她腳下。

唰—唰唰——

她跑得飛快,幾乎是和箭頭擦身而過。

“嗖——!”

極為狠戾迅速的一支箭從斜後方射出又打了個彎兒向她腹部刺去。

和微瞳孔一縮,暗道不好,用力一躍在空中盤起雙腿、腳尖輕輕點踩箭頭,旋即抬起左腿向後劃了個大圈將它挑向右側,右腳猛烈一擊,把它從哪兒來的又踢了回去。1

箭頭循著來時的軌跡又飛向自家主人,黃爺渾身一震,向後踉蹌一步才看著羽箭射入塵土裡、掀起了一陣夾帶沙粒的團風,並且距他雙腳堪堪不到一寸。

周圍官兵受驚,忙圍過來護著黃爺,人人嚇得大氣不敢出,低頭顫抖道:“大人!您可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