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使臣來朝,是成國的大事,鴻臚寺的官員各個精神抖擻,生怕出一點錯。
這可是關乎朝廷臉麵的大事,既要彰顯大國氣派,又要顯得對接見北狄的的重視。
一個滿臉絡腮胡,身體圓滾滾的使臣走到殿前:“臣烏爾罕拜見成國皇上,祝皇上永壽綿長。”
溫珩沉聲道:“平身。”
溫珩知道,此次在含元殿的宴會,必定要一舉震懾住北狄,讓北狄不敢擅動。
烏爾罕見溫珩年歲還小,大概知道成國發生過一起內亂,不過當時北狄的準備還未充足,白白放過了這個好機會。
可現在北狄兵強馬壯,這五年來的隱忍,為的就是今日,一舉大破成國,入主中原。
烏爾罕低下頭,遮掩眼睛裡的凶狠和野心:“單於派我來向徐將軍問好,不知徐將軍的傷可好些了?”
北狄來朝是大事,就算溫珩再怎麼看不慣徐雲霆,也會在北狄人麵前裝出君臣友好的假象。
徐雲霆看向烏爾罕,在他記憶裡,戰場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物。徐雲霆根本沒站起來,就坐在墊子上回答:“當然好了,不知道華藏勇士可有死而複生?”
烏爾罕攥緊拳頭,惡狠狠的看向徐雲霆。
就是這個人,讓烏爾華藏死在戰場,讓北狄損失一員猛將,終有一日,這筆血海深仇,自己一定會討回來。
烏爾罕咬著牙說道:“華藏已經回到母親的懷抱了,驍勇大將軍真是說笑了。”
徐雲霆不屑地輕哼出聲:“不愧是北狄第一勇士,堪堪在我劍下走過三招。”
烏爾罕忽然開始鼓掌:“驍勇大將軍率領的士兵各個都是好樣的,一個個都願意為了將軍而死,並效忠永遠追隨將軍,當真是我等不能匹敵。”
徐雲霆捏緊酒杯,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碰撞,烏爾罕說的正是讓徐雲霆負傷的那場戰鬥。
北狄當夜偷襲糧草,一把火將糧草燒個精光,第二日剛好是大霧,徐雲霆沒有選擇繼續行軍,找了個離水源近的地方駐紮。
北狄一向以速戰速決為名,誰都沒想到那群北狄人藏於水下,他們借著大霧的遮掩,如鬼魅一般殺了許多士兵,剩下的士兵大多身上有傷。
士兵分不清北狄的人都在哪,徐雲霆當即就準備撤退,北狄人更狠,他們切斷了徐雲霆與大部隊的連接,逼著徐雲霆率領的兵馬在冬日進入山穀。
沒有糧草,全部都是傷員,山穀內陰冷,又時不時有野獸出沒,徐雲霆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徐雲霆嘗試從把守在外麵的北狄那裡偷東西,不過北狄人沒有給徐雲霆這個機會,他們都是定時定點發放食物,絕對不會給徐雲霆可乘之機,他們要把徐雲霆耗死再山穀裡。
徐雲霆費勁心力,殺了幾隻野獸,也不過隻能維持幾日的生活。徐雲霆看著一個個重傷的士兵,決定直接去偷襲這支隊伍的首領,他叫烏爾華藏。
徐雲霆又累又餓,一開始並不是烏爾華藏的對手,隻要他叫人進來,徐雲霆必死無疑。但烏爾華藏是個蠢貨,他非要和徐雲霆真刀真槍的較量一番,那就不怪徐雲霆出些陰招。
徐雲霆行軍打仗都會備一些藥粉,那種藥粉一旦接觸人的眼睛,眼睛便如火在燒。徐雲霆將藥粉一把撒出去,趁烏爾華藏捂著眼睛疼痛難忍的時候,一刀捅進他的胸口。
那些藥粉也接觸到徐雲霆的眼睛,紅血絲充斥著徐雲霆的眼睛,長久水米未進,徐雲霆的身體已經堅持到了極點。
烏爾華藏閉著眼睛拚儘全力揮舞著手中的刀,麵上全是陰狠,徐雲霆一時不察,小腿被劃出一道巨大的口子,血止不住的往外湧。
那支隊伍的老大都死了,裡麵的士兵當即就逃之夭夭。
徐雲霆瘸著腿,一瘸一拐走過並不平坦的小道,血順著腿流進雪地裡,一直沿著北狄駐紮的營地流到山穀裡。
徐雲霆下意識碰上腿上那道傷口,經過軍醫診治,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徐雲霆本在出神,含元殿內突然安靜下來,數百雙眼睛都看向徐雲霆。
徐雲霆抬頭與坐在高位上的溫珩對視,從溫珩眼底,徐雲霆看出了濃濃的忌憚。
徐雲霆在心底暗罵,沒有老子你溫珩能不能穩穩做這個皇帝還兩說,仗打贏了就開始削兵奪權,真不是個東西。
“驍勇大將軍是我朝定海神針,就如同華藏勇士一般。”李天寧這時候端著一杯酒站出來,緩緩走到烏爾罕麵前,在烏爾罕疑惑的表情下,將酒倒在烏爾罕腳下,“敬華藏勇士。”
烏爾罕被氣的頭腦發熱,就算自己是北狄人,也知道酒倒在地上意味著什麼,這不明擺著說華藏已死,同時說自己也是死人嗎?
在溫珩示意下,全部的大臣都站起來,將酒杯中的酒倒在地上,異口同聲道:“敬華藏勇士。”
徐雲霆見前後左右同時都站起來,揣著滿臉疑惑,跟著一同將酒倒在地上。本來徐雲霆是不知道李天寧是什麼意思,在看到烏爾罕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也差不多明白,是在說烏爾華藏已經死了。
徐雲霆看不上這樣的舉動,隻會在朝堂上鬥嘴有什麼用,在戰場拚殺才有用!
烏爾罕還記得自己來成國的目的是什麼,這幾年北狄向成國繳納無數錢財,現如今成國必須百倍奉還。
烏爾罕默默忍下李天寧的挑釁:“臣替單於求娶閼氏,以求得聯姻之美,共祝兩國安好。”
溫珩默然不語,在心底暗道:終於來了。
如今去和親的人選隻有溫顏一人,溫珩不動聲色地看了徐雲霆一眼,派溫顏去和親,剛好可以將溫顏和徐雲霆分開,徐家的勢力也會相對減弱。
也可以讓溫顏遠遠離開這裡,不用被柳疏桐弄死。
溫珩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不忍,溫顏和寧樂是不一樣的,北狄苦寒,但這已經是溫珩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母後有多想讓溫顏死無葬身之地,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溫顏是鬥不過母後的。
就算溫珩已經打定主意派溫顏去和親,但還是要召集群臣商量對策。
溫珩沉聲道:“待朕為單於細細挑選。”
烏爾罕看溫珩的態度,約莫看出溫珩是同意和親這條路的,聽聞如今成國內隻有一位公主,這個公主還是徐雲霆的表妹。
烏爾罕心底冷笑,公主去嫁的人當然不是單於,隻是一個無名無姓之人。成婚當日殺了那個人,然後栽贓到公主的頭上,說是成國派人刺殺單於,剛好借機出兵。
溫珩帶著大臣到了紫宸殿,溫珩還未說話,李天寧就出言反對:“皇上,北狄明顯是有不臣之心,求娶隻是一個借口,就算陛下按照約定出嫁公主,北狄也依舊會撕毀條約。”
有個老臣跳出來反對:“李大人,先帝尚武,國庫空虛,哪裡支撐得起一場戰爭,和親是唯一的法子。”
又有個人站出來:“寧樂公主已經出嫁,北狄也是安分了五年,隻要再嫁一個公主,成國又是五年以上的太平。”
李天寧氣急:“你以為北狄不想打嗎?”
那個人搖頭說道:“非也,下官的意思是可以打,但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是什麼時候?”
那個人依舊不急不緩:“待五年之後,我朝必然兵強馬壯,收複北狄不費吹灰之力。”
“你——”李天寧指著那個說道,“誰打?你去嗎?”
“這驍勇大將軍還在壯年,自當為成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李天寧一揮袖子:“你把徐雲霆的表妹派去和親,他還能為你死而後已?”
那個人像是抓到把柄,突然大聲道:“皇上派長公主去和親,徐雲霆就不願聽從皇上命令,是不是早早就有了不臣之心?”
那個人說完後,又看向李天寧:“聽聞長公主曾受教於尚書令門下,尚書令是否是因為和長公主關係密切,不願長公主遠嫁?那尚書令大人口口聲聲,一切都為了成國,看來都隻是空談!”
還沒等李天寧反駁,那個人就跪下來朝著溫珩說道:“臣舉薦昭華長公主和親。”
“臣附議。”
“臣附議。”
整個紫宸殿的大臣都跪下來,獨留李天寧一人站著,李天寧看向溫珩:“皇上,那是你的皇姐!”
溫珩早就知道必然是這個場麵,叫來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人,當然隻聽自己的命令,李天寧一個人反對又有什麼用。
溫珩故作沉思,然後說道:“寧樂也是朕的妹妹。”
溫珩停頓了一瞬,又接著說道:“雖然朕心有不忍,但為了成國長盛久安,朕也隻能如此了。”
“皇上聖明。”
在那群大臣的吹捧下,溫珩離開了。
溫珩走後,那些大臣三三兩兩離開,李天寧急著就要將這件事告訴溫顏。
雖然溫顏在朝中估計有眼線,但剛剛的大臣裡,沒有一個是溫顏的人。溫顏恐怕現在還不知道溫珩有意將她嫁去北狄,自己早日告訴溫顏,溫顏也好做準備。
李天寧剛跨過門口,就有兩個侍衛伸手擋在李天寧麵前:“皇上有令,命李大人修撰古籍。”
話音剛落,一群太監魚貫而入,將手裡捧著的古籍放在桌子上。
李天寧看了看,知道這是溫珩不讓自己告訴溫顏,他竟然真的要送溫顏去北狄!
溫顏可是他的親皇姐!
他們二人幼時一同長大,如今為了兵權,就要兵戎相見嗎?
李天寧垂頭靠在柱子上,溫珩在換卷一案中,將樓易輕輕放過,現如今又要對付溫顏——
李天寧看向溫珩坐過的龍椅,隻覺得疲累。
是不是一個人當了皇帝就會自然而然疑心所有人,疑心他的的親姐姐!
疑心自己,疑心他曾經的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