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除了這個沒有其他任何證據。
青青垂下眼眸,錢文讓讓人把她帶下去,待仵作將十三具屍體驗完之後,再做定論。
青青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樓聞,剛好與樓聞嘲弄的眼神碰上,青青攥緊拳頭,在心禮默念:你會得到報應的,樓聞。
阿姊死的那天,是個難得的晴天,樓聞心情不好,要阿姊侍奉。
阿姊的哭泣聲傳滿了整個院子,青青跪著求樓聞,樓聞根本不理會青青。周圍的家丁一臉漠視,他們手裡拿著劍,居高臨下地看著滿院的女子。
青青當時想,他們拿著刀劍做什麼呢?樓聞也怕我們殺了他嗎?
青青的哭嚎聲和小安的哭喊夾雜在一起,太陽那麼大,青青當時隻覺得如墜冰窖,冷的發抖。
小安沒有逃過她的命運,就算樓聞得到了,但他依舊不開心,樓聞不開心,受罪的永遠是院子裡的女子。
小安渾身都是鞭痕,最後痛的連多餘的哭喊都發不出來,她在觸及到青青含恨的眼神的時候,隻是緩慢的搖著頭,嘴裡做著口型:彆擔心。
青青怎麼可能不擔心,樓聞就像鬼一樣,他隨意收割著人的性命,他不把普通人的命當命,青青不禁想問:憑什麼呢?
憑什麼普通人就算努力著活著,還是會被富貴人家輕賤,甚至卑微到性命都不能握在自己手裡!
當天晚上,小安發了高燒,一個瘸著腿的女子過來,看了一眼,說:“她活不了了。”
“憑什麼活不了,不是有郎中嗎?不是有藥嗎?”青青拿著布堵著小安身上的傷口,那些傷口是那麼觸目驚心,青青此刻恨不得那些傷口是在自己身上。
“樓聞不會請郎中,因為沒有人知道樓府還有一群等死的女子。”那個女子說完之後又重新躺回角落。
青青的眼裡全是淚水,幾乎看不清方向,隻能依稀看見好多個蜷縮著靠著牆壁的女子,她們麻木的坐在地上,完全接受自己有朝一日回死在這裡,沒有人知道的死在這裡。
青青瘋了一般撲到門口,用儘全力拍打著門,門外是有人影的,可是那些人影看都不看一眼。
“青青——”
青青見小安醒了,又撲到小安身邊,嘴裡不知道在說著什麼:“我會找到郎中的,我會救阿姊的,我會——”
“抱歉,是我的錯。”小安氣若遊絲地說,手輕輕擦去輕輕臉上的淚水。
肩膀上的傷口疼的小安渾身發顫,但遠沒有見到青青拍門時候的痛苦。
青青是家裡最小的孩子,雖然家裡不富裕,但父親還是給兩個女兒最好的,他說他希望她們兩個姐妹嫁的不要太遠,對方也不用過於富裕,就普普通通的活著就行。
可是,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遇見了樓聞,父親才會被樓聞殺死,青青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小安的頭靠進青青懷裡:“如果,我死了,不要和樓聞對著乾,不要為我報仇。逃吧,青青,逃出去吧。”
小安眷戀的看著青青的臉,說著:“是我的錯——”
“不是阿姊的錯——”
青青像是被掐住喉嚨一樣沒了聲音,懷裡的人沒有呼吸了,小安死了,阿姊死了。
青青抱著小安坐在角落,嗓子裡一點聲音都發泄不出來,隻有淚水大股大股流,那晚青青像是哭乾了所有眼淚。
青青曾經見到過,家丁推著車將死去的女子隨便卷了個草席從偏門推出去,青青不願意讓阿姊被一卷草席裹著不知道扔在哪裡。她把阿姊擺好,簡單用外衣做了個墊子,讓阿姊躺在上麵。
青青看著小安的屍體:阿姊,我不會逃的,我會讓樓聞下地獄。
青青去見了樓聞,不出所料樓聞答應了青青自薦枕席的說法,青青本來打算直接殺了他,用刀捅進他的脖頸,直到某次出門,樓聞帶上了青青。
青青在那天見到了一個女子,當時樓聞如往常一般調戲民女,那個女子一腳就踹過去。
青青從沒有見樓聞如此卑躬屈膝討好一個人,他是懼怕那個女子的,青青意識到這件事後,心臟忍不住狂跳。
如果那個人能幫忙呢?如果那個人能為自己報仇呢?
青青聽見樓聞叫她長公主,她不想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於是青青趁著樓聞被打的間隙,悄悄見了長公主身邊一個叫翠翠的婢女。
青青當時沒有得到答複,回到府裡左等右等,終於在夜晚等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撬開一個磚頭說,四日後就可以去報官,樓聞逃不了。
那個人說見機行事,她將小安的屍體神不知鬼不覺運出去,然後偽裝成小安和青青待在一起。
中間有一日,外麵來了一個人,青青聽出那是長公主的聲音,那人借著那個磚頭和外麵的人說話。
青青憑借著兩個人的話大概拚湊出了真相,長公主以自己的身份找了一個人幫忙,而那人假裝死去的姐姐,他們最後說,能幫自己的。
長公主說,會讓樓聞得到報應的。
青青待在臨時的牢房裡,呆呆看著黑漆漆的牆壁自言自語:“樓聞你會下地獄的。”
溫顏拉長聲調喊道:“嗨,沈公子——”
沈鬆清正在客棧裡,一抬頭見溫顏穿著一襲紅衣戴著麵紗坐在窗口,對著自己打招呼。
“你怎麼翻到窗戶上麵去的?小心掉下來。”沈鬆清一臉擔心的看著溫顏,說著就要跑過去扶著溫顏下來。
沈鬆清去拉溫顏的衣袖,不敢太用力怕溫顏不悅,也不敢太輕怕拉不動溫顏,兩個人就在窗戶邊僵持著。
溫顏看了一眼沈鬆清的手:“我告訴你另一版故事好不好?”
“什麼?”
“我不是那個死裡逃生的妹妹,那個妹妹叫青青,她也被樓聞抓進府裡。你那晚見的人也隻是我的人,不是青青的阿姊,她的阿姊已經死了。”
溫顏一點一點說著,隻要現在沈鬆清露出一點不想幫忙的念頭,溫顏能立刻放棄沈鬆清這個假證人。
當時之所以選擇沈鬆清的原因有兩點,他是當時的考生,也是聽見此事後願意相幫的人。隻要他做證,就能自然而然引出樓易的換卷案,更方便溫顏的下一步動作。
但不是他,溫顏也做好了其他準備。樓聞的家丁不會承認是他們將屍體運到郊外,隻有小安一個人的屍體不足以讓樓聞傷筋動骨,這時候就需要一個證人,一個當時恰巧看到樓聞的家丁運送女屍的證人。
沈鬆清的眼神不閃不避,他隻問道:“我知道,所以我需要做什麼?”
聽見沈鬆清的話,溫顏心裡紛雜的念頭頓時一輕,溫顏順著沈鬆清的力道跳下來:“你要說,你七日前見到樓聞的家丁運送女屍到城郊。”
沈鬆清說道:“好。”
“你不問我點其他的?”溫顏在接觸到沈鬆清帶著疑惑的目光,接著說道,“不問我為什麼讓你這樣說?不問我為什麼讓你做偽證?不問我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不問我為什麼偏偏選了你?不問我究竟是誰?”溫顏一連串的問句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她是真的想要沈鬆清問出這些問題。
沈鬆清輕笑一聲:“樓聞的惡名我是知道的,無論哪普通人聽見這件事後,他的心裡一定隻有一個想法,就是幫助那些被欺壓的可憐女子。再說,你告訴我的不就是真相嗎?”
沈鬆清坐在溫顏對麵:“我隻知我願意,我願意作證。姑娘的想法我又何必去探聽,姑娘是好人不是嗎?”
溫顏指著自己:“好人?”
沈鬆清笑著點頭:“嗯。”
溫顏笑出聲,這幾年來,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自己是好人。
“欺騙你的也算好人嗎?”溫顏問道。
沈鬆清點頭:“姑娘不願意告訴我的,都是身外之物。我既見到姑娘,就知徐姑娘是個善良的人,不然何故去幫那些女子?”
何故?
當然是為了讓樓府在長安城永不存在,那些女子隻是順手的事罷了。溫顏如此想著,終於說服了自己,隻是為了讓禮部尚書這個位置空出來。
“今日京兆尹已經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事,下午仵作的初驗結果就出來了,你下午去做證。”溫顏如往常一般說完,又想起自己應該平和些,畢竟是求人辦事,又補了一句,“行嗎?”
沈鬆清一口應下:“好。”
溫顏本想說完就走,但來了之後又改了念頭:“我陪你等吧。”
“徐姑娘怕我跑了嗎?”沈鬆清說道。
溫顏驚奇的瞅了沈鬆清一眼,還記得初見時沈鬆清磕磕巴巴話都說不清,這才過了幾天,就學會打趣了:“是啊,你跑了,我去哪找證人啊!”
沈鬆清抿唇,又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儘,將茶杯放回桌子上規規矩矩坐好。
溫顏支著下巴看著沈鬆清,這個人太有趣了,和平常遇見的都不一樣,溫顏隻覺得一眨眼的功夫,就到時間了。
溫顏陪著沈鬆清到京兆尹外麵,推著沈鬆清往前走,而自己站在牆壁後麵,對著沈鬆清做口型:“加油!”
沈鬆清看見了溫顏的動作,下意識就說:“好。”
又意識到溫顏根本聽不見自己說話,用力地點頭回應。
“草民作證,草民曾在七日前見到這幾人拉著車,上麵用草席包裹著什麼東西,運往城郊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