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理寺卿邀您同去主審換卷案。”
翠翠急匆匆趕過來通報的時候,溫顏剛醒沒多久,整個人還迷迷糊糊的,一口回絕:“不去。”
翠翠深知溫顏脾性,剛醒的時候說話完全不經過思考,什麼話都是一骨碌說出口,完全不考慮後果。
待溫顏坐在床上呆愣了一會,眼神逐漸變得清明:“翠翠,更衣,去大理寺。”
翠翠暗自點頭,自己果然是最了解殿下的,手裡的衣物都已經準備好了。
翠翠殷勤的遞過去,溫顏看著翠翠一副喜笑顏開的樣子,總感覺翠翠不懷好意:“想做什麼?”
“奴婢已經為殿下準備好衣物了。”翠翠諂媚地遞上衣物。
溫顏接過衣服,順手捏了一把翠翠的臉:“又打什麼壞心眼呢?”
“這個月的月銀——”翠翠說了一半,拉長聲調期期艾艾的等著溫顏開口。
溫顏最受不了翠翠這副模樣,連忙討饒:“不罰了不罰了。”
溫顏來到大理寺的時候,趙永豐專門等在門外迎接,見溫顏過來,急忙湊上去,拿著卷宗就要給溫顏大吐苦水。
溫顏站定,說道:“大理寺卿趙永豐,是吧?”
趙永豐連忙回應:“是的,長公主殿下。”
溫顏接過案卷隨手翻了兩下,又扔回趙永豐手裡,隨即躺在一旁專門為自己而設的椅子上:“皇上說本宮隻負責從旁督察,這查案是趙大人的事,趙大人大可一展拳腳,不用顧忌本宮。”
趙永豐哪敢不顧及這位長公主的意思,太後的命令要聽,長公主的意思也不能違拗,這個大理寺卿真是難做。
不過既然溫顏明麵上都這麼說了,趙永豐也不好推辭,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傳召季子平的母親崔氏。
崔蘭剛跪在堂下的時候,趙永豐就在一旁給溫顏解釋:“這是季子平的母親崔蘭。”
趙永豐見溫顏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問下麵的崔蘭:“你把所告之人再一一說來。”
崔蘭行禮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紙血書:“草民一告當今禮部尚書樓易,他草菅人命,貪贓枉法,私收賄賂,調換諸多學子考卷。在子平發現此事後,派人暗地追殺子平,並偽裝成子平自殺。”
“草民二告樓易之子樓聞,樓易將子平考卷調換給樓聞,樓聞拿著子平所書,在長安城大肆宣揚此為他所做,言語侮辱冒犯子平。”
趙永豐看到崔蘭拿出血書後就覺得不對勁,她一介婦人,怎麼可能會寫字。
當崔蘭說到樓易暗地追殺季子平的時候,趙永豐就想打斷,但奈何崔蘭語速太快,趙永豐還沒來得及說話,崔蘭的話就已經結束了。
趙永豐重重拍了一下驚堂木:“大膽,什麼暗地追殺,信口胡謅!”
“把那個血書拿上來我看看。”溫顏大體掃了一眼,將血書遞給趙永豐,“是不是信口胡說,趙大人不仔細看看嗎?”
“是是是。”趙永豐連忙應和,柳家的意思是就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來長公主並不是這麼想。
趙永豐垂眸,眼裡的思索一閃而過,將血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舉著血書問道:“此物是你親手所書?”
“是。”
崔蘭靜默了一瞬,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按照崔蘭回話的語速來看,她不應該等這一瞬。溫顏有種預感,這絕對不是崔蘭親筆。
不是親筆,可就難辦了。
“樓易派人追殺,你可有證據?”趙永豐接著問道。
“有。”崔蘭說完後,在堂下解開自己盤著略顯淩亂的頭發,裡麵赫然藏著一個小小的刀片。
趙永豐一眼就看出那是什麼東西,一般達官顯貴的府邸都會養一些專門做一些事的暗衛。為了統一管理,他們的刀劍處都會刻有相同的圖案,隻要有心順著這個圖案查下去,提出蘿卜帶出泥,能查出來更多的東西。
但趙永豐不會讓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被查出來,直接裝傻充愣:“這是什麼?”
“趙大人不認識?”溫顏在一旁說道。
“恕臣眼拙,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溫顏讓人將那個刀片拿過來,手裡把玩著刀片,慢條斯理的說道:“長安城內的官宦府邸都會養一批死士,這是那些劍上統一刻上的圖案,順著圖案查就能知道主家是誰。”
趙永豐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溫顏:“死士?自先帝統一兵權後,官宦的府兵都交由專人管理,長安城內還敢有大臣違逆君主,私自募兵,豢養死士?”
“這——這人也太大膽了吧。”
趙永豐的演技出神入化,溫顏現在也不想戳穿,在一旁應和:“對啊,誰說不是呢。”
趙永豐依舊疑惑不解:“可——長公主殿下是怎麼知道這種事的,長公主久居內圍,對於死士的事知道的未免太過清楚了。”
“難不成長公主就有這些東西嗎?”趙永豐的語氣開始變得咄咄逼人。
溫顏難得坐直身體,終於說到正題了,今日來大理寺就是等著和趙永豐掰扯,誰主誰副,看誰能掌握對於這個案子更多的處置權。
“趙大人沒接觸過嗎?”溫顏問道。
“臣完全沒有聽說過有這種存在。”趙永豐當然是撇清關係,順便不忘踩幾腳溫顏,“長公主殿下能否把知道的詳細說一說。”
“當然可以。”
溫顏隨手將那個刀片插在扶手上:“北狄的死士胸口會紋一種圖案,南蠻是刺在耳後,而成國的官宦,大多喜歡把這種東西刺在手腕、肩膀、腳心等,有些人還會選擇在衣服上縫上特定的圖案。”
“按照長公主所言,刀片的圖案可以偽造,身體上的刺青是斷斷不能偽造的。”趙永豐總結完後,對著崔蘭說,“你可有有關刺青的證據嗎?”
“子平臨死前告訴草民,那些人的手腕上紋著一種花,那個花和藤蔓纏繞在一起。”崔蘭下意識的摸著手腕,一點點回想道。
“你口中所言,無法判定是季子平親口告訴你的還是其他人告訴你的,不能當做證據鏈呈給皇上,這樣的證據無效。”
趙永豐說完後,翻了翻卷宗,又拿起手書看了看:“你先前在京兆尹報官的時候,言季子平是自殺。到了大理寺臨堂翻供,又說季子平是被殺死的。現在你又改口,你還見過季子平一麵。”
趙永豐將那份手書仍到地上:“你這婦人滿口謊言,竟是不論事實,隻管想什麼便說什麼嗎?”
崔蘭見趙永豐發怒,又連忙跪拜哭喊道:“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
“那你說,你是在何時見過的季子平?”趙永豐揉著眉頭說道。
“在發現子平屍體的郊外的一個供奉佛像的殿裡,草民當時趕過去的時候,子平被掛在房梁上,幾乎氣息全無。草民把他救下來的時候,他撐著最後一口氣說,那些殺人凶手有什麼特征,這個刀片就是他給草民的。”崔蘭說道。
“季子平被人追殺是一種可能性,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趙永豐說了一半不再說,看向溫顏,等著溫顏開口。
溫顏跟著補充完後麵的那句話:“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季子平故意給你刀片和說出那個刺青,以此汙蔑當朝禮部尚書。”
崔蘭的語氣變得格外激動:“子平有什麼可以汙蔑樓易的?”
“當然有。”趙永豐緊接著說道,“季子平發現自己落榜,懷恨在心,汙蔑禮部尚書。”
“那他為何會慘死!”
趙永豐沒管崔蘭有多崩潰,他的話成了壓死崔蘭的最後一根稻草:“季子平最後見的人是你,當然是你怎麼說就是什麼了。”
“大人是什麼意思?”崔蘭喃喃出聲。
溫顏從椅子上站起來,指了一下趙永豐說道:“他的意思是,你可能是凶手。”
“我不是!”崔蘭雙眼赤紅,聲嘶力竭地吼道。
趙永豐將手裡的驚堂木拍的“哐哐——”作響:“大吼大叫成何體統,來人,把她給我拉下去!”
堂上終於變得寂靜,趙永豐拿起旁邊記錄的內容,給溫顏解釋道:“現在案子出現了三個疑點,其一季子平的確切死亡時間,其二刀片和刺青內容的真實性有待商榷,其三原告竟然有殺害死者的嫌疑,那她的證詞統統都不作數。”
溫顏沒有一點誠意的誇讚:“趙大人乾的厲害。”
“隻不過,臣有一疑問,還望長公主能解答。”
“說。”
“要能得出這些疑點,還要多虧長公主有關死士之言。臣是在明日上朝時奏稟陛下,言長公主之功勞,亦或是按下不提,待到水落石出後一同提出。”趙永豐說道。
溫顏瞥了一眼趙永豐,這完全是一個威脅,就差沒對著溫顏直說。
我是明天就告狀說你養死士呢?還是你按照我的想法去辦案,我就不提呢?
私自豢養死士,無論對於誰都是大罪,可以說這是一股超脫於皇上掌控之外的兵權。退一步說,在天子腳下,培養死士,是不是意圖不軌?
溫顏好笑的看了以為勝券在握的趙永豐一眼,毫不在意的說:“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