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晌午,溶月山莊。

辛頌翻身下馬,從寬大的鶴氅裡拿出一顆鮮嫩飽滿的甜柿子放到虞向晴手心裡。

“呀,是甜柿子!”虞向晴驚喜道,“現下這個時節很難得,謝謝你,阿猙。”

辛頌手中一緊,馬鞭柄斷成兩截,謝他就謝他,加上阿猙是什麼意思?!若不是阿猙從中作梗,他還能早回來會兒呢。

如今,隻能盼著她能早日恢複神智,能夠記起他是她的朝安來,而不是什麼阿猙。

辛頌將剩下的三枚黃橙橙的鮮柿交到碧月手中道:“去做些之之愛吃的甜食來。”

“是,公子!”碧桃碧月退下。

虞向晴一手托著甜柿子,一手去牽辛頌的手,驀然一摸,冰涼冰涼的,她不禁疑惑道:“前些日子不是給你做了一雙暖袖嗎?怎的不戴?”

辛頌抿了抿唇,想起那雙暖袖還在東宮呢,待會兒便去拿回來,於是他開口說道:“怕凍壞了柿子,走得急,便落在宮裡了。”

虞向晴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一雙也打不過鑼鼓來,左右我在家中閒來無事,便再做一雙給你如何?這雙你備在馬鞍處的暗囊裡,也算救個急。”

“好!”辛頌彎唇淺笑應道。

虞向晴亦笑,她將手中的甜柿交給身後的隨從,用自己的手去包裹他的手:“真涼,真涼,趕緊進屋喝杯熱茶。”話音未落,便拽著他往屋裡走。

辛頌騰的一下子,俊臉通紅,這下他一點兒也不冷了,甚至還有些熱,耳朵尖兒也悄悄紅的什麼似的,他的手被她的雙手包裹著,暖洋洋的,十分熨帖。

守簾的隨從見二人走近,忙躬身打起簾子,虞向晴親自倒了一杯熱茶塞到他手中道:“快捂捂。”

辛頌原本望著空落落的手,悵然若失,見她又給他端來熱茶,心內立刻湧出無邊歡喜。

碧桃從膳房拿了一隻湯匙來,擺放在白玉盤上,虞向晴見狀拿起湯匙將甜柿輕輕壓開,甘美的汁液瞬間迸發出來,她用湯匙輕輕舀了一勺嘗了嘗,沁人心脾的甜,十分美味,她吃得笑逐顏開,又順手蒯了一勺送到辛頌唇邊,辛頌鬼使神差的張了嘴,無聲吞咽了下去。

“甜不甜?”虞向晴問道。

辛頌心裡像煮了一茶壺的餃子,半晌倒不出一個字來,薄唇翕動,片刻後才輕聲說道:“很甜。”

虞向晴更開心了,拉著他一同在高腳桌旁坐下,你一勺我一勺的分吃甜柿。

碧月端著甜柿塌糊進來時,便看到這樣一副其樂融融的情景,她唇畔亦掛起了微笑,將甜香甜香的塌糊放在桌上。

虞向晴輕輕夾了一塊,吹了吹,抵在唇間咬了一口。

辛頌抬眸問道:“好吃嗎?”

碧月剛想拿雙銀箸給他,被碧桃輕輕拽了一下衣襟,製止了。

二人出來後,碧月疑惑的問她剛剛是何意?

碧桃道:“你多看幾本話本子就知道了,主子和殿下隻用一套餐具便可。”

碧月:“……”這像什麼話,忒不靠譜。

碧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看屋子裡濃情蜜意的那一雙人,以此來證明自己是對的。

午膳後,虞向晴要小憩片刻,辛頌抽空回了宮,他要去把自己那雙暖袖拿回來。

末時二刻,小期亦吃上了甜脆的柿子塌糊,她心滿意足道:“深冬時節能吃上這麼地道的塌糊,是沾了祈王殿下的光。”

辛頌道:“你若真誠心謝,就謝之之吧。”

小期調侃的看了他一眼,吃人手短道:“是得多謝虞姑娘。”

辛頌見狀客氣道:“小期姑娘。”

他還未說完,就被小期打斷道:“祈王殿下有話直說,您突然這樣客氣,我挺怕的。”

辛顥在一旁牙酸道:“你怕他作甚,他就是張牙舞爪鬨的歡,仔細一看是個布獅子來著。”他說這話時,正在自己給手臂上的傷上藥呢,邊說邊呲牙呼痛。

辛頌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直接對小期說道:“之之的神智如何才能恢複?”

“啊?恢複什麼?這樣不也挺好?”小期說道。

“挺好?她現在一口一個阿猙,你確定這樣是好的?”辛頌反問道。

小期舔了舔唇角碎屑,吃人嘴軟道:“是不好,得改。”

“若將實情告訴她,會不會產生更大的刺激?”辛頌猶疑道。

小期吃完手中的兩塊塌糊,正色道:“據我所知,是不能貿然將實情一股腦的告訴她,她如今的狀況承受不來,需要精挑細選一個合適的時機。”

“此話怎講?”辛頌虛心求問道。

“你們之間最長久的執念,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小期想了想,問道。

“大概是三年前那次上元節花燈會,我答應陪她看一場煙花,卻食言了。近日天越來越冷了,她又向我念了幾次。”辛頌答道。

“那便好,到時候你打扮成三年前的模樣,我提前備些醒神的藥。”小期頓了頓又道,“平日裡你也可以稍微潛移默化的,把從前的事當故事一樣講給她聽,不要一口氣都講了,貪多嚼不爛,慢慢來。”

辛顥卻在一旁說:“慢不了,我這邊有人來報,上元節那天皇後開宮宴盛邀世家貴宦之女前來參加,你們說是為的什麼?”

小期搶答道:“給祈王殿下選妃?”

“然也,然也。”辛顥肯定道。

“荒謬,我什麼時候成親與她何乾?”辛頌麵沉似水,冷聲道。

辛顥搖了搖頭說道:“她是中宮皇後,算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你的親事她還真能說上兩句話。”

辛頌冷笑道:“看來她這些日子過於清閒了。”

“皇後想將她的侄女塞給祈王殿下?”小期不怕死的問道。

“想必不會那麼明顯的,她給雉奴相看世家大族的姑娘是假,無非是想借此機會讓我自亂手腳,到時候鄭氏好漁翁得利罷了。”辛顥自嘲道。

辛頌輕啜一口明前龍井,意味深長的說道:“既然如此,豈有讓她白忙一場之理?!”

“你待如何?”辛顥好奇的問道。

辛頌斂著眉眼,並不透露半分情緒,很有種喜怒不形於色的味道。

小期雙手合十道:“她忙她的,咱忙咱們的,不耽擱吧?”說著,她覷了辛頌一眼。

辛頌道:“不耽擱。”

幾人又閒聊了幾句,辛頌這才拿著那雙嶄新的暖袖施施然從東宮出來,迎麵灌了一口冷風,他展開暖袖一眼看到“阿猙”兩個字,甚為刺眼,剛想抽刀劃掉又覺得是之之辛苦繡的,便沒舍得,往袖口處一翻,將暖袖反正麵調換了一下,他神奇的戴在袖口處翻身上馬回了溶月山莊。

辛頌到溶月山莊的時候,虞向晴已經醒了,正坐在花廳裡逗弄小兜兜翻跟頭,兜兜是隻高冷狗狗,並不屑於做這種娛人之態,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水汪汪的狗狗眼卻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手中的零嘴兒。

辛頌見狀,笑道:“兜兜,聽話。”

兜兜敷衍虞向晴卻從不敷衍辛頌,見他過來,它立馬張著小嘴顛顛的跑過來,又撲又舔,熱情十足,辛頌雙手掐抱著它,將它送到虞向晴跟前道:“翻!”

好狗不跟男鬥,兜兜立馬往地上滾了一個,逗得虞向晴捂嘴笑,順勢將手中的雞腿肉送了過去,她視線自然而然的劃過他,又好氣又好笑道:“阿猙,暖袖戴反了。”她此刻尚且不知辛頌是故意反著戴的,隻以為是他粗心大意,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辛頌垂眸打量了片刻,最後無奈翻了過來。

虞向晴歡歡喜喜的拿了一本梵經出來,想要繼續跟辛頌學梵語。

辛頌眉眼一動,佛經講究四大皆空,他如今已經不修佛了,再讀這些反而用處不大,他從始至終不想六根清淨,他喜歡她,亦想讓她也喜歡他,真真正正的喜歡,喜歡他辛朝安。

他欲將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揉碎了編成故事,用梵語寫就,天天講給她聽,或許有朝一日她會恢複神智,記起他來。

辛頌說乾就乾,一邊繼續教她新的梵語,一邊琢磨著怎麼用梵語來講他們的故事。

直到用過晚膳之後,辛頌還在琢磨著這事兒,他陪著虞向晴坐了一會兒,見她精神頭不濟便催著她去睡覺。

虞向晴為難的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你明天還來嗎?”這段時日她好像幸福快樂的有些夢幻。

辛頌莞爾一笑,溫柔回道:“還來,日日都來。”

虞向晴得了準信兒,立馬歡喜了,腳步輕快的去隔間梳洗,準備休息。

辛頌繼續在書房裡挑燈夜讀,提筆寫了好幾個版本,左右看看總覺得不甚滿意。

高遠一邊伺候磨墨,一邊出主意道:“殿下,今年是大比之年,朝廷新添了不少進士……”

辛頌皺眉略一思索,搖了搖頭道:“他們腦子裡都是經邦治國,於風花雪月上甚是了了。”

高遠點頭道:“那倒也是,寫八股文章跟寫話本子誠然是兩碼事,寫得好這樣,不見得能寫的好那樣……”忽而,他像得到什麼啟發一樣,磨墨的手一頓,提議道,“殿下,西市有家書局,規模甚大,除了經史子集,書局中賣的最好的就是話本子,聽說書局裡養著一批人專門寫這個,或許他們對主子也有些用處。”

辛頌略一思索,有些道理,遂問道:“你可認識裡麵什麼人?”

高遠道:“那書局是我舅舅的,是咱們自己人,包放心的。”

那便好,辛頌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擱筆亦準備休息,等明日下了早朝去書局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