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吱呀一聲,房門響了,門口處探出一隻毛茸茸的狗頭,接著虞向晴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豆湯圓過來,她擔心道:“半晌沒吃東西,餓了吧。”

辛頌彎唇一笑,點了點頭。

“我特意去掉了酒釀,湯圓也是添的素油團的,吃一點不算破戒。”虞向晴正色道。

辛頌眸色一動,伸手接過了白瓷碗,他垂首舀了一個湯圓,問道:“這隻狗狗,你喜歡嗎?”

小狗崽兒金爪黑背,漆黑如墨的臉上揚著兩抹威嚴的金眉,偏偏它吐著小舌頭在辛頌床底下來回走動,又乖巧又活潑。

虞向晴俯腰將小狗崽兒抱起來,揉了揉它毛茸茸的狗頭,溫柔笑道:“嗯。”

辛頌眉眼一鬆,笑道:“你喜歡便好,這裡偏僻少有人煙,養隻狗崽看家護院很有必要,我不在時它也能保護你。”

虞向晴垂眸看自己懷裡這個憨裡憨氣懵懵懂懂的小家夥兒,對它看家護院的本事很是懷疑,不過沒關係,即使它什麼都不會隻要是他送的,她便喜歡。

“碧月。”虞向晴朝門外喊了一聲,碧月應聲回道,“主子有何吩咐?”

“將我新做的那雙暖袖送來。”虞向晴道。

不多時,碧月手中拿著一雙繡了叢竹的暖袖走進來遞給了虞向晴,虞向晴將它遞給了辛頌道:“這是我近來無事新做的,多謝你將兜兜抱給我養。”兜兜是她給小狗崽兒新取的名字。

辛頌本不欲接的,聽到她的理由之後反而推拒不得了,他剛要伸手去拿時,看到暖袖一角繡了個威武的小獸,有指甲蓋大小,赫然是阿猙兩個字的變體,不知怎的,他反而高興不起來。

辛頌內心一時十分複雜,他無法深究這種情緒,不知心底的那抹酸澀是為何?她繡了暖袖給他,他應該是高興的,無人知曉他天氣一冷手上便會生凍瘡,可那明晃晃的“阿猙”兩個字又提醒著他,她是他皇嫂。

叔嫂之間,是不該這樣親近的。

“我其後幾天有事不得空過來。”說罷,辛頌將碗裡的紅豆湯一飲而儘,抬頭驀然看到她眼中的失落,心裡仿佛被重錘敲了一記。

沉默片刻後,他開口解釋道:“是要出城才能辦的事兒,所以一時之間先回不來。”

“那你會趕在上元節花燈會之前回來嗎?”虞向晴局促的問道,“我……我們說好的,要一起逛燈會看花燈的。”

辛頌一頓,微微點了點頭道:“應該可以的。”

虞向晴立馬歡喜起來。

辛頌本無大事,吃了碗紅豆湯圓後便動身回了聞月山莊。

他連夜吩咐高遠高揚兄弟倆搬東西回祈王府,將高遠高揚弄的一頭霧水,但辛頌吩咐了,他們亦隻好照做。

一切都進行的無聲無息,連一牆之隔的溶月山莊裡的人都不曾驚動。

初冬的夜風如刀般淩冽,辛頌坐在獅子驄上朝長安城內疾馳而去,握韁繩的手已經冷的失去知覺了,他還是固執的沒有戴她做的暖袖。

辛頌並沒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宮中,手中緊緊攥著那雙暖袖。

東宮總管太監李德旺見他那般氣勢洶洶的模樣,著實駭了一跳,忙迎上來行禮道:“問祈王殿下安,太子殿下還在明德殿批閱奏章。”

辛頌冷酷的點了點頭,捏著暖袖昂首闊步進了明德殿,他伸手將那雙暖袖甩在太子書案上,言簡意賅道:“皇嫂給你的。”

太子眉心一跳,擱了朱筆揉了揉太陽穴道:“雉奴,彆鬨,孤很累了。”

辛頌冷眉冷眼道:“都繡了你的名!”話音未落,他便不由分說的出宮了!

他知道自己在賭氣,可偏偏又最沒資格賭氣,她再怎樣也是他的皇嫂,他不能繼續在聞月山莊待下去了,於是連夜回了長安城,他將那燙手的暖袖還給皇兄,心裡這才踏實了,可依舊不開心。

於是,沉默著過了幾日,辛頌實在受不住了,他又進了宮對太子說道:“皇兄,我的記憶有些眉目了。”

太子心裡一緊,謹慎問道:“你想起什麼來了?”

辛頌道:“我要下江南,去嶽州一趟。”他不能在虞向晴一事上繼續消磨下去了,對她,對他,對皇兄都沒有好處,明明這個替身的活兒皇兄也可以的,不單單非得是自己。

他需要撥亂反正,此時最吸引他的事兒便是找回遺忘的記憶。

“不可。”太子果斷否決道,“你此時出京會很危險。”說著,他將麵前的一摞奏折推到了辛頌麵前道,“你在長安城內,他們最多隻能彈劾彈劾你,孤隻當作沒看見。一旦你出城了,他們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辛頌的目光連掃都未掃那堆奏折,直截了當的說道:“是麼?那我就領教領教滎陽鄭氏的厲害。”

太子:“……”

天子二十年不臨朝,朝堂前些年由外戚鄭氏把持著,後來太子滿十六歲以後,朝堂便一直由太子坐鎮,隻是鄭氏縱橫朝堂這麼多年,勢力早已盤根錯節,哪裡忍得下被祈王折辱之氣?

虞氏一向把持著朝中風憲,但鄭氏也有親自自己的言官,因此兩路不同派係的言官為祈王與鄭三起衝突一事上吵的不可開交。

但無論他們再如何吵,辛頌都聽不到了,因為他早已輕裝快馬出了京,直奔嶽州而去。

然而,他還沒出都亭驛就被景熙帝的虎賁衛追上了。

虎賁衛統領常林將手中的密函交到辛頌手上道:“這是陛下命我等送來的急函,請殿下過目。”

辛頌接過密函,利索打開漆封,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此偈出自《金剛經》,但字跡卻是嶽州臥佛寺主持覺遲上師的。

他斂神沉默半晌,問道:“常統領,父皇可還有其他交代?”

常林拱手說道:“回祈王殿下的話,不曾。”

“本王知道了。”辛頌揮了揮手,常林領著虎賁衛退下。

天甫一亮,辛頌並未著急趕路,而是打馬去了洛陽白馬寺。

樹木的枝條上掛著霧凇,整個洛陽府界一片銀裝素裹,淡雅得很。

辛頌趕到白馬寺時,灑掃的小沙彌才打著哈欠推開朱紅色的寺門,辛頌牽著獅子驄向前行了一禮道:“小師父,我找覺遲上師。”

小沙彌揮了揮手道:“施主怕是來錯了地方,此處沒有覺遲上師。”

辛頌將手上的偈子奉上:“我找寺內寫下此偈的師父。”

小沙彌定睛一看,忙恭敬的將辛頌請了進去奉上好茶道:“施主稍等。”

辛頌點了點頭,撚起案上的佛經讀了起來,片刻後,門外響起一串腳步聲,他抬頭回望,一個胖嘟嘟的和尚推門進來道:“朝安,許久不見。”

“弟子見過上師。”辛頌拱手行禮道。

覺遲擺了擺手,好奇的問道:“你怎知我在此處修行?”

“阿父說的。”辛頌道。

覺遲一臉無奈,聳了聳肩道:“果然,果然,說吧,你來找我是碰到什麼難事了嗎?”

“也不算難。”辛頌搖了搖頭道,“我前段時日因傷失憶,忘卻了一些事情,還請上師能夠答疑解惑。”

是了,他在江南大多時候都寄居在臥佛寺裡,他忘卻的事情,舅舅不願告訴他,他還可以來問覺遲上師。

覺遲擰了擰眉頭,遲疑道:“裴施主呢?”

“雲遊四海去了。”辛頌道。

覺遲:“……”

“上師,當時您為何不願為我授戒?”辛頌問道。

覺遲凝神靜氣回道:“非是貧僧不願,而是佛祖不收。”

辛頌擰眉問道:“何解?”

“你破戒了。”覺遲坦然說道,“你修了十七年的閉口禪,卻在剃度出家的那一刻破戒了。”

“為何?”辛頌追問道。

“因為一株海棠。”覺遲答道。

辛頌微怔,顯然不解其意,事實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仿若遁入虛空。

覺遲卻道:“做早課的時辰到了,貧僧告辭。”

說罷,他轉身逍逍然離去,待至門口時,他回頭一望,見辛頌仍是失神的模樣,到底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心裡一時不忍便脫口而出道:“之之姑娘如何了?”

“之之姑娘?”辛頌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卻仿佛聽了千萬遍,心底叫過千萬聲一樣,刻骨入魂般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可腦子依舊一片混沌,有些記憶一片灰白,越想想起越是空白,他眉頭緊緊的蹙起,擰成一個“川”字,頭越來越痛,他往後一仰,徹底昏死了過去。

覺遲:“!!!”他多年禪功一朝破掉,口出狂言罵完裴祐之罵景熙帝,兩人一個頂一個的不靠譜,將辛頌這個燙手山芋塞自己這裡來,真的是……可去他媽的吧!

覺遲一開始隻是以為辛頌是普通的暈厥,直到醫?來了都不曾將辛頌喚醒,他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

辛頌在白馬寺昏迷了三日,覺遲終是坐不住了,往京中遞了一份密報,請求太醫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