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梨對他無疑是懼怕的。
懼怕到極致,隻消想想便周身上下如沁冰水,毛骨發寒,怵得很。
返回寢宮,宮女為她備了熱水。
她浸在浴桶之中,祛著被暴雨侵染的寒氣,心中五味雜陳,雖已不再覺得冷,身子卻還是時而有些發顫。
宮女三人看在眼裡,心中心疼。
外邊雷聲大作,暴雨滂沱,屋內水汽升騰,桶中散著粉白色的花瓣,滿室清香。
然,那香氣卻並非全是花瓣帶來,而是程梨的體香。
自幼,程梨身上便有著股很是特彆的香氣,有時外出,甚至要靠衣物遮掩方才不會過於引人目光。
此時屋中燭火雖暗,卻也看得清楚,她肌膚棉柔白嫩,瀉下的青絲如綢緞一般,眉眼如畫,我見猶憐,嬌嫩的仿若能掐出水來,當真擔得起國色天香四字。
就是因為如此,宮女三人方才更加心疼。
原她和太子,該是極好的。
惠香語聲遲疑,漸漸開口:“太子妃...會去麼?”
程梨被她喚回了神,瀲灩秋眸緩緩地動了一下,嗓音軟糯,輕輕應聲,答了宮女的話。
是的,她會去,即便希望渺茫。
眼下的處境是死局,替夫君去求他是唯一出路,也是唯一希望。
與其坐以待斃,早晚是死,倒不如一試。
或是就救下了夫君,救下了爹娘,一切還能重新開始......
隻是她對蕭懷玹實在懼怕,心中打怵,連想都想不得。
即便如此,程梨也早做了決定,心中重燃希冀,沐浴過後,早早便睡下了。
翌日清晨,大雨已停,窗牖外枝條扶疏,雨水順著墨綠色的琉璃瓦頂滴下,落到地麵,發出“嗒嗒”響聲。
程梨醒得很早,打起精神,早膳都未等便帶著惠香與茹翠出了門,留春喜守在宮中。
她心中忐忑,沒有一刻是安穩的。
深秋的風有些刺骨,東宮之中四下蕭瑟冷清,宮宇黯淡無光,昨夜暴雨殘留的積水亦無人打掃,處處寂寥,處處哀。
直到臨近玄德門,程梨方才聽到些許人聲,看到些許人影——
是士兵。
她加快腳步,朝之走去。
將將到了眼前,惠香先行一步,向那為首士兵開了口。
“勞煩軍爺通融,幫我們傳報一下,我家太子妃有要事麵聖。”
宮女語聲溫順,甚至帶著幾分低三下四的討好,說話間已然將事先備好的銀錠塞入了那士兵手中。
哪料對方冷若寒冰,一聲粗糲的回聲,抬起持劍的手,一把將惠香甩倒在地,銀錠滾落......
“啊!”
程梨大驚,與茹翠快步上前扶人,抬眼再瞧那士兵,人已彆過臉去,置若罔聞,便仿若她三人不存在一般,沒有任何餘地。
程梨心底翻騰,驚怒並存,卻也再度認清現實。
是蕭懷玹有令。
眼下的東宮在蕭懷玹心中還哪裡是東宮?是牢獄,是囚籠,而她們都是囚徒。
倆人扶起惠香,彼此相望,皆沒再說什麼,悻悻離開。
待有了屋宇掩映,方才開口。
茹翠語聲中帶著哭腔:“太子妃,怎麼辦?”
程梨出身高貴,不過區區一個士兵,彆說她從未遭到過他人這般對待,便是從小陪在身邊的丫鬟都從未受到過這等委屈。
小姑娘眼中現淚,但憋了下去。
“等時機。”
既然如此不行,她便找彆的機會。
程梨略一思忖,記得第三日的時候曹公公來過。
那曹公公雖非蕭懷玹的貼身近侍,但能被授意察視東宮,想來至少是他貼身近侍身邊的紅人。
既是有查,便會有稟,與他提及,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隻是程梨不知人還會不會再來。
答案無論是否,眼下都是她唯一的希望,程梨隻能等待。
當日平靜過去,蕭知硯昏昏沉沉,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東宮之內也仿若與世隔絕了般,沒有任何外界的消息。
包括程家,她的父母,兄長,乃至二叔,皆音信全無。
翌日,程梨按部就班,照顧夫君,等待時機。
然,依舊未果,直到第三日,她盼來了那位曹公公。
人同五日前一樣,帶著人進來,大肆搜查東宮,連一個角落都不曾放過。
東宮之中,主仆上下,為今加到一起不過也就剩了二十餘人。
宮女太監皆垂頭跪在院內,任由他人出入房中,肆意翻查,一動亦是不敢動。
周圍嘈雜,腳步聲與翻弄聲此起彼伏。
那曹公公安坐院內,悠閒喝茶。
良久,程梨方才從屋中走出。
見她出來,太監轉了眸去,瞥了她一眼,唇角輕動。
她生的太美,實在讓人忽視不得。
這般再度抬杯之際,見人已下了台階,卻是朝他走來。
曹公公不急不慌地放下杯盞,視線再度落到了她的身上。
程梨停在他麵前,緩緩一福,語聲溫軟。
“求公公施以援手,憐我夫婦,代勞通傳,求陛下,見我一麵。”
說話間,已又靠近一步,纖柔的手將一枚金錠恭敬地獻入曹公公手中。
曹姓公公唇角微勾,漸漸笑出了聲來,將她送入他手中的金錠擲地有聲地拍到桌案上,語聲慢慢:“太子妃不必枉費周折,陛下,不會見你。”
程梨料到了他會如此,拾起那枚金子,軟聲再獻。
“勞煩公公施助於我,解我之困,至於陛下相見於否,皆我命數所在,就算不成,我對公公亦絕無半點怨言,我既是將死之人,錢是身外之物,這點心意,還望公公收下。”
曹公公垂眼慢笑,依舊未接。
不時搜查結束,人起身離去,未置一言。
待他走後,程梨被宮女扶入屋中。
她心口狂跳,眼中水盈盈的,坐下去緩了好一會兒。
蕭懷玹會不會見她,她不知曉。
但知曉,東宮發生的一切,那曹公公都會如實稟報。
於她而言,那便足夠了。
眼下她能做的,隻有等待。
等待極為漫長,沒有任何消息。
也間接說明,蕭懷玹對她沒有半分理會。
又五日,曹公公再來。
她故技重施,又一次相求。
結果如故。
雖心涼半截,但程梨未曾死心。
終是在那曹公公來過的第五次後,當日黃昏,大明宮中來了人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