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顧璟玉。
我的父親在十五歲那年戰死沙場,沒過多久,母親也因病去世。我被托付給了父母的故友。
我來到父母的故友家中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祝臨鳶。
年紀比我小十歲的祝臨鳶整日跟在我身後,叫我“璟玉哥哥”。
我也將祝臨鳶當親妹妹一樣看待。
在二十歲那年,我上了戰場,很少能回京城。但每次回去,我都會給祝臨鳶帶一些小禮物。
就像我的父親一樣,我取得了一場場勝利。二十四歲的我要返回京城接受封賞。
祝臨鳶知道這個消息後,也很高興,決定出城來迎接我。
結果到是我將她從水裡救了上來。
她坐在岸邊,渾身都濕透了。周圍的人都關心地詢問她,她卻隻是低頭,一句話都不說。
“阿鳶?”我輕聲喚她的名字。
她在聽見我聲音的瞬間抬起頭,看向我。那雙黯淡的眼睛再看見我時,一點點變亮。
她抱住我大哭起來。
我聽見她哭著說:“阿璟,我好想你。”
我身子一僵。
她剛剛叫我阿璟。
可是祝臨鳶從來沒有叫過我阿璟。
她越抱越緊,像是要緊緊抓住些什麼。
回京城後,各種各樣的事讓我根本忙不過來,也就沒有時間去見她。
但我總是會想起她,想起那個擁抱,想起她看向我時的眼神。
我終於抽出了時間去見她。
我出現在她窗前,笑著問她要不要出去玩。
她看著我的臉,看了許久,然後答應了。
那天,城外的桃花很美。
我故意試探她,結果成功了。
我從未和祝臨鳶一起釀過桃花釀。
她不是祝臨鳶。
為什麼祝臨鳶在落水後就換了一個人?她又是誰?
我看向她,她也在看我。
她的眼裡是說不清的愛意,還有潛藏在愛意之下的悲傷。
既然她不是祝臨鳶,那我們之前應該從未見過。
可這愛意與悲傷又是從何而來?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在她看向我時,我的心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頻率跳動。
在她的及笄禮上,我再次見到了她。
九安,久安,是很好的寓意。
等到結束後,我去找她。她正站在院裡,望著天空出神。
我叫她九安,她回頭時臉上是詫異的表情,但看起來很驚喜。
我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她。她低頭看了很久,才說她很喜歡。
她喜歡就好。
她突然問我那個問題時,我瞎了一跳,但還是鄭重地回答呀她:“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就去向你父親提親。”
我原以為她會高興,卻再次在她眼裡看見了那抹悲傷。
我不想她難過。
我希望她可以一直快樂。
又過了幾天,我去找她,她卻不在府上。下人告訴我,她去探望她的生母了。
我本想明天再來,卻在路上剛好碰見她回來。
她低著頭,走得很慢。
我叫住她,詢問她生母的病情。
她隻說還好。
她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鬼使神差般,我問:“你想喝桃花釀嗎?”
她愣了愣,點點頭。
我去買了最好的桃花釀,拿了兩個杯子與她坐在院子裡。
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懸在空中,我們都沒有說話,默默欣賞著夜景。
沒喝幾杯,她就喝醉了。臉上浮起醉酒的紅暈。她睜著朦朧的眼睛,抬頭看月亮。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好想阿璟啊。”
我不禁發笑,她喝醉後似乎不太清醒。我笑著提醒她:“我就在這裡啊。”
她愣了愣,迷茫地看向我。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下,她泣不成聲:“你不是我的阿璟。
“我的阿璟已經死了。”
原來如此。
原來她一直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原來她所有的愛和悲傷都不是因為我。原來我所珍視的一切,都來自於另一個人。
那個人也叫顧璟玉嗎?
她哭得很傷心,我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安慰她。過了許久,她哭得睡著了,呼吸逐漸平穩。
我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將她送回去。
我回去之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愛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擁有這張臉的另一個人。我隻是一個替代品,永遠無法取代那個人在她心裡的位置。
可那又怎樣呢?
我隻希望她能快樂。
……
我年紀輕輕,卻已身居高位,手握兵權。自然有人想要來拉攏我,可我拒絕了。
這招致了一些人的嫉恨。
他們想要打壓我,卻因為我的風頭正盛,不敢直接找我的麻煩。
於是他們把目光放在了逐漸衰落的祝家身上。
他們想辦法陷害祝父,讓皇上疏遠祝父。等皇上不再信任祝家,他們又說祝家有謀反之心。
那些捏造的證據被呈現在皇上麵前,皇上大怒,下令滿門抄斬。
我與祝家的關係人儘皆知。如今祝家被扣上謀反的罪名,我的立場就顯得尤為重要。
祝家於我有恩,我本想做些什麼。可祝父卻阻攔我,勸說道:“我老了,可你還年輕。不要為了我這老頭子,毀了你的前程。
“隻是阿鳶,就拜托你了。”
我看著他那雙堅毅的眼睛,答應了他。
我費儘心思,向皇上求情。皇上聽到我要娶她,很是生氣。
“祝臨鳶是無辜的。祝家於我有恩,願皇上成全。”
皇上見我如此重情重義,最後答應了我。
我向她的父親提親,將婚期提前。
祝父說,祝臨鳶還小,他不希望她承受這些痛苦。
我們一致決定把這件事瞞了下來,祝父提前寫了許多信封,讓我每隔一段時間就給她一封。
大婚之日,我掀開她的蓋頭。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的心裡滿是愧疚。
這本就是由我招致的災禍,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是我對不起她。
我隻能儘我所能地對她好。
我知道她終有一天會知道,可我沒想到那一天來得那麼快。
在那場宴會上,其他的人正想和我打好關係。我發現她不見了,似乎是出去了。
我無端地感到緊張,隨便敷衍了幾句就出去找她。正好遇見了那群說閒話的人。
我隻是掃了那些人一眼,就開始尋找她的身影。我在心裡祈禱她不要在這附近,祈禱她什麼都沒有聽見。
我看見她走出來,便朝她走過去。
我看見她眼裡的光不再閃爍,又變回了我將她從水裡救上來時的黯淡。
“九安……”我感到害怕,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
她問我為什麼。
我想要向她解釋,但她卻打斷我,說她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
我想要拉住她,卻又聽見她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的家不在這裡。”
“我想見他。”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的心好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不斷地往外滲出鮮血。心口的刺痛讓我無法思考。
我於她而言,到底算什麼呢?
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銀簪,是我送給她的那支。
我組織人手在附近尋找她,心裡卻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
她說她想回家。
而我就是將她從那條河裡救上來的。
我顧不上彆的什麼,匆匆趕過去。
一定……
一定不要太晚。
但我還是晚了一步。
我抱著她逐漸冰冷的屍體,跪坐在岸邊,一直到太陽落下。
我為她舉辦了簡單的葬禮,看著她的屍體入棺。
往後的幾年裡,我時常會夢到她,在深夜從夢中驚醒。
我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在腦海中勾勒她的模樣。
我想,她應該已經回家了吧。
我唯能做的,就是在心裡默默祝福她。
九安,祝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