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訓練不是隊列訓練的內容,而是在大帳裡上第三節思想教育課。
劉徹早在開課前就來此處轉過,看見了大帳內立在左側的一塊木板,上麵寫的都是每次考核不過關的人名。
他將名字掃過一遍,然後便坐到了最後一排的最角落位置等候著開課。
大帳內隻有他一人,隨身的侍衛守在帳外。
吃完晚飯休息好後,沈樂妮集合起隊伍,帶著將士們來到教室。
在看見帳裡多出來的一個人時,尤其是發現這人便是下午出現在校場的那人,部分將士很是奇怪,但並未多言。
而那些知道劉徹的,努力忽略他的存在。
坐在劉徹周遭的人紛紛瞅他一眼,便兀自坐下。
而引來諸多視線的劉徹卻仿佛不察,依舊雲淡風輕,輕闔上眼養神。
暗暗觀察著的霍去病:……不敬陛下,你們完了。
等將士們都落座後,站在前麵的沈樂妮才開口道:“相信諸位都猜到了我們今夜講的內容——思想教育。”
劉徹心裡一動。
“此前我們已經上了兩堂,有沒有誰還記得講的是什麼內容?”沈樂妮問道。
話音剛落,立馬有人高舉起手。
沈樂妮點出他道:“李朔,你來說。”
李朔道:“第一堂講的乃是愛國,第二堂講的則是軍士應具備的心理素質。”
“說得很好。”沈樂妮表揚了句,又問:“那誰還記得‘愛國’首先要做的應該是什麼?”
魯瑞罕見地舉手,答道:“秉持衷心,強大自我。”
沈樂妮默默瞥了眼劉徹。
這回可沒有獎勵,不知道是他們學習興趣變高了,還是某人的作用。
她收回跑偏的思緒,說道:“看來大家都還在記得,希望你們能保持下去。那麼今晚的課題,就叫做‘意誌的力量’。”
“有誰可知,意誌指的是什麼?”
她話音剛落,隻見蔣五嗖的從凳上躥了起來,已然形成條件反射。
所有人的目光登時被他給吸引過去。
注意到眾人聚集過來的視線後,蔣五才陡然反應過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僵硬地立在那裡。
沈樂妮有些無語有些想笑,她清咳了咳,對他道:“蔣五,若是想回答,不用站起來,舉手就行。”
還有,這節課也沒有錢拿啊,這也太激動了。
蔣五張著口,想說點什麼卻半晌憋不出幾個字,臉騰的一紅。
沈樂妮抬手示意他坐下,蔣五便順台階又嗖的坐下來。
她又問了一遍,片刻後有人答道:“指的可是一種思想?”
“可以這麼說。”沈樂妮解釋道:“意誌是一種複雜的概念,它涉及到個人的決策、行動和自我控製。例如,在麵對一些抉擇的時候,你的意誌會讓你根據你的思想作出你想要的決定,或是在麵對困難和挑戰的時候,你的堅持不懈、不放棄就是意誌的體現。”[1]
“那麼我的下一個問題是,你覺得意誌的力量有多大?”
這個屬於哲學的問題,難倒了在場一眾的人。
“意誌的力量……”角落裡的劉徹低聲呢喃著。
他身邊的人聽見他的自語,忽而向他湊近些,用手肘拐了拐他,問道:“大人,我看您氣勢不凡,定是讀過書之人,不知您可知道沈教官這個問題的答案?”
劉徹看向他,反問:“那你是怎麼看待的?”
那人摳著腦袋,皺著臉道:“我不知道啊,這個問題好複雜……”
劉徹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後對他低語了幾句。
霍去病等了會兒,見沒人回答,便忍不住偏頭去看了眼後麵的角落處。
正想著要不要舉個手回答一下,便見沈樂妮微笑著示意舉手之人說話,然後後麵就傳來聲音:“意誌的力量,並無固定的說法,它既可大也可小,不在於外界,而是取決於個人的思想。”
“說得好。”沈樂妮看著他,想了想詢問道:“你可是叫曹誌?”
曹誌赫然便是坐在劉徹身邊的人,他顯然沒想到沈樂妮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欣喜地點了點頭:“是!”
沈樂妮誇獎他道:“你回答的很好,希望你以後繼續保持這樣的積極思考。”
曹誌很開心自己得到了誇讚,但下一秒他糾起眉頭,如實說來:“沈教官,其實這個答案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我身邊這位大人告訴我的,我覺得這個誇獎應該給他。”
話音一落,許多視線悄悄轉移到了曹誌身邊那人身上,又飛速收了回去。
沈樂妮挑眉,劉徹也挑眉。
這個小夥子可以啊,不把誇獎據為己有,懂得感恩。不錯,有前途!
沈樂妮滿意,劉徹也很滿意。
“好,我知道了。”沈樂妮應下,扯回話題,繼續道:“正如曹誌所說,意誌的力量,乃是取決於你們自己。大家不要因它是無形之物而小看於它,恰恰相反,正因如此,你們千萬要牢牢記住它。”
“我有個故事想講給諸位一聽。有誰知道‘愚公移山’這個故事?”沈樂妮問道。
人群裡隻有極少人舉了手。
沈樂妮掃了一眼,說道:“現在我給大家講一講。愚公移山,正如字麵之意,愚公是一個已近九十高齡的老人家,住於北山,他的家門前有兩座大山,因為這兩座大山嚴重阻礙了他和他家人的出行,於是有一日,愚公便決定和他的子孫們一起將這兩座大山給鏟平。”
話音剛落,一乾將士便震驚地瞪大眼,忍不住麵麵相覷。
不是,這叫愚公的是不是腦子有疾?
就憑他們幾個人,還想把大山給鏟平?還是兩座?
可真敢想啊。
這是在座絕大部分人的想法,他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故事,隻覺得愚公是異想天開。
沈樂妮從眾人臉上的表情看出了他們的想法,於是她問:“大家來猜猜,愚公和他的子孫做到了嗎?”
話罷,便有人叫道:“怎麼可能!”
“絕不可能!”
“憑他們幾個人,鏟個山頭都費勁!”
等他們說完,沈樂妮才微笑道:“我以前第一次聽說這個故事的時候,也和大家是一樣的想法。就他們幾個人,想把兩座大山鏟平?怕是幾輩子都不可能。”
“但是大家有沒有想過?愚公和他的子孫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想法?他們也知道憑他們幾人是不可能的,但他們還是這樣做了,途中也遭受到了彆人的嘲笑,但他們也從未停下,因為愚公堅信一個道理——這兩座大山不會增高,隻會挖一點就少一點,且他的子孫們以後也會有更多的子子孫孫,隻要還有人,那麼總有一日,這兩座大山終究會被他的後代們給鏟平。”
將士們覺得這個愚公和他的子孫們可真是意誌堅定,也真夠無聊。
沈樂妮繼續道:“正是因為愚公和他的子孫後代們的堅持不懈,終於在某一日,這種意誌和毅力感動了上天,天上的神派人將兩座山背走,愚公的願望終究成真。”
說到這裡,沈樂妮特地瞟了眼角落的劉徹,果真見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而將士們聽後則瞪了瞪眼。
這個世上……真有神仙?
沈樂妮看著眾人的反應,最後道:“這隻是個編造出來的故事,大家不要過度相信,但是寫這個故事的人想告訴大家的是,麵對任何事,隻要你保持決心,堅持不懈,一切就皆有可能。”
劉徹哼笑一聲。
聽到她的話,部分人臉上的震驚之色肉眼可見地消失。
嘁,還以為真有神仙呢。
“雖然‘愚公移山’是編造的,但古時候也有真實的事情。”沈樂妮舉例道:“兩百多年前,屈原出生於楚國的一個貴族,雖其家族已然沒落,但他的生活仍舊衣食無憂。而屈原自小知道己任,便潛心讀書,用功刻苦。在冬日的時候,屈原發現自己在暖和的屋子裡無法集中精神於書籍上,於是他便想拋卻優渥的學習條件,去家後麵的山洞裡讀書,來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鍛煉自己的心智。”
“他的家人知道後極力反對,但沒能攔住屈原。屈原帶著他的書籍來到寒冷的山洞中,就算手腳都凍腫了也不放棄學習。就這樣,屈原在山洞裡一學就是三年,終於把書籍讀透,後來成為了大家。”
在座有一些人是知道屈原後來的結局的,不由惋惜地歎口氣。
“屈原的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件事究竟能不能成,關鍵在於自身,在於自己能不能有此種不懼困難、堅持不懈的意誌。隻要有心,任何坎坷便不為所懼。”
將士們安靜地聽沈樂妮講著。
沈樂妮也知道人的思想是難以轉變的,但隻要她將種子播撒下,再不斷地用‘耳濡目染’進行澆灌,終有一日,他們的思想會有所改變和進步。
她環望眾人,語氣緩慢道:“那麼無論是真故事還是假故事,告訴我們的都是相同的道理——意誌雖無形,但其之力可改天換地,可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啪,啪,啪。
角落裡傳來一聲接一聲的掖掌聲。
眾人聽見聲音,紛紛回頭望了掖掌的劉徹一眼。坐在他周圍的幾人更是瞅了一眼又一眼,不知是不是覺得他有點吵。
看見了的霍去病:……你們真的要完。
沈樂妮隻當沒聽到,繼續走自己的進度,“所以,大家不要小瞧自己的意誌力。那接下來,我講一講……”
帳外環境黑沉而寧靜,帳內燈火長燃,女聲郎朗。
沈樂妮用了近一個時辰講完此節課,而離解散還尚且有些時間,於是這剩餘的時間,沈樂妮打算讓將士們做個小遊戲。
她解釋道:“這個遊戲考驗的是大家的反應能力和身體敏捷度,叫做搶杯子,顧名思義,便是看誰能先搶到杯子。遊戲規則是,兩人麵對麵而坐,杯子放於兩人中間,在得到口令後誰先搶到杯子誰就贏。稍後所有人進行次序抽簽,按序號進行比試,沒搶到的人則淘汰,搶到杯子的則繼續和下一人比。”
劉徹扯了扯唇,聽上去還挺有趣。
一說到玩遊戲,即便沒有錢拿,但將士們還是隱隱有些激動。
沈樂妮望著眾人,給他們下一劑猛藥:“獲得第一名的,明日早晨可以多睡會兒,不用跑操。”
話音才落,將士們立馬就興奮得跟個猴兒似的,忍不住想從凳子上竄起來亂叫亂跳。
說實話,如果是做遊戲得錢的話他們現在已經不像是最開始那樣激動了,但是這次不一樣啊!
明早不用跑操啊!至少可以多睡小半個時辰!
這個第一老子就算是拚命,也拿定了!
許多將士心裡這樣想著。
見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調動起了將士們激切的情緒,劉徹不由眉梢一挑。
這個女子,抓人心有兩下子。
沈樂妮不再多說,讓人把提前準備好的東西都拿了進來,然後讓九十八個軍士一一抽簽。等最後一個人抽完後,她便讓抽到一和二的人坐到麵對而放的兩張凳子上。
兩張凳子中間還擱著一張凳子,上麵放著一隻空茶杯。
其餘的將士們都湊了過來,圍了一圈又一圈。
連劉徹都好奇地湊了過來,隻可惜前麵人太多,他隻能透過縫隙勉強看到一點。
坐到兩邊凳子上的兩個人都盯緊了眼前的杯子,不被外界任何動靜所乾擾。
口令遲遲不下,但兩人也絲毫不敢分心。
在緊張的氛圍中,終於聽得沈樂妮一聲口令。
在尾音剛落時,兩人神經一動,同時疾速出手,顯然抽中二號的人更快一些,杯子化成一道殘影落入了他的手中。
人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第一場結束,二號勝利,一號起身離開,把位置留給了三號。
這個遊戲非常簡單,因此每一場結束的都很快。
兩方凳子上的選手換了一個又一個,最厲害的人也隻堅持了五場,畢竟持續高強度集中精神是最容易累的。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蔣五看著多麼健碩的一個人,性子也五大三粗,居然反應很是靈敏,就連霍去病也輸在了他手上。
到這時,蔣五已經連贏三場。
遊戲已近尾聲,隻剩下最後兩輪。
聽著將士們為他加油鼓勁,可蔣五臉上並沒有得意之色,因為坐在他對麵的人是衛青。
蔣五頭疼。
娘的,為什麼他會抽中最靠後的簽啊!
衛青也看著對方,忽而微笑道:“你很厲害。”
蔣五扯著沙啞的不成樣子的嗓音朝他笑道:“謝大將軍讚賞。”
聽見他聲音的沈樂妮:……幸好這個遊戲不是比聲音,不然她怕他的嗓子當場再廢一次。
兩人間的氣氛逐漸“劍拔弩張”。
將士們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靜靜等待著。
沈樂妮拿捏著時機,高聲令下,隻見兩隻手如同離弦之箭一樣同時朝著杯子伸出,最後,落到了蔣五手裡。
帳子內爆發出一陣激烈歡呼。
蔣五看著手裡的杯子,激動興奮到麵色通紅。
他娘的,他真把衛大將軍贏了?!
劉徹嘴角挑著一抹弧度,淡然地就近找了張凳子坐下。
衛青起身後,將位置讓給了本次遊戲的最後一人。
隻剩下最後一個便可以拿到第一名,蔣五興奮地開始活動手腕肩膀,齊山在他身後狗腿地給他捏肩。
很快,最後一場比試便拉開序幕,結果如眾人所料,蔣五榮獲第一。
拿到第一的蔣五激動高興地一蹦三尺高,又扯著嗓子叫。
像是一隻老公鴨混進了人堆裡。
沈樂妮再憋不住,噗嗤笑出聲。
就在眾人為蔣五鼓掌喝彩時,一道突兀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我也想試試。”
剛坐到凳子上的霍去病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屁股險些滑到地上去。
他沒聽錯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