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索理婭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想到自己昏迷前聽到的話,索理婭拽著被子蒙過頭,恨不得自己就這麼睡到大道磨滅;或者乾脆分裂出一個第二人格,把自己做過的事全推到另一個自己頭上。
她到底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啊!
基尼奇的耳墜仍舊掛在她的耳朵上,索理婭將它拆下來仔細端詳了一會,愣是沒有勇氣再掛回去。
擅自拆掉彆人的耳墜,還說什麼要等他出來之後再來拿什麼的,聽起來真的、非常多管閒事!
眼見索理婭在不大的床上滾了一圈又一圈,連床單都要被擰成一團,坐在床尾的葵可終於忍不住了:“索理婭,醒了不如起來活動活動?不要折騰我的床了好嗎。”
病床上的人肉眼可見的嚇了一跳:“葵可?!你怎麼在這裡?”
“你才看見我嗎?”葵可無語,“也是,你眼裡就隻剩那枚耳墜了吧?”
“基尼奇已經再門外等半天了,”葵可起身站到床邊,試圖扯她被子,“你就這麼躲著嗎?”
“也,也沒有吧。”索理婭扭捏著將耳墜帶回去,另一隻手死死抓住被子,“我覺得我還很虛弱,需要休息!”
“虛弱的人是扯不動被子的!”葵可死死拽著被子的另一頭又試了幾次,見實在是勸不動,隻得暫時放棄。
她鬆開手準備向外走:“算了,那我去說一聲......”
“等等!”剛剛還團成一團的蠶繭裡伸出一隻手,扯住了葵可的衣角,“那什麼......你先彆通知其他人好嗎?”
對上索理婭哀求的眼神,葵可猶豫了一下,還是做出保證:“放心,我不會把你醒了的事告訴基尼奇的。”
得到保證的索理婭放心鬆手,倒在床上雙目無神。
接下來可怎麼說啊!
葵可關上門,就發現基尼奇正坐在房間門口。她板著臉快速走過,不想再看這兩人一眼。
一個在床上滾了半天也不肯出門看看,一個在門外等了半天也不肯敲下門。
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我說基尼奇,剛才那小丫頭臉色明顯不對勁吧,”阿喬喝完果汁,才慢悠悠地開口,“不去問問?”
基尼奇沒接話,隻是安靜地閉著眼坐在原位。
從早上就一直等到現在的阿喬終於炸了:“我怎麼就選了你這麼個石頭腦袋的扈從——”
“安靜點,”基尼奇睜開眼睛,“如果你不想再次被關禁閉的話。”
“你這隻——”
阿喬的話還沒說完,病房裡忽然傳來某種東西炸開來的聲音,還伴隨著女孩的驚呼聲。
基尼奇站起身,撞開病房的門,這一連串的動作間,甚至還不忘把阿喬收回去。
在像素龍逐漸模糊的罵聲中,基尼奇看清了房間內的景象。
房間內,索理婭坐在病床上,頭發上、臉頰上都沾滿了水。長發垂落下來,於是被子與床單也洇開一大團水漬。
麵對基尼奇擔憂的眼神,索理婭心虛地笑了兩聲:“我就是想試一下神之眼,結果沒控製好力道……”
基尼奇還未開口,聞訊而來的葵可先發怒了:“你們兩個——要鬨給我出去!!”
索理婭沉默地頂著外套,在葵可控訴的眼神中拉著基尼奇逃離了現場。
“……我真不是故意的,”直到遠離醫院,索理婭才鬱悶地蹲在樹邊,“還是等她消氣我再回去賠罪吧。”
“那你要先控製住你的神之眼,”基尼奇在她身邊坐下,“不然她大概會再次把你趕出去。”
聽見這話,索理婭按捺住了那顆現在就回去道歉的心。
就算葵可不說,在剛才索理婭逃出醫院時,也看到了不少仍舊重傷的病人。
遺跡的震動讓仍然在其中的冒險家都拚了命的向外逃,而其中的魔物又怎麼會讓這些人輕易如願?
在劇烈爆發的衝突下,即使冒險家能逃出遺跡,也受了不輕的傷。
這麼說起來,水係神之眼,是不是有療傷的功能?
想到這裡,原本隻是用神之眼打發無聊時間的索理婭這下真正來了興致。畢竟如果神之眼能用於治療,她以後也可以更輕鬆一點了。
但剛才的失敗案例還猶在耳邊,索理婭乾笑兩聲:“基尼奇,你要不......躲遠一點?”
萬一這回爆炸了怎麼辦?
“沒關係,”基尼奇坐著沒動,“要是真有什麼意外,就把阿喬丟出去。”
“那麼大點夠擋嗎......”
“夠,我能讓它變大。”
提起這個,索理婭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基尼奇,關於阿喬,你是怎麼說服它的?”
就算索理婭沒有親眼見到遺跡最深處的景象,但能被封印在那麼危險的遺跡深處千年,也從側麵證明了阿喬的危險性。
這樣的存在,怎麼會輕易同意跟隨基尼奇?
基尼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隱瞞她:“我與阿喬簽訂了契約,等我死後要將身體交給他使用。”
聽見基尼奇用“今天吃點青蜜莓”的語氣說出這話,即使索理婭早有心理準備,也被嚇了一跳。
她張了張口,但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納塔的人死後,靈魂脫離軀殼歸於夜神之國,而阿喬的條件,乍一聽對基尼奇沒有任何影響。
但,為了儘快獲得軀殼,阿喬一定會利用各種手段加害基尼奇。這也就意味著,他的身邊要永遠多出一個不定時炸彈。
掌心被什麼輕柔地攤開,索理婭這才發現,自己正死死攥著拳,掌心的指甲印已經快要刺破皮膚、
“不用擔心,在那之前,我會努力走下去。”
“阿喬再怎麼有壞心思,它的驕傲也不會允許它在戰鬥中給我使絆子。總體來說,這樣的交易很公平。”
借由基尼奇的力量,索理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無論是封印還是阿喬,都不是現在的她能解決的。擔心也沒有用,還不如先提升自己的實力。
重新在指尖凝聚出一團水,索理婭打定主意,以後要去問問火神與煙謎主那邊的人。
神之眼並沒有附帶什麼說明書,索理婭隻能小心感受著元素力的流動。還好,習慣用燃素的她,很快就掌握了一些竅門。
指尖的水球慢慢擴大,於是水中某個人的倒影也就清晰地顯現出來,隨著水球慢慢逼近索理婭的臉龐。
那張臉實在離得太近,索理婭手一抖,水球立刻炸開,細碎的水滴瞬間糊了兩人滿臉。
不敢看基尼奇的反應,索理婭低著頭,恨不得立刻鑽進地縫裡去。
作為一個成熟的獵龍人,她怎麼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果然還是燃素更好用。”她嘟囔幾句轉過頭,正對上看著她的基尼奇。
少年歪著頭,於是格格不入的那枚耳墜就分外顯眼。有風吹過,那銀色的羽毛好像也飄起來,在她的心上撥來撥去。
撲通,撲通。
心臟忽然猛烈地震顫起來,像是在反抗羽毛的撩撥,又像是一道提醒,試圖喚起索理婭一些被刻意掩蓋的思緒。
為了驗證後一種猜想,索理婭出聲:“基尼奇,你彆動。”
她伸出手指,慢慢地拂過對方的短發,勾起發尾垂落的水滴。
透明的水滴與基尼奇的眼睛齊平,在陽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不大,但是晃眼。
無論她如何動作,基尼奇隻是安靜地坐在她對麵,也不眨眼,就這麼盯著她。
透過水滴的光,索理婭也盯回去。
在無聲的對峙中,陽光轉了方向,連帶著水滴上的光也晃來晃去。
也許是被陽光刺的有點受不了,索理婭眨了眨眼,這場競爭也就到此結束。但她覺得,自己輸的不冤。
索理婭想,一定是基尼奇的眼睛太亮了。
這些年來,她見過很多雙眼睛,期待的、絕望的、貪婪的,即使在這樣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時代,人心也依舊難以捉摸。
但基尼奇不同。
他的眼神執著,清澈,分明經曆過許多,卻不帶任何雜質。
索理婭忽然想起來,自己曾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安定心靈,重新站起身來向前走。所以那時的她,才會對基尼奇產生想要接近的心情。
而想要接近這個詞,似乎從來也不隻限於友情。
撲通,撲通。
胸腔中的心臟以一種不容忽視的力度,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索理婭的身體。
那一刻,想到自己從前背著穆拉老師看的那些輕小說,索理婭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在心臟的驅使下,索理婭再次開口:“基尼……”
“啊哈——至高領主庫胡勒阿喬終於突破重重禁製歸來!卑微的扈從還不快速速向吾請安!”
“哎呀呀,瞧瞧這隻滿身汙水的落水鳥!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惹怒偉大聖龍的下場!”
索理婭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想說的話也隨著手指上的水滴一齊掉落下去,融入泥土中,再也尋不到蹤影。
再看基尼奇,即使有頭巾的遮掩,索理婭也能感覺到圍繞他周身的低氣壓。
“索理婭,想試試飛行嗎?”
基尼奇原本勾起的唇角被壓平,眼神怎麼看怎麼冰冷,“帶好鉤索,我帶你——騎阿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