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誤(1 / 1)

有些不對勁。

自從他拿到古名之後,索理婭的態度就莫名其妙謹慎了起來。

先是回去的路上小心翼翼,一副生怕他磕哪碰哪的神情,就差沒舉著他走路了。

再者就是……

明明是自己一個人接下的委托,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基尼奇轉頭,看向一旁正在埋頭寫信的索理婭。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索理婭顯然沒太過多注意周圍,她隻在察覺到某種目光後略微抬眼,在發現是基尼奇後再次低下頭去。

……真是,一點警惕性也沒有。

索理婭自然不知道基尼奇的內心活動,在她看來,能被基尼奇選中作為休息地的地方,一定足夠安全。

更何況,基尼奇還沒離開,她有什麼可警惕的?

“我恐懼深淵,並不是因為它有多可怕,而是因為……它總會打破我的生活。”

“在不久之前,我終於參加了歸火聖夜巡禮。雖然還是很害怕,比賽的前夜害怕到整個人發抖,但這次,我沒有再逃跑。”

“以後的學習時間大概不會太長了,基尼奇有自己的目標,而我也要去學習更多的知識。但我想,我不會因為道路的分歧就與他告彆。”

“因為從基尼奇那裡得到了改變的契機,所以,我也想更多地回報他些什麼。”

“永遠愛你們的索理婭。”

直到索理婭落下最後一筆,基尼奇的聲音才響起:“我要去觀察龍了。”

索理婭如同彈簧一般,一個激靈彈射到他麵前,而後謹慎地打量著他:“等一下!”

“基尼奇,你真的沒有哪裡不舒服嗎?”經過這些天的相處,索理婭已經可以非常自然地湊到基尼奇旁邊,“比如難受啊,惡心啊,頭暈目眩啊之類的。”

“……?”

基尼奇打斷了還在列舉例子的索理婭:“索理婭,那是中毒的症狀。”

他看起來像是那種會在野外隨便摘有毒的果子吃的人嗎?

“不不,我是說拿到古名之後,”索理婭退後一步,麵色複雜,“你真的知道「回火」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擁有了一枚古名,以後可以接更多委托了。”

委托狂人!沒救了!!!

“……真是敗給你了。”

她向來勸不動基尼奇,更何況這次的委托索理婭已經了解過,對他來說確實算不上有什麼難度。

即便如此,索理婭也跟在基尼奇之後嘮叨了一路,像是什麼“路上注意陷阱”,“采集漿果的時候注意毒素”,“觀察的時候要小心腳下的樹枝”之類的。

這樣的嘮叨,讓基尼奇幻視自己從前經過集市時,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奶奶帶著那幾歲的小孫女時說的話。

簡直一模一樣。

直到快要進入龍的領域,索理婭才停止聲音,向他告彆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這裡。

看著索理婭一步三回頭的身影,基尼奇躍上樹木,搜尋著自己的委托目標。

這次的目標是一隻鰭遊龍,它在水中獨自嬉戲,表麵完全看不出有什麼危害性。

基尼奇也是跟蹤了一天,才確定它真的是需要被清除的,已經沒辦法救回的龍。

“嘩啦”聲響起,是鰭遊龍翻了個身,在窄窄的小溪中濺起一片水花。

這樣的場景,他昨天才在流泉之眾見過。

昨晚的宴會上,也有不少鰭遊龍在附近駐足聆聽,甚至會有些跟著舞步一起扭動身形。

那時的索理婭滿眼興奮,玩地都有些忘乎所以,不像今天一樣……

“哢嚓。”

是踩到樹葉的聲音。

這隻是一道微小的動靜,小溪中的鰭遊龍卻立刻警覺起來,對著他的方向發出低沉的吼聲。

……果然不該走神的。

基尼奇麵無表情地低下頭,掏出大劍,乾脆地跳下了樹。

正午,索理婭正無聊地坐在原地撥弄篝火上的乾糧,思考著中午是就吃這些還是去額外采點果子,就發現基尼奇的身影自不遠處出現。

“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索理婭先打量了一陣,在確認他沒有受傷後,才來得及問出自己的疑問,“龍呢?”

按照基尼奇的計劃,他至少還要再觀察兩三天,才會布置相應的陷阱,完成後才會開始獵龍。

總不能是被龍發現了吧?

不應該啊,他可是基尼奇,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失誤被發現了,”下一刻,基尼奇的聲音坐實了她那明顯有些不符合現實的猜想,“所以直接殺了。”

“哇哦。”

索理婭發出了沒見過世麵的感慨。

隻不過,究竟是感歎基尼奇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還是感歎基尼奇的實力已經可以獨自強殺委托目標還能完全不受傷,那就隻有本人知道了。

大概也覺得這樣的失誤有些過分,基尼奇撇過頭去,不想看她。

索理婭起了玩心,故意將頭探過去:“基尼奇——”

基尼奇將頭轉向另一邊。

那張臉鍥而不舍地跟著一起轉:“基尼奇——”

“你……”

“轟隆!”

就在基尼奇想開口的時候,一道炸雷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瓢潑大雨。

顧不得再同他玩鬨,索理婭麵色驟變,撲向已經熄滅的篝火:“啊啊啊啊我的午飯——”

就在她手忙腳亂地從篝火上拯救自己的乾糧時,有什麼輕盈的材質,溫柔地包裹住了她。

一件有些厚度的外套,尚且帶著某人殘留的體溫,將已經淋濕的她兜頭罩住。

她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用細看,隻是眼角一瞥,索理婭也知道這外套屬於誰。

也許是那殘留體溫的影響,索理婭無端地覺得,自己的臉頰似乎也被那體溫感染,變得有些發燙。

這感受隻是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基尼奇將外套給了她,那他自己怎麼辦?

為了保證輕裝簡行,獵龍人通常是不會帶傘的。

她趕忙收拾好站起來,果然,那人還站在雨裡報臂看著她,並沒有離開的意願。

“這時候還凹什麼造型啊,”索理婭掀開外套,此時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的身高還夠,“要擋雨也得一起擋,哪有看著你淋雨的道理!”

在基尼奇去觀察委托目標時,索理婭也將附近全部走了一遍。在稍微辨認方向後,兩人便朝著最近的一處山洞趕去。

距離被無限拉近時,一點微小的觸碰也會被無限放大。

懸木人的衣服為了戰鬥,通常不帶袖子。此刻兩人的皮膚緊貼在一起,稍微一點的前行都會帶起摩擦。

感覺……燒起來了。

臉上的溫度似乎有些不對勁,但由他的經驗判斷,這變化似乎不是因為生病。

好熱。

基尼奇小心地掀開一點外套,試圖通過淋雨讓自己降溫。

正在專心看路的索理婭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他的動作,她猛地扯下那截外套,還瞪了他一眼。

基尼奇就不再動作了,隻是順著她辨認的方向繼續前行。

不出五分鐘,兩人便來到了附近的山洞。此時的雨下得更猛烈了,還伴隨著轟隆的雷聲,原本無害的森林也順便變得危險起來。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雷會隨機劈死哪棵樹。

看來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

基尼奇有些煩躁,索理婭卻長長地鬆了口氣:“幸好幸好。”

“幸好什麼?”

“幸好我的午飯還活著!”她耀武揚威地從懷裡取出完好的乾糧,在山洞裡拾起一些散落的乾草與木柴,準備在這裡生火。

見女孩動作很快,基尼奇也就不再插手,向著山洞外看去。

山洞外下著暴雨,兩人的身上都被淋濕不少,隻要稍微有所動作,陣陣冷意便順著體表向皮下鑽去。

明明從前獵龍時,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並不少見,暴雨或是狂風,他都已經習慣。

有些龍甚至會因為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而逃離領地,他也就要頂著暴雨一路跟隨。

被淋濕的感受對他來說並不算好,卻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但是,當火焰燃起的那一刻,那些陰冷的,潮濕的,仿佛要滲入骨髓的寒意瞬間褪去。

這樣的時光,總會讓他想起從前那段短暫卻又足夠美好,令他足以珍藏一生的回憶。

父親白天是不會回來的,家裡隻會有他和母親兩人。自然,做午飯的時候,他也就可以留在廚房,陪在母親的身邊。

在那個冰冷的家裡,會有人燃起乾草投入爐灶。即使下著大雨,冰冷的寒氣不斷從各個角落滲入房間,也會被溫暖的火源抵擋在外。

顆粒果的果實被扔進鍋裡,摻雜著白糖的甜味就從鍋裡飄出。顆粒果不滿地在沉悶的空間裡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與屋外的雨聲一同形成歡快的舞曲。

而此刻,暴雨傾盆,卻也會有人在趕路時時刻關注他的狀態,再在山洞裡點起篝火,驅散這一路的寒意。

無端地,他想起索理婭說過的話。

不管有心還是無意,那一刻出現的就是你,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也許他們一開始的熟識確實是意外,一人為了委托費,一人為了學習知識。

但在之後那些相處的時光裡生出的特彆的情感,它們也同樣真實存在著。

“好燙好燙!基尼奇你也來吃點嘛,獵龍失誤也不能用絕食來懲罰自己啊,對胃多不好。”

帶著笑的聲音從身邊傳來,他不再去看山洞外的暴雨,隻將目光停留在篝火上。

如果我麵對你時注定搖擺不定,那我也接受這一點。